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要帶迴去,二哥的事,我還要好好拜托小鳥兒辦!”天銘泱冷冷道:“隻不過……十四你帶著就好,我不想看見他。”  眼眸微微一眯,天銘泱轉過臉,揮揮手,示意十四離開辦事。  十四行了一個禮,轉身便走。隻是,天銘泱那一瞬間的疲憊,再沒有人能捕捉得到。    *    即日,天銘泱告別睦南王,在睦南的隆重送行中,帶著人馬離去。五日後,快馬加鞭趕到涼城,卻見爾雅已然整裝待發,三軍在候。天銘泱風塵仆仆歸來,還來不及歇息,便是在爾雅的催促下,啟程迴京。    “京中出了什麽大事,怎麽這麽急?”策馬揚塵,天銘泱側目問爾雅。  “加急書信裏沒說明,但是聖上急招殿下迴宮,刻不容緩。”  爾雅這話一出,便是帶著沉重,天銘泱聽得蹙眉,視線倒是在人馬隊列裏細細環視:“爾雅,怎的沒見六哥?”  片刻的沉默,天銘泱恍惚在爾雅從容如水的眼中,捕捉到了稍縱即逝的一瞬悲涼和絕望。  在天銘泱的注視裏,爾雅緩緩抬眸,竟是微微笑開:“殿下,六殿下在啊。”  “在哪?”天銘泱一愣,視線再次逡巡一圈,確認自己沒有見到老六的身影,正困惑,爾雅又是開了口。  “殿下沒看到隊伍最後拖著的那輛戰車麽,戰車的篷子下麵,放了一口棺材。”    嘶——  天銘泱猛地勒馬,很是突兀地停在了疾行的隊伍中,猛然卷起的塵埃讓他看不見爾雅的臉,但是高喝的聲音卻是清晰:“六哥死了?!”  心頭兀自一痛,天銘泱著實對於老六沒有什麽感情,但也從沒想過有一日,他為了掩護自己而死。  “萬箭攢心,落下懸崖,屍骨無存……那副棺材裏,是六殿下出兵前交給臣的兵符。”爾雅的聲音很淡,很淡,似乎要融化到那滾滾黃 沙中去了,隨著六皇子的屍骨,一起留在這個無情的大漠之上,告慰著這黃土地下長埋的無數白骨。  “爾雅,你該早點告訴我,我還沒來得及祭拜六哥的亡魂。”眼色慢慢沉黯,天銘泱迴眸看著茫茫大漠,看著那紅的灼眼的孤日,看著那北燕劃過蒼穹,而沒有留下一絲軌跡,就恍如看到了老六渺小的靈魂,就在轉眼之間,消匿在塵世。  “殿下,臣知錯。臣隻是以為,比起死者,我們更應該珍惜活著的人,免得以後後悔。殿下,京中告急,刻不容緩。身為臣子,自然是要心憂天下,以國事為重。”爾雅說話的時候,微微垂著頭,語氣沒有什麽波瀾,似乎這樣便沒人能看出他的內心,也沒人可以分辨這冠冕堂皇的話語,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輕輕歎息一聲,天銘泱卻是沒有立刻策馬,反是一聲高喝,發自丹田,內力護著,響徹四方:“眾將士聽令!停止行軍,麵朝西方,為這一仗死去的兄弟!為捐軀的將領們,為六皇子,默哀!”  風起卷,獵獵作響。煙孤鳴,千軍西望。在這一刻的靜默裏,蘊藏了多少悲涼,多少不甘,多少惋惜,無人能答。甚至沒有人可以說明這樣做的意義,大家隻是按照軍令,默默凝望,讓這遼遠的山河襯在眼底,讓那些從此訣別的人在心底銘刻,然後感受著心頭,那好像被酸浸泡過一般的淒楚。  那之後的很多年中,在這些西望的士兵記憶裏,還是篆刻著這一刻。他們也許忘了悲涼,忘了當時自己追思的是誰,但這一刻肅穆的寂靜,卻如標識一般,難忘。    大軍日夜不分,馬不停蹄地連續趕路了半月,就在人困馬乏,大家的精力要耗盡的時候,終於看到了天華京的城樓。  大軍班師,百姓夾道,重臣相迎。來到大殿,論功行賞,設宴三天,犒賞三軍。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天華京一如天銘泱離開時的榮華,和樂,有序。天銘泱甚至就要忘記那封加急書信,潦草的字跡,上書京城出了大事,急招皇子迴宮。  直到他被招進皇帝寢宮,直到他心懷惴惴,不知要如何麵對倉惶逃避,而把他發配邊關打仗的父皇,直到他按捺思念如潮,按捺心跳狂亂,顫著腳步踏進無比熟悉的寢宮……  直到他啞著聲音,那樣不穩地喊了一聲:“父皇。”    無人應答。    天銘泱猛地抬眸,卻是沒有看見皇帝的影子,隻看見站在房室中間的白鳳,以及皇帝最為信任的忠臣,蕭宰相,還有立於一旁,神色凝重的皇帝貼身太監榮福。  這是怎麽了?  天銘泱直覺,出大事了。    “殿下,聖上病危了。”6565、亂了 ...     白鳳扯了謊。  天澋曜身體裏的蠱毒並沒有清除,隻是被碧水蓮君的心法壓製著,而偏偏這心法被天銘泱廢了,蠱毒再次活躍起來,直到白鳳也壓製不住。  病危,已經持續了一個月,如今的天澋曜已經失去意識,如死人一般,沉睡在病榻之上。密而不傳,是為了等待合適的繼承人迴來接替皇位。  老二奸詐,又是過繼子,老三城府,與老二勾結甚深,老七不是皇家血脈,便隻剩下一個老六。  詔書上,書的是老六的名字。但可惜,老六死了……  於是,便隻剩下了一個長年戍守邊塞,離京二十多年的第四子。    “請七殿下暫替皇位,接四殿下迴朝。”一屋子肱骨之臣跪在地上請命,神色凝重,語音沉痛,當真是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又有誰人能不為之動容?  立在寢宮正中,承受一幫老頭子的跪拜懇求,天銘泱唇角卻忽而揚起一絲譏諷。    憑什麽?  我既不是帝室之胄,又不是什麽大慈大悲之人,我憑什麽替一個遠在邊塞的陌生皇子守住這天下?  國事為重,胸懷天下,我天銘泱可曾是這種人?  這天下,我奪,是為了一人;我放,亦是為了一人。沒了他,這個王朝便是亂了,毀了。與我,還有什麽幹係!    “各位大人放心,本殿會替父皇守住這天下。”微微俯身,扶起諸位大臣,天銘泱慎重點頭,眉目之間輕浮不複,隻剩成熟與堅韌。  守住這天下?  各位大臣,你們是太天真了!  哼——這天下,便是他的,他在,我便為他護著,陪他看著;他不在了,我便毀了陪葬!    承下了重擔,自然有很多事要做,大臣的對策不斷地在耳邊聒噪,天銘泱終是不耐煩:“各位大人的話,本殿會仔細考慮,現在本殿想看看父皇,各位先退了吧。”  打發走眾臣,天銘泱繞過屏風,便是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一如從前的美豔,卻是沒了生氣。  “白叔留下,可是有話對我說?”指尖撩過那人墨黑的發絲,卻不敢用力觸碰,隻是蜻蜓點水一般,一觸便又離開。  “我想,殿下概是有話問我。”  歎了一聲,天銘泱開始冷笑:“白叔啊,便是現在,你也不放我跟父皇多待一會兒麽?”起身,犀利的眸子對上白鳳的低眉順目,天銘泱的笑意更冷:“我們還是出去說吧,我不想打擾父皇的清淨。白叔概是也不大樂意讓父皇聽到,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吧!”    長亭,迴廊。  麵對蓮花池負手而立,天銘泱還記得自己曾在這裏請教白鳳天澋曜的毒是不是解清了。唇角微微上揚,天銘泱輕聲道:“白叔,你是誰的人?”  故意借自己的手,讓皇帝毒發,導致這國而無君的窘境,白鳳啊,你到底是誰的爪牙,怎麽藏得這麽深!  “臣是皇上的人。”  肩膀微微一顫,似是在發泄抑製不住的怒火,天銘泱猛地迴眸,笑著,卻咬牙:“喔?這麽說是父皇讓你利用我這雙手,殺了他了?”  “殿下,臣隻是覺得,皇上該放下了。”白鳳坦然,直直麵對天銘泱的陰戾,卻沒有一絲恐慌。  “放下什麽?”  “放下對一個女人的執著,放下即便用替身也不能自拔的癡迷。”  “這麽說你是要借此讓父皇對我徹底失望,從此也斷了他利用我做我娘的替身的興致?”  白鳳沒有很快迴答,似乎是在斟酌,良久,脫口:“殿下,她,根本不是你娘。”    天子病危的消息已經散播,七皇子代為理政,本是有很多事情要籌備。坐在案幾前,卻是天銘泱脫力到連筆都提不起。  “皇上喜歡的女人,不是你娘,跟你也沒有任何關係。你隻是我按照聖上的吩咐,找迴的一個跟那個女人極其相似的孩子。”  “當年皇帝痛失所愛,悲慟欲絕,心神大亂之際,竟是吩咐臣去找一個替身。臣訪遍大江南北,便是為了尋找一個與那個女人相似的人……”  “於是,你找到了我?”  “不,我找到了很多人,很多女人。我不斷的把女人送去宮中,但就像是美玉總有瑕疵,她們在某一方麵越像,就必然在另一方麵完全不像。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皇帝最終都是無法滿意……”  “這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  “不。不是沒有,是那些極其相似的女人,都被我殺了。他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為兒女私情沉溺,一時也就夠了,我不能讓他再錯下去……我本以為這場循環沒有休止,直到我看見了你。”  “那是你還是個孩子,卻已經看出了未來的輪廓,你像她,那樣神似,連瞳孔的顏色也是一模一樣。我知道,皇上一定會滿意你這個孩子。而且,最重要的,你是個男人。”  “於是你把我交給父皇,讓他養我。你以為父子綱常,男人之間的障礙可以阻攔父皇的執著,你以為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但是,你錯了,就算如此,父皇還是把我當做了那個女人的替身,超乎想象的親昵,寵愛,於是,你害怕了,你要破壞掉?”  “殿下,你倒是聰明!你以為當初沒有我暗中配合,你可以那麽容易的逼宮?你又以為,當初是誰勸皇上逼你喝下忘塵?”  “現在我明白了,你既然可以利用廢武功這場誤會,讓父皇對我徹底失望,自然也可以在從前,無數次破壞我與父皇的關係!但是,白叔……你為什麽要害死父皇!”  “皇上不會死,隻要殿下把心法還給他。”  “嗬……白叔,我真是一枚好棋子,對不對?利用我炸出天澤的危機,讓我替父皇全部消除,亂世之後,天下太平,父皇便可接受我的內力蘇醒過來……白叔,你倒真是把我榨得一幹二淨!但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同意!”  “憑你愛他。”  “我的愛是一場笑話對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惡狼個個不好惹/我欲靜而子不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玄樓重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玄樓重霄並收藏惡狼個個不好惹/我欲靜而子不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