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人來人往。


    醫生跟護士的腳步在此時格外匆忙。


    手術室門口上方那手術中的綠色大字,在此時看起來格外刺目。


    顧承麒坐著一動不動,他身上穿著的白襯衫,早已經染上了鮮血,看起來也是格外的刺眼。


    跟著他一起來的人,都站在邊上,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周姐看著顧承麒身上的血,眼裏有幾分關心:“大少,要不要去換一身衣服?”


    顧承麒沒有動作,他隻是盯著那手術室的門不放,像是一尊雕像。


    腦子裏生成一個老鏽的,已經定格的時鍾。


    那個時間,永遠的定格在了丁洛夕出車禍的那一瞬間。


    那被撞飛出去的身影,高高的拋起,再重重的落下。


    還有那些血,無盡的鮮血,不斷的流出來。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鮮血包圍了一樣。


    那些是丁洛夕的血,還有——


    他的孩子的血。


    孩子。


    他跟丁洛夕,曾經有一個孩子。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丁洛夕有了一個孩子。


    可是現在,沒有了。


    顧承麒的心,陷入一種類似麻木的痛。


    他不知道丁洛夕是明知道有了孩子才想著逃,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隻是想逃離他。


    無解。


    他從來不是這麽粗心的人。


    隻是這些時間,他不想讓她好過,所以不停的折磨她。


    他恨不得她不好過,她越痛苦,他才越解氣一般。


    可是現在——


    他低下頭,手無力的撐著自己的額頭。


    累。極致的累。


    痛。全身都痛。


    那些感覺,一點一點的形成一道網。


    將他的心髒網住,讓他唿吸困難。


    他必須很小心的去控製自己的唿吸,否則,就會因為心痛,痛得把唿吸都給忘了。


    那一幕,那些血,在他的麵前不斷定格,定格,再定格。


    那些血,被不斷的放大再放大,變成一片血海,幾乎將他淹沒了。


    他緊緊的閉著眼睛,好像這樣就看不到。


    可是那些血,依然是不斷的向著他湧過來。


    他伸出手揪住了自己心髒那一塊,想要緩解那裏傳來的痛。


    可是好難,真的好難。


    感覺心髒就要破碎一樣。他連唿吸都難以平穩。


    周姐跟他說什麽,他一個字也聽不到。完全聽不到。


    他隻想製止一下內心的心痛。卻是那麽難,那麽難。


    走廊上突然響起了一陣匆忙而又急促的腳步聲。


    在周姐幾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腳步已經靠近了。


    一個同樣高大的身影衝到了顧承麒的麵前,抬起拳頭對著他的臉就揮了過去。


    顧承麒沒有防備,被揍了個正著。身邊的幾個人想上前去拉開打人的人。


    可是那個人明顯很生氣,非常的生氣。


    他揮著拳頭,又是一記重拳襲向了顧承麒的臉。


    連著兩拳,顧承麒的臉都腫了,嘴角也滲出了一道血跡。


    而他也終於在此時迴過神來,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影,衛子衡。


    眸光微冷,他眯起眼睛,在衛子衡抬起拳頭又要揍過來的時候,揮起拳頭反擊。


    他不反擊還好,一反擊衛子衡臉上的怒氣更盛。


    “你這個混蛋,你現在滿意了?你滿意了?”


    衛子衡的父親出了點意外,他已經跟家裏吵翻了。


    可是父親生病了,他卻是不能不管。於是這幾天迴了一趟本家。


    他想著固執的丁洛夕說什麽也不肯跟自己走的樣子。心裏雖然十分的不爽。


    可是他更清楚,丁洛夕早晚有一天會被顧承麒所傷。


    隻有讓她完全死心了,他才有機會。


    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才得到了丁洛夕從顧承麒這裏逃離的消息,等他趕來,等待他的,竟然是這樣的事情。


    丁洛夕,她竟然——


    衛子衡心裏很火大,拎起拳頭又一次向著顧承麒的臉上揮去。


    “你這個混蛋。你要是不愛她,為什麽不放了她?”


    “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


    顧承麒想反擊的動作,因為衛子衡的話而停下。


    他僵在那裏,任他又給了自己兩記重拳。


    身體發軟,他站也站不住,身體跌落了下去。


    滑在了地上。


    衛子衡上前還想要繼續打,跟著顧承麒的保鏢卻在此時擋在了他的麵前。


    他打不到顧承麒,不表示他會就這樣算了。


    他伸出手,看著那些擋著他麵前的保鏢冷笑。


    “顧承麒,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再讓你跟洛夕在一起,你想也不要想。”


    顧承麒挨了他好幾拳。臉頰腫的,感覺牙關都要被打碎了一般。


    身體的痛,他竟然是一點也感覺不到。


    所有的感官,都被心痛掩埋了。


    聽到衛子衡 的話,他突然就抬起了頭。


    那雙充滿了痛苦的黑眸,在今天第一次有了痛苦之外的情緒。


    “她不會跟我在一起,也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極痛。


    經過了今天這場事件,丁洛夕是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也永遠不會跟他在一起了。


    他知道。


    她的話在他的耳邊響得清楚,分明。


    她說:“我欠宋雲曦一條命,我還給你了。”


    她說:“如果一條不夠,兩條夠不夠?”


    她說:“顧承麒,我恨你。”


    恨。多麽強烈的字眼。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恨她的。


    她做了那麽多事,承受他的恨,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嗎?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當那個小女人說著我恨你的時候,他的心卻開始揪痛了呢?


    他的身體又一次軟下來,垂著頭,坐在了地上。


    丁洛夕,怕是永遠也不會原諒他了吧?


    他的雙手覆在自己的臉上,那些情緒,他極力的掩藏,卻依然是藏也藏不住。


    那些心痛,他想逃避,卻是無從躲避。


    “顧承麒,我告訴你,就算丁洛夕不喜歡我,我也不會讓她跟你在一起,我更不會讓你靠近她半步。”


    “你這個混蛋,是你害她的,是你。”


    對這一句,顧承麒無法否認。


    是,都是他害的。


    如果不是他追著丁洛夕不放,如果不是他的出現,丁洛夕不會驚慌失措到逃跑的地步。


    如果不是他一直叫著她的名字,讓她停下來,她不會在情急之下不看馬路上的車子。


    那個時候,那麽用力的撞擊。


    丁洛夕的身上,流了好多的血。


    而她現在還在手術室裏急救。


    “唔。”喉間湧上一股腥甜的氣味。那一幕隻是想想,都讓顧承麒難以承受。


    丁洛夕,會怎麽樣?


    衛子衡看著顧承麒。他心知,經過這一場,顧承麒一定是沒有臉再出現在丁洛夕的麵前了。


    他們終於要分開了。


    可是他沒有一點兒開心的意思。


    他也有錯,如果他早把調查到的結果告訴丁洛夕。


    如果他不是想著讓丁洛夕在被顧承麒傷狠了,傷透了之後再來充當護花使者的身份。


    今天的丁洛夕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也有錯。


    如果他不袖手旁觀,如果不是他內心的私心——


    不。


    縱然他有錯,可是錯得最多的,是眼前這個男人。


    他冷笑,內心想讓顧承麒痛苦的念頭壓倒了一切。


    “顧承麒。你現在覺得痛苦了?後悔了?我隻怕你還會更痛苦,更後悔。”


    他用力推開了兩邊的保鏢,腳步向前一步:“顧承麒,你知不知道,當年 ——”


    那個宋雲曦,根本不是丁洛夕害死的。


    衛子衡的才說一半,“呯”的一聲。手術室的門在此時被人推開了。


    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從裏麵出來了。


    “醫生。”


    顧承麒此時沒有空去管衛子衡到底還有什麽事情 可以讓他更痛苦。


    他騰的站直了身體,快速的衝到了醫生的麵前。


    “醫生,告訴我,她——”


    “對不起。”


    醫生摘下口罩,看著眼前這個雖然滿身鮮血,但是氣度不凡的年輕人,有幾分可惜的口吻:“我們已經盡力了。”


    衛子衡的腳步一頓,差點就站不住。


    他伸出手指著醫生,指尖都在顫抖。


    顧承麒也傻眼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想像,也不能反應。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不停的搖頭,不停的搖頭,眼裏滿是震驚之色。


    他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上天不會這麽殘忍,連著兩次,讓他承受這樣的事情。


    不會的。不會的。


    “你說什麽?”衛子衡 第一個受不了這個消息的人,他衝上去一把攥起了醫生的前襟:“你再說一次?你再說一次。”


    怎麽可能?


    那個那麽陽光開朗,性格活潑的丁洛夕,就這樣沒有了?


    他搖頭,又一次用力的攥緊了衣服的衣襟:“她怎麽可能會死?她怎麽可能會死?你騙人,你騙人。”


    醫生被他的大力,晃得不斷的前後搖晃。


    咽了咽唾沫,這個男人是誰啊?剛才那個是送傷者來的?


    那這個——


    “我,我沒說傷者死了啊。”醫生第一次發現,這個職業有風險,這兩個男人,像是如果那個傷者死了,他們就要找他的拚命的樣子:“我隻是說,孩子沒有保住。”


    孩子?


    衛子衡 又是一怔,這一次,輪到他傻眼了。


    丁洛夕竟然有孩子了?


    不用說,一定是顧承麒的,可是——


    顧承麒的心在聽到丁洛夕沒有死的時候,取代了衛子衡的位置,上前一步,攥緊了醫生的手。


    “你說什麽?你說她沒有死?”


    “我們盡力了。本來想讓大小都平安,可是傷者的傷勢太重,我們隻能保大的。”


    “病人的後背有挫傷,落地的時候,左手先著地,最大的緩衝了自身的傷害,所以內髒受傷並不算嚴重,隻要好好調養就可以了,不過她左手骨折了,需要一斷時間恢複過去。”


    醫生歎了口氣:“至於孩子的話,時間太短,還不到三個月,正是不穩定的時候,傷者子宮受傷嚴重,這個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而且——”


    醫生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有些遲疑的看著顧承麒。


    “而且什麽?你說啊。”


    衛子衡現在也顧不上去想孩子不孩子的事了。他也跟著一臉緊張了起來:“把話說清楚。”


    “傷者的子宮受創,以後估計很難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醫生說這句話的時候,十分小心的看著眼前兩個人的臉,生怕他們下一秒就發作。


    衛子衡呆住,顧承麒腳下一個踉蹌,幾乎就站不住了。


    好半天,他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你說的,估計很難,是什麽意思?你是說,她以後都不能,不能——”


    生育那兩個字,顧承麒怎麽也說不出口。


    醫生歎了口氣,點了點頭:“是。傷者以後都很難再懷孕了,以機率來說,不到千分之一。”


    顧承麒這一下是完全站不住了。身體一軟,無力的靠在了走廊的牆上。


    不到千分之一的機率?


    丁洛夕以後都不能再當母親了。


    她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馬上就要麵對這樣的事情 嗎?她怎麽能受得了?


    她——


    衛子衡受不了了,他跳了起來:“你這個混蛋,都是你的錯,我要殺了你——”


    ……………………………………………………………………


    咳。其實今天淩晨發那一章的時候。我是真的想就這樣完結的。


    拖到現在才寫第二更。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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