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總說‘多事之秋’,這段時間,夜七算深有體會,尤其采姨這一倒下,事情沒有按照她所想的否極泰來發展,反而越是亂了。


    她能感覺到沐寒聲緊繃的身體,定然立著,依舊偉岸,又讓人覺得莫名心疼。


    在所有事情上總是運籌帷幄,城府內斂的沐寒聲,若說什麽事會戳中他鋼鐵之軀下的柔軟,其中之一,必定是關於他的父母。


    所以她是幸運的,他們兩從小家不完整,如今他們的家,卻很幸福。


    “不會有事的。”她握了握他的手,小聲道。


    然而采姨從進去到出來的時間之長,超乎了在場所有人的預料,可能連醫生也沒料到會這麽嚴重。


    等采姨被推出來,已經是兩小時之後,而且依舊是昏迷狀態。


    到醫生辦公室時,藍老爺子情緒依舊有些激動,“是你們說她病情已經穩定下來,現在卻昏迷不醒,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醫生也皺著眉,看了看在場的人,“病人,最近是不是受過什麽重大刺激?或者有什麽事讓她心情極度壓抑?”


    否則不會出現這麽突然的轉折。


    要說有什麽事,那自然是有的,隻是從未見采姨表現出任何負麵情緒,一派平靜的和沐寒聲談話,和老太太聊天,又哪有受重大刺激的樣子?


    也正因為是這樣,所有人都被她的表麵平靜騙過去。


    “具體的情況,現在還不好說。”醫生推了推眼鏡腿,話語之間是謹慎和保守,意思是要等采姨醒了才好下最後的判斷。


    但沒有人因此放下心,反而鬆不開眉心。


    到晚餐時間,采姨依舊沒醒過來,病房裏僅留了藍老爺子守著。


    沐寒聲夫妻倆迴了老太太那兒。


    “看來,她並非真正的放下。”老太太悠悠的說著,緊接著歎了口氣,也是啊,受了多少委屈,哪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


    晚餐之後,藍老爺子到了老太太的病房來,那樣子是有話要說的。


    她和沐寒聲隻好去外邊候著,後來等的時間不短,兩人就去醫院附近轉轉。


    可惜天公不作美,他們隻來得及在醫院後方的小亭子避雨,冷倒是不冷,隻涼颼颼的。


    沐寒聲出來時隨手勾了外套,這會兒裹在她身上,他就那麽安靜的擁著她,下巴抵在她頭頂。


    良久,才聽沐寒聲低低的一句:“這也算難得偷閑了。”


    這麽些時日,他的確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她指尖無疑是的摸著外套紐扣,一手環著他的腰,“等趙霖的事結束,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已經不是二十幾歲的青年,總這麽透支身體是不行的。


    沐寒聲淡淡的笑,隻要奶奶康複過來,采姨平安,就不會覺得疲憊了。


    雨還在下,兩個人之間從斷斷續續的話語,變為溫暖的安靜。


    這兩天的雨來得快,下得久,估計是要些時間了。


    小亭子裏隻有他們兩人,四周原本都是有燈的,隻是這會兒隻亮了兩個燈,並不算明亮,從遠看去,橘色光籠罩下別有意境。


    良久,她把臉沐寒聲懷裏,看似隨口的問起:“爸一直要見采姨,但是好像沒人好奇,他到底想和采姨說什麽?”


    沐寒聲深眸安靜的閉著,聽到她的話也沒動,下巴依舊抵在她腦袋上,好一會兒才薄唇微動,“無非是請求原諒。”


    但若傷得徹底,再多說什麽,隻會讓采姨受刺激,勾起一直不願提起的過往。


    她想著蘇曜的話,知道不能多說,隻抿了抿唇,但願蘇曜那兒能有好消息。


    然,蘇曜那兒的消息來之前,藍老爺子卻先有了決定。


    他堅決要求立刻帶著采姨迴第一島去,哪怕不是第一島,去其他地方治療,也不呆在榮京。


    沒人知道老太太和他都聊了些什麽,但看得出老爺子情緒不好,甚至帶了些許憤怒。


    老太太跟藍老聊的,就是沐寒聲父母的過去,事情都到這個份上,藍老自然看出了端倪,這一聽不要緊,聽完一出老太太病房,他就氣得直吹胡子。


    其實老太太理解藍老的心情,他是為雙兒好,遠離傷心之地,當然是最明智之選。


    而藍老爺子迴到采姨病房前,采姨醒來過,沒讓醫生通知別人,單獨談話。


    她的精神很不好,說話輕飄飄的,但眼睛裏是經曆萬事後就讓一切自此淡去的泰然。


    “醫生。”她虛弱的聲音,緩緩開口:“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上一次就不讓醫生告訴別人她的狀況,她是以為自己能撐到第一島,迴到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安靜離去,哪知道還是暈過去了。


    醫生站在床邊,眼鏡後的臉很溫和,也很遺憾,“也許,國外有更好的技術,也許老爺子會想盡辦法把你治好。”


    身為醫生,醫學界高度在哪,她當然知道,這麽說,無非是一種安慰。


    采姨虛弱的一笑,折騰那麽多,還不如迴家安靜的過完最後一段日子。


    醫生從病房走出去時,藍老爺子正好從外邊進來,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驚喜。


    “醒了?”說著話,急忙往床邊走。


    醫生隻得停了下來。


    但醫生還沒說什麽,老爺子就說了:“若現在帶她出院,能經受住麽?”


    醫生先是看了采姨,然後點了一下頭,“隻要多加注意,問題不大。”


    那就好,老爺子放下心來,人已經坐在床邊,“咱們這就迴去。”


    這也正是采姨要的。


    不過藍老還是出了病房,單獨找了醫生一趟。


    “醫生,您實話實說,直接告訴我,她現在什麽個情況?”老人定定的看著醫生。


    女醫生習慣的推了眼鏡腿,微微蹙眉,才道:“希望不大。”


    如他要求的,足夠直接和直白。


    老爺子眼神恍惚了一下,皺著眉,問出來都小心不已,“還有多久?”


    “這個不好說。”醫生抿了抿唇,“藍先生,病人情況急轉直下,是受了外界影響,如果後續能有所改善,也不會太糟糕,問題在於病人自己的心理。”


    說到這裏,醫生隻好直說:“是病人自己要求不再進行治療,希望跟您迴去,安靜的度過餘下的日子。”


    這樣的心態說不上壞,但也算一種不爭不求,換種說話就是等死。


    藍老不說話了。


    直到再次迴到病房,他才換下所有消極情緒,帶著笑推門進去,很自然的聊著明天出院、迴島的事,手裏熟稔的削著水果。


    彼時,窗外的雨終於小了。


    後院的兩人小跑著到了醫院一樓門口。


    “你得迴去換身衣服。”夜七皺了眉,看著沐寒聲襯衣潮濕的黏在身上。


    男人不甚在意,隻抬手撣去她頭發上的水滴,順手拿過裹在她身上、也被雨打濕的外套,隻沉聲一句:“讓古楊送過來就好。”


    結果老太太見兩人居然淋浴了,直接攆著兩人即刻迴家去,“我已經沒事了,隻差出院,不用有人整宿的守著,趕緊都迴去換衣服,尤其小七,小心發燒了!”


    沒辦法,老太太的話必須聽。


    臨走時,老太太才道:“明兒藍家就走了,我出不了院,一早會和她們在醫院道別,你們有空就去送送。”


    消息來得有些突然,沐寒聲英眉輕輕蹙了一下,隨即抿唇點了頭,“您放心。”


    迴玫瑰園的路上,沐寒聲開的車,修長的手指扶在方向盤上,安靜得心不在焉。


    等紅燈時,她才伸手拍了拍他手背,“有空就去第一島,當休閑,正好探望采姨。”


    所以分別並不可怕。


    沐寒聲在想的,不僅僅是這件事,側首,他微微彎了薄唇,“過兩天,要辦理雅君的事,把她移交到英方監管下。”


    夜七愣了一下,因為這事沐寒聲之前並沒有提過。


    “怎麽忽然……”她皺了皺眉,“香兒知道麽?”


    孩子十幾歲雖然還不算完全懂事,但再長幾歲,這些事對她的影響就很大了。


    沐寒聲也微微蹙眉,“隻能讓雅君的家人做好工作。”


    包括移交迴去時全程保密,以及直到迪雅君出來,一切都瞞著孩子,出來之後,隻當這段曆史不存在。


    夜七不再說話,她也隻是個普通人,迪雅君給家裏帶來的困擾不少,尤其現在的狀況下,把她留在國內,的確不合適。


    車子緩緩駛近玫瑰園,夜雨隻剩吹之即斷的小雨絲兒,衣服本就有些潮,兩人又直接下車。


    剛到門口,之前還暗著燈的客廳竟然一片明亮,緊接著辛溪來開了門。


    夜七驚訝的轉過頭,“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辛溪勉強的笑了笑,不答反問:“淋雨了?”


    沐寒聲快速的替她撣走發尖兒、肩頭的潮濕,虛攬著她進了門。


    而夜七注意力都在辛溪臉上,“失眠麽?”


    想當初她懷孕時失眠起來極其厲害,不過那都是四個月以前,辛溪早過了那個時間了。


    辛溪才搖了搖頭,“沒有,渴了。”隨即頷首,“快去洗澡換衣服吧,別著涼了!”


    沐寒聲從剛進門開始,注意力都在妻子身上,但也不是沒看到辛溪臉色不對,眸子深邃一眼掃過,也能看個大概。


    等兩人進了臥室,沐寒聲拿了浴袍去浴室,看著正在放水的她,才低低的一句:“孕婦容易犯情緒?”


    她微微眉動,“辛溪一直很好……今晚沒見沐欽?”


    是了,平時沐欽肯定在家,今晚沒看著。


    但等兩人洗完澡,辛溪已經睡下了,總不能再跑去問。


    夜七端著一杯水在辛溪臥室門口站了會兒,還是轉身迴了他們房間。


    進門時,起初她沒注意,沐寒聲背對著自己站在梳妝桌前,一手撐著桌麵,略微低著腦袋,不知道在幹什麽。


    喝了一口水不減他過來,她才皺了一下眉,“大晚上照鏡子?”隨即好笑的走過去從身後還了他精窄腰身,“放心,還和結婚時那麽英峻,即便你蒼老了也是迷人的,我不嫌棄。”


    手背被覆上他溫熱的掌心,但過了一會兒,才見沐寒聲轉過頭來,薄唇淺淺的失笑,“睡覺。”


    也是轉過來的一兩秒,他的小動作,夜七還是注意到了。


    隻見沐寒聲閉了閉眼,似是在緩著什麽。


    她才皺了眉,“怎麽了?不舒服?”


    說著話,手背已經貼到他額頭上,腳尖還得微微踮起。


    沐寒聲一手握著她,一手去拿掉她貼過來的手,順勢俯首親了一下,抱起她往床邊走。


    沒覺得他在發燒,她放心下來,被放到床上時才又狐疑的看了看他,“真沒事?”


    沐寒聲隻是淡淡的笑,轉身去關燈。


    夜七坐起來又喝了一口水,目光一直盯著緩緩邁步去關燈又折迴來的男人,的確一切正常,簡單修長的袍子,滿眼的挺拔很迷人。


    沐寒聲到了床邊,很自然的伸手去接她手上的杯子,要幫她放在床頭的櫃子上。


    夜七也沒多在意,遞過去,然後鬆手。


    然而下一秒,細微的“嗙!”一聲,沐寒聲驀地往後挪了小半步。


    也驚得她挪開了的視線趕忙轉了迴來。


    杯子已經落到了地上,幸好有地毯,聲音並不大,水全灑了,杯子完好。


    然而兩人都皺了眉。


    她再一次看向立在床邊的男人,細微的狐疑,“你……沒事吧?”


    沐寒聲薄唇微微抿著,英峻的棱角微微低垂,似是在找地上的杯子,聽她說話,才抬頭柔柔一笑,“大概是太疲勞了。”又自嘲一句:“早知道該晚些關燈。”


    然後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杯子放在床頭櫃上,再然後上床躺下,將她攬進懷裏。


    可能是她有些敏感了,靠在沐寒聲懷裏,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躺了好久,才覺得他似乎也沒睡,試著輕輕喊了一聲,他果然應了。


    “嗯?”的一聲,幾不可聞。


    她才抬頭,對上沐寒聲微微眯起的眼,看不清,但她能感覺到。


    夜七以為,他這是因為明天采姨就要走,所以才會失眠,但過了會兒,沐寒聲冷不丁的問了一句話。


    他問:“倘若在這麽多人裏讓你重新選,哪一個最能讓你過得幸福?我?”


    她有些好笑,閉著眼喃喃的迴答:“那自然,這還用問?”


    果然是睡不著惹的禍。


    沐寒聲吻了吻她的發頂,很輕,而後同樣是幾近呢喃的,看似玩笑的一句:“為夫深感榮幸和惶恐。”


    她徹底笑了,隔著睡衣在他胸口啃了一下,“那我找別人去試試?不對比不知天高地闊,是不是?”


    許久沒聽見沐寒聲再說話,她才抬頭看去。


    發現這男人徹底醒了,睜著眼低低的望著她,而那眼神,竟然像是在認真的替她考慮。


    她卻笑,“你今晚很無聊……唔”


    話音將將落下,沐寒聲已然輕輕扣著她的下巴落了吻。


    像最近綿綿不斷的雨,這個吻來得突然,也經久,唇畔鼻息之間充滿他的味道,迴到了從前的熟悉檀香。


    他們最近真的很忙,偶爾的溫情不多,纏綿更是極少。


    耳邊唿吸逐漸變得厚重熾熱之際,他已然將她壓在身下,耳邊是低啞的嗓音:“在某種時候,若把你推給別人,和留在我這裏都是殘忍,我一定選後者。”


    沐寒聲說得很認真,以至於她出了某種幻覺,隨即又被他迷惑的吻帶了過去。


    她才在心裏笑了笑,想一想,他愛她,除了某一次把她推開之外,都是要把她綁在身邊,而她不排斥後者。


    愛本來就是自私的,哪怕是他這樣尊貴的男人也不例外。


    兩人本就睡得晚,一番纏綿,已然不知幾何,她困得睜不開眼,習慣的枕著沐寒聲胳膊沉睡。


    但沐寒聲睡得並不好,隻是為了不打攪她,一整晚沒沒隨意挪手臂。


    早晨,她醒得困難,沐寒聲卻已經從樓下上來了。


    “起來吧。”他坐在床頭,例行一個早安吻,眼角溫柔。


    床上的人皺了皺眉,不給麵子的抹了抹唇角,低喃,“有腥味!”


    奶粉的腥味。


    沐寒聲彎著唇角笑,“玥兒比你醒得早。”


    意思是他剛親過他的小公主。


    床上的人果然故作可憐,歎了口氣,翻身洗漱去。


    男人隨著走到洗漱間,嘴角依舊淡淡的笑著,“不著急,采姨還沒從醫院出來。”


    這麽一提,她反而加快了速度。


    好在一早醒來,雖然陽光微弱,雲層淡泊,但總算沒下雨。


    餐桌上,沐司暔很認真的提出要跟著去機場送kiwi一家,沐寒聲答應了。


    結果,另外三個小跟屁蟲一個個都舉著小手說要去送kiwi。


    幸好這迴沐寒聲沒答應。


    家裏就這一點好,平時沐寒聲對他們四兄妹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玩能玩到一起去,鬧也能鬧到一起去,可但凡沐寒聲說哪件事不可以,四個孩子一個比一個聽話。


    早餐用了一會兒,隻見傭人沒見辛溪,她才皺了一下眉。


    沐寒聲看了她,沉聲溫和道:“辛溪今天產檢,一早出門了。”


    是麽?


    她最近都沒注意,“沐欽來接的?”


    沐寒聲點了一下頭,頷首示意她吃,別光顧著說話,自己最後添了一句:“不過沐欽一臉疲憊,大概是真有事。”


    至於什麽事,沒來得及問。


    …。


    兩人出門時,孩子們齊刷刷的在門口行注目禮,小司玥在兩人臉上啵了一下,才肯讓他們走。


    沐寒聲的車開得不快,但在她看來,一早的心情還好。


    他們直接去的機場,到了之後幾分鍾藍修的車才來。


    沒有多餘的話,也誰都沒說什麽鄭重的道別,很自然的送著他們進安檢口,和小kiwi揮揮手,一句“到了保平安。”、“你們也迴去吧。”結束這個送別。


    從機場返迴時,沐寒聲接了趙霖的電話,而她接了蘇曜的電話。


    自然不是因為同一件事,因為蘇曜剛給蘇夫人探監迴來。


    掛了電話,她淡淡的一笑,“我沒事,在前邊下就好,你直接過去找趙霖吧。”


    說罷,她揚了揚手機,“我也有點小事去辦。”


    沐寒聲把視線放在她手機上,她才笑著,“你情敵,信不信?”


    男人彎唇,不信。


    她也不多說,隻是淡淡的笑著,到了路口,側身給了個吻別就下了車,最後隔著車窗又囑咐了一句:“慢點開。”


    沐寒聲點了點頭,“結束後我去接你。”


    紅燈熄滅,車子緩緩啟動。


    夜七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車走遠才微微蹙眉,伸手攔了一輛車往蘇曜那兒走。


    從她下車的地方過去,少說要半小時,所以她先給蘇曜發了個短訊以免他等急了。


    坐在車上,不期然的竟然又下雨了,交通預料之內的開始堵。


    堵得她莫名心慌。


    ------題外話------


    感謝weixind9959133一天之內直接晉升舉人!


    ps:老沐有啥端倪?好怕你們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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