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跟著出去,臉上沒什麽變化,倒也是不再多言了。二人抵達望樓的時候,百姓已然集結,在翎鳶的號令下,背誦翎鳶守城當日製定下的護城之規,而兵衛長正在人群之中來迴巡視,但凡發現有濫竽充數,不會背誦者,便定然是那後來潛入的奸細。    “先生?”耳邊忽而傳來那熟悉的輕佻聲音,隨著話語嗬來曖昧的一口氣。翎鳶冷冷側目,便是迎上天銘泱略有深意的笑:“本殿一路趕來,見到士兵紛紛湧向甕城,工匠們又是開始挖洞,點火鼓煙,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好一副不恥下問的謙虛模樣!但翎鳶心裏明白,這位精明殿下也不過跟自己裝傻做樣子,今夜要發生什麽大事,他自然明白的很,不然也不必穿著戰袍過來了。    雖說這人一貫的裝糊塗著實令人窩火,但戲份,還是要做足。沉下聲音,翎鳶緩緩道:“若是沒有意外,今夜,楚池必來攻城!”    話音方落,那邊,兵衛長便發現了一個奸細。翎鳶正欲揮手下令斬殺,天銘泱忽而拉住他的袖口,低聲道:“不可殺,這奸細,有大用處!”    說著,又是湊近些,擺起一副恍悟模樣,故意揚了揚聲:“唔……原來是這樣啊……白先生果然好計謀!”揚起下巴,天銘泱滿麵好不得意,手臂一揮,喝道:“今夜抓到的奸細,不許殺!全部給本殿綁了,掛在甕城城樓之上,一戰鼓擂響為號令,淩遲——”    “讓楚池三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族人被掛在城樓上,被折磨致死……白先生好一招削弱士氣!”清脆地擊掌聲響起,正是姍姍來遲的睦南三皇子,微挑的眉梢似是帶著一絲調侃:“本殿還以為白先生素來施行仁愛,這個時候,倒也真是狠得下心呐!”    翎鳶視線微微一沉,袖中的手微微攥拳,已是竭力按捺心中的憤恨,顯露在眼眸中,卻還是暈出淡淡的寒涼。    麵對一個用計殺過自己一次的人,便是再深藏不露的人,也是無法輕易冷靜!    翎鳶微微後退一步,向著睦南皇子行禮,頭垂下的一刻,臉上因為僵硬而猙獰。若是這個人再靠近一步,他怕是當真控製不住自己的手,當場便要殺了這個仇人!    “嗬……原來是三殿下!”眼前人影一晃,倒是天銘泱一步擋在了前麵,朝著那三皇子寒暄:“白先生博愛又顧全大局,為了換取和平,手段狠毒一些無可厚非嘛!白先生傾盡精力護這睦南,我說三殿下這酸酸的口氣,是為哪般那?”    “七殿下誤會了,本殿隻是略有感慨,全無冒犯先生之意。”漾著笑意,三皇子為自己打起圓場:“七殿下若是這般受不起調侃,那便是本殿說錯了罷!”    二人正場麵話兒說個沒完,便聽得翎鳶那裏冷冷打斷:“戰場之上,容不得婦人之仁。三殿下的確是說錯了,卻是錯在低估了在下的決心!”微微揚聲,翎鳶高聲吩咐道:“召集城中的琴師樂師,集結在甕城內,立刻彈奏楚池的故鄉曲!我要最為蕭索的樂器,彈奏的必須是最為淒婉的樂曲!”    語畢,翎鳶側身,朝著兩位不同國度的皇子微微頷首:“白羽自信,今夜楚池必來攻城,二位殿下隨在下上城樓吧!”    話音一落,便是有衝鋒營探子來報。    “報——先生!於甕城水井東側發現楚池士兵挖洞,洞已堵死,挖洞工匠全部俘虜!”    “報——先生!甕城以及城門已經嚴密部署,騎兵營,神弓手,衝鋒營,守城營已經全部到位,隻待先生發令!”    “報——先生!望樓哨兵來報,發現一行可疑軍隊,正趁著夜色朝著甕城方向進發!”    “報——楚池攻城!”    *    兵臨城下,火光亂了長夜。燃了火的羽箭如颯遝的流星,劃破夜空,也撕扯了這南方寧謐婉約的夜。    鋼鐵城門緊閉,衝鋒而出的將士沒了退路,楚池睦南兩軍糾纏在一起,搖晃的大旗在忽明忽暗的火把下時隱時現。    這一刻的火光下還在廝殺,下一刻的晦暗裏,便不知有多少生命戛然而止。戰場從來就是這樣無情的地方,勝利,就是這些士兵生存的意義。    扭打,撕扯,刀劍錚鳴……沙場上迴蕩著將士們鎮魂的嘶吼,和著那隆隆戰鼓,伴著那大旗獵獵飄揚的脆響,成為是夜最為豪邁的戰歌!    血的味道彌漫開來,長槍刺穿皮肉的悶響,傷者的慘叫,一切刺激著士兵的神經,讓動作越發利落,力道越發恨絕。生死之戰,一刻的鬆懈,麵對著他的便是死亡。    身後,便是家鄉。    盡管城門緊鎖,裏麵卻是鎖住了自家的親人,守住了祖先的墳塋。    人說,離家久了的人便會忘卻故鄉。就像殺的人多了,便會忘了自己——縱然流盡最後一滴血,縱然變成這城樓下長埋的屍骨,他們也要誓死保衛自己的家園!    這便是武將的宿命,國字十一筆,字字都是刺在脊梁之上!    雲梯靠上城樓,楚池兵不斷爬上來,守城衛兵投下滾石,潑糞,灑下燃油,即刻點燃……爬上城樓的便是用刀劍相拚。    城樓上懸掛著的奸細全身滴血,淩遲的淩虐讓人早就沒了生氣,如一塊破布,隨著咧咧夜風輕晃,眼眸沉入一灘死水,仿佛匯入那漆黑的夜空。    不斷有楚池的士兵前去救人,又是不斷送命在守在那裏的弓箭手的毒箭下。而那些楚池之兵,卻是如撲火的飛蛾一般,前赴後繼……    甕城中傳出綿延的思鄉曲,塞北的羌笛,那是睦南人不盡熟悉韻律。牽起的是楚池士兵的心,鎮的倒是睦南人的魂。    天銘泱站在城樓之上,身後是塞外曲嫋嫋,麵前是血漫都城,微微揚起頭,風稍稍吹卻血腥引起的不適,眼眸中映出一片暗紅的天空。    “這天是要下雨了。”皺起眉,天銘泱喃喃,側目看著指揮若定的翎鳶:“我已收到父皇的急信,天澤的助兵最遲十日後趕到,隻需撐過十日睦南可救。但是……撐不撐得過這十日,便要看這天公,作不作美了……”    “天公?你是說……下雨是大忌?”翎鳶聞言亦是沉了臉色。    “下雨是好事,此時若是下雨,火把被澆滅。而都城處處陷阱,又是入夜,楚池不會輕易進犯,反會撤退。”天銘泱搖搖頭,隻不過臉色並未因著這一句推測而緩解:“隻是……若是這雨下起來沒完,睦南——便是危險了!”61  破滅    午後的禦書房略略沉黯,木格子透過寥寥的清光,映照在桌幾上,暈出淒冷的寒意。    天澋曜指尖紅繩纏繞,掌心上,是一塊溫潤的白玉,隨著光線,流轉出瑩潤的色澤,最是那篆刻得惟妙惟肖的櫻花樹,一簇紛繁似錦,那零落的花瓣也似乎因著過為長久的注視而靈動起來,在指縫間翩翩……    指尖輕輕摩挲著光滑清涼的玉璧,耳邊是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屋瓦上漏下的晶瑩,點點滴滴,似是吟唱了一夜的梵音。牽動心底那存蠢蠢的悸動,到底是……掛念,還是羈絆……    怎會忘記下令派兵營救睦南的那一刻,頭腦中的煩亂,心頭難以抑製的顫抖,天澋曜從未有一刻像此刻一般,覺得這寶座是如此地刺人,覺得這玉璽是如此地沉重,大印蓋下去,軍令狀領走,他的心便是自此,被那遙遙戰場,牽去了。    他自詡是個從不後悔的人,而這段日子,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若是沒有派那個孩子去睦南,若是那一夜沒有因著自己一時衝動……    淩亂的記憶平添了更多的煩躁,天澋曜狠狠攥住那玉璧,似是要這麽揉進手心裏。    這天,當真要變了!    “三殿下求見——”小太監拉長了聲音的通報聲傳來,天澋曜正襟危坐,玉璧不著痕跡地揣入懷中,便見那老三穩重走來。    “兒臣參見父皇——”略行一禮,老三聲音也如其人一般,不露山水。    “起來吧!”皇帝揮揮手,微微勾起唇角,極盡慈愛道:“皇兒,過來坐!”    三皇子微微有些愣怔,倒還是微微頷首,滿眼暖意地迎上去,坐在皇帝身邊,接過侍女奉的茶,朝著皇帝笑:“父皇今日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事要和兒臣說?”    “嗬……吾兒公事繁忙,朕這個做父皇的,也是鮮能一見啊!今日召皇兒來,聊聊閑話,不好麽?”皇帝笑得溫存,推了幾盤小食過去,一一介紹,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溫馨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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