「我知道。」賀蘭慎迴答。


    裴敏又道:「我這人懶,以後的路怎麽走,我並未想清楚。」


    「我會想。」賀蘭慎說。


    他這般主動,裴敏反倒詫異了,摸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道:「怪事!我這人優點沒有,毛病一大堆,何德何能承你青睞?」


    裴敏本以為賀蘭慎多少會誇自己兩句,誰知他端著瓷碗沉思半晌,緩步道:「我也不知。」


    裴敏胸口一疼,顫巍巍問:「當真什麽優點都沒有?那你喜歡我,莫不是降蠱中邪了?」


    活了快二十二年,第一次動心竟然是這樣一份莫名其妙的感情,她著實一言難盡。


    小和尚莫不是日日同她相處,乃至於產生雛鳥情節,錯把同生共死的同僚情誼當做愛情啦?


    正想著,賀蘭慎的嗓音穩穩傳來,內斂而深沉:「但我所有的好奇、疼惜、憂懼、思念,皆是因裴司使而生。師父說『愛是心中所想,所念,見之歡喜』,我見裴司使就很歡喜。」


    帶著禪意的情話並不肉麻,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卻恰是最能扣人心扉。


    裴敏的心大起大落,怔愣了一會兒,方低低笑道:「這話若是換了別的男人來說,怪噁心的。怎的從你嘴中說出來就這般好聽,莫名有種不容褻瀆的虔誠。」


    「那,我們可以試試麽?」賀蘭慎停了腳步,望著她的眼中有光。


    裴敏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拒絕。


    她年長於賀蘭慎,所經歷的起落風雨數不勝數,心中顧慮自然也就多些。她甚至沒想在此時此刻將第一份感情和盤托出,可一見賀蘭慎,就什麽都亂套了。


    「自然可以,但並非現在。」裴敏收斂笑意道,「我並非良善之人,而你卻有大好前途,說實話,這段感情定是你吃虧多些,我能想像未來的路有多艱難,故而我希望在那之前,我們都冷靜下來仔細想想。」


    賀蘭慎向前一步,立即道:「我不會後悔……」


    「我渾渾噩噩一生,唯有此事不想占便宜,這是我能拿出來的最大誠意了。」裴敏伸出良玉般的指節壓在他的唇上,將他的話語盡數堵迴,「你想清楚,若是真的不懼風雨惡言,我便答應你。」


    兩人隔著如此近的距離對視,明明隻是一瞬,卻仿佛過了一個甲子般漫長。


    終於,賀蘭慎退一步妥協:「好。」


    裴敏這才露出一貫的笑意,伸手撫了撫賀蘭慎發茬紮手的鬢角,彎著眸子道:「真心乖。」


    賀蘭慎身形僵了僵,但沒有躲開,隻抿著唇,耳尖浮現一層薄紅。


    正此時,宵禁的梆子聲響起,坊門關閉禁止通行,而裴敏和賀蘭慎才走到永崇坊。


    果然談情說愛的時辰過得格外快些。


    裴敏掩唇打了個哈欠,懶懶道:「看來今夜趕不及迴去了,尋家客舍住下?」


    賀蘭慎頷首,依舊是那個字:「好。」


    兩人朝前走了半裏路,見一家客舍還開門亮著燈籠,便一前一後進門去。


    夥計本在櫃檯後打盹,見二人進來,忙騰地站起,眼睛還未睜開笑意先爬上臉,熱忱道:「喲,二位客官!天兒這麽晚了,可是要尋個落腳處?」


    賀蘭慎將裝酒釀圓子的碗往櫃檯上一擱,麵色如常道:「住店,兩間房。」


    夥計是個人精,賊溜溜的眼神在賀蘭慎和裴敏身上轉了一圈,便明白是怎麽迴事了。宵禁後孤男寡女出門,還能是什麽關係?


    夥計翻了翻抽屜中的房牌,而後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樣道:「郎君,真不巧,今兒客滿,隻有一間上等的廂房了,要不二位湊合著住一晚?」


    賀蘭慎皺眉,顯然是沒有應付這般事件的經驗。


    偏生裴敏還在一旁『噗嗤』直笑,挑眉故意道:「哎呀就一間房了,你說怎麽辦?」


    賀蘭慎思索片刻,重新端起碗欲走:「換一家問問。」


    「唉……郎君,別!」沒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弄巧成拙,小夥計耷拉著臉,有苦難言。


    裴敏於是笑得更放肆了,心道賀蘭慎怎的這般直白可愛?真是要人老命。


    「你不抱著我睡一間房,怎對得起這天時地利人和?」裴敏抹了把眼角笑出的淚,拉住滿眼疑惑的賀蘭慎道,「不必走了,永崇坊僻靜,便是科考時士子匯集也不曾住滿客,怎的會沒房?這廝糊弄你呢。」


    說罷,她熟稔地走到櫃檯後,拉開抽屜挑了天字房毗鄰的兩間房牌並鑰匙,朝上拋了拋又接住,以眼神示意賀蘭慎:「給錢。」


    「二錢銀子,茶酒吃食另算,熱水稍候給二位送上來。」夥計收了賀蘭慎的碎銀,這才朝裴敏嘆道,「小娘子眼光好,這是找了個『柳下惠』啊!」


    「他啊,可比柳下惠厲害!」柳下惠雖『坐懷不亂』,到底是凡夫俗子,哪比得上白衣翩翩的少年僧人入世破禪。


    裴敏將手中的木牌與鑰匙丟給賀蘭慎一份,順手接過夥計遞來照明的燈盞,朝賀蘭慎眨眨眼道:「走罷,上樓。」


    木樓梯老舊,踩上去吱呀吱呀的,賀蘭慎大步向前接過她手中晃悠悠的提燈,照得穩妥些,輕聲問道:「既是有房,方才那夥計為何撒謊?」


    裴敏邁上最後一階木梯,站在廊下看著他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賀蘭慎提著燈微微側首,眼神幹淨,寫滿了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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