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藍修這麽問的時候,藍司暔抓著遊戲柄,眼都不斜,“長得像唄!”


    沐寒聲費勁將兒時照片給他時,藍司暔是驚訝的,瞥了一眼,濃密的小眉毛一動,“我沒拍過這照片。”


    也是那時候開始,兩人開始偶爾見麵,大概是兩三個月一次吧,每一次沐寒聲都會在老地方等他,雖然他身邊有藍家家丁隨著,可沐寒聲也每次都讓人暗中接送兒子進出。


    也是一次一次的見麵,藍司暔知道了沐寒聲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習慣和毛病。


    此刻,沐寒聲早已返迴榮京。


    車裏還放著七個月前出來的鑒定報告,隻是皺巴巴的,那是古楊寸步不離守在醫院得出來的結果。


    鑒定報告送到沐寒聲手裏那天,盯著一串緊接百分之百的數字,沐寒聲久久不說話,薄唇微微一翕,卻無動靜。


    腦海裏印著她清冷卻泛紅的眸子。


    難怪,奶奶攤牌時,她那麽生氣,那麽失望,她竟把他兒子藏得這麽嚴實,兩年半前在醫院,竟能麵不改色的告訴他,孩子打掉了?


    他的妻子絕世聰慧,幌人功夫竟也一等一的好。


    本做好了那是藍修之子的準備,卻忽然發現,那是他的親生兒子,沐寒聲的無措大於欣喜。


    鑒定報告在他手裏捏得太久,都變了形,平定不下的心緒化成一支又一支燃到一半被滅掉的煙蒂,他竟然一時完全了無頭緒。


    他能做什麽呢?


    飛到伊斯,將那個總是不愛言語的女人狠狠‘懲罰’一頓,直到她如曾經某次一般低吟求饒?


    還是渡到第一島,強勢接迴兒子?


    不,不。


    該受罰的是他,兒子快兩歲了,曾經鑽進他的懷裏,揪過他的褲腿,他竟一如所知。


    接迴來麽?那孩子太精明,他不會如願。妻子迴來,也必定要怪他剛愎武斷的。


    他誰也沒告訴,把那種無處和歡喜翻來覆去的撚揉,終於等到司暔一歲半,聽聞總喜歡帶著藍家家丁出門,一身手工剪裁小西裝,走得慢還絕不讓人扶,最喜歡進出高檔場所,考察的小身影像模像樣。


    終於,他頻繁來迴第一島,見一次司暔,還想見第二次,第三次。


    還記得下家夥仰著臉,看完他的照片,一本正經的講條件:“我可以不告訴藍爸你偷渡過來,不過……聽說榮京九月初閱兵,我戶籍不便,你能想辦法嗎?”


    藍司暔知道,榮京是媽咪出生的地方,工作也在那邊,他想去看看,順便,琢磨琢磨這個忽然找上門的男人身份真不真。


    沐寒聲不喜歡別人跟他講條件,那一次卻出奇的爽快,“好辦,我單獨邀你參加閱兵!”


    轉眼傍晚了,車子駛進禦閣莊園,秋意正濃,似乎能聽到林間陣陣浪濤,厚重又歡快。


    古楊從後視鏡看了沐總,終於沒憋住,“沐總,既然小少爺都看了照片,又看了鑒定結果,怎麽就不肯鬆口認人呢?”


    沐寒聲一手慵懶橫在車窗上,深沉的臉,唇角卻勾著。


    因為他心疼他娘!


    藍修定時沒少跟司暔講那些過去,他作為父親,是該罰的,哪能如此容易盼得兒歸?


    “忽然想她了。”冷不丁的,沐寒聲卻這樣一句。


    嗯?古楊因為聽錯了,“您這不是剛看迴來……”


    哦不,他忽然反應過來,沐總說的不是小少爺,是太太。


    也對,都一年了,太太竟然都不曾打電話迴來,想必是置氣著,先生竟也不打,卻怕是因為緊張,怕壓不住他發現的秘密吧?


    “傳迴來的消息說,太太這一年過得還好,就是忙了些,她這出訪啊,還多了慈善大使的光環!”古楊笑著道。


    沐寒聲不說話,一切都是好的,隻要她好,哪怕都給了蘇曜記功勳,也無礙。


    車子的別墅外停住,古楊才想起件事,轉頭,“對了,齊小姐代太太打過來的款已經收到了,一個電影投資,加一個項目,八億居然全清了!”


    可見對投資,對項目的掌控,太太自有手段。


    本該退車門下去的男人頓了一下,清了也好,免得她迴來還心裏梗著。


    臨走之際又忽然吩咐了一句:“閱兵儀式前,讓人把傅宅打理好,供電、供暖,基本食材必須隨叫隨到。”


    “這是……”古楊揣摩著,那是太太視為珍藏的記憶,別人大概碰不得,除非是……“讓小少爺迴來住進去?”


    小少爺要迴來參加閱兵,住迴傅家老宅,確實是合適的。


    不光是這樣,她從伊斯迴來,如若不肯迴禦閣園,也該迴傅宅去,而不是灣流匯。


    古楊都跟著到了家門口,又想起一件事,說:“對了,傅天成迴國了。”


    從上次傅氏危機開始,也快兩年了,從太太入股,主張將邵氏收過來開始,傅氏慢慢迴暖,傅孟孟還算女中翹楚,倒也主持得有聲有色,傅天成也終於敢迴來了。


    沐寒聲沒說話,似是滿不在意,又若有所思。


    ……


    傅家。


    “你說什麽?!”傅天成幾乎暴跳的聲音,聽得出極度震驚和不滿。


    桌邊的茶杯都被震得抖了抖,繼續水花灑出,上一秒還在傅天成手裏的報紙狼狽的摔在一邊。


    “你這是引狼入室,知不知道?”傅天成不敢相信,以為一向比自己精的女兒,竟然辦出這樣的糊塗事!


    傅孟孟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哪怕在家裏,依舊打扮得整整齊齊,樣式各異的大耳環從來不缺。


    此刻,父親幾乎咆哮,她卻坐得很穩,抬頭看了剛迴國的人,淡淡的一句:“這個企業是我救迴來的,我比您更懂得怎麽去維護,於情理您是長輩,於公司事務,您沒權利指責我。不是我,您還敢跨入榮京半步?”


    一旁的任鶯見丈夫而女兒都快吵起來了,挽了丈夫的手臂晃了晃,讓他忍一忍,女兒說的沒錯,這些分寸,女兒必定是有的,他們剛迴來,這些事就不要跟著操心了。


    可傅天成氣得豎眉,“傅夜七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能在杜崢平、沐寒聲那些人物之間遊刃有餘,你能是她的對手嗎?這分明在給自己挖坑!別哪天跌得頭發尖都找不見你才後悔!”


    傅孟孟依舊淡淡的笑著,傅氏大家族的那種高貴和自信在她身上有些傲然,但說的話不無道理,“不了解當時的情況,您無權發言,不說我如何讓邵氏一步一步跪在傅氏之下,就是最後收購一坎,不是傅夜七,傅氏也許早就倒了,至於以後,我自有維持之計,您還是安享晚年吧,若是待不住,大可以再出國去!”


    說起來,傅孟孟說話也有一股冷漠的氣勢,大概是受了傅夜七影響了,她的確也是欣賞那個堂妹的。


    傅孟孟說完已經從沙發上起身,“我累了。”


    妖嬈的身影一步一步往樓上移去。


    傅天成氣得說不出話。


    任鶯才撫了撫老公的背,“你放心吧,女兒有分寸,再說,傅夜七這會兒不去國外了嗎?聽說跟外界聯係很少,誰知道哪天出什麽事她就沒命了?或者……趁她沒迴來,要改變也有機會呀!”


    對!


    傅天成忽然轉眼,傅夜七這次出訪不就是好機會?就算她現在是股東,本人不在,什麽情況都會有,處理不及時公司代為收迴股權也不是不可以?


    ……


    黎家從來都一片寧靜,黎青山那個不大不小的公司維持得不溫不火,尤其黎曼從一線退下來後,黎青山恨鐵不成鋼,脾氣自是越來越差。


    剛進門就一陣酒味,鬆手扔下公文包就見了客廳裏的黎曼,氣就上來了。


    “讓你當個伺候人的經紀人,你倒樂顛!白跟了沐寒聲那麽久,連個子兒都沒摸到,那麽大棵樹,白讓你靠著,真一步也不往上爬!”黎青山又開始了啐口。


    黎曼在沙發上窩著,低頭看似仔仔細細的給自己塗上指甲油,一句都不跟酒鬼爭辯。


    黎青山氣得過去就抬起手臂胡亂一掃。


    “嘩啦”一聲。


    她的指甲油,和著茶幾上的東西都被盡數掃落。


    “別裝沒聽見!”黎青山喝過酒,從脖子紅到耳根,越發犯渾,因為女兒的不搭理,氣得指著她,“我可告訴你,跟著那個沐欽還不如跟個半死的老頭,廢物一個!”


    對於心思為‘賣女求榮’的黎青山來說,找個大樹依山傍水,才是黎曼該做的唯一正事。


    可這個女兒現在不聽話了,他如何能不氣?


    黎曼終究是歎了口氣,幹脆把指甲油撿起來扔進垃圾桶,也看了醉酒的人,不耐煩的一句:“你又怎麽知道沐欽是個廢物?至少他還是沐家子孫。”


    黎青山皺眉,忽然冷笑:“你想學安玖泠算計沐欽?當真以為沐欽是傻子,一個坑裏跌兩次?哼,攀不到沐寒聲就退而求其次?你倒是能委屈自己!”


    一會兒說沐欽是廢物,一會兒說他沒那麽說,果然是醉鬼說的話,黎曼嘴角扯了扯,懶得跟他說,鞋也懶得穿,直接從沙發起身就迴了房間。


    她和沐欽,不遠不近,從不確定關係,但一直都在聯係,倒是怪在,從去年九月開始,沐欽從來不碰她一根手指,時常莫名其妙的發呆。


    去年九月底,正是傅夜七去伊斯的時間。


    黎曼冷笑一下,轉手給沐欽打電話,接通時,卻嬌媚又優雅的笑著,“沐大少爺,在哪逍遙?”


    這一年來,黎曼依舊瘦,但氣色還算可以,在別人眼裏,她如今就是個安安分分的經紀人,應酬的時候很賣力,該喝的喝,該演的演,倒是沒做皮肉生意。


    沐欽還裹著圍裙,電話放在一邊,開的免提,聽到黎曼的話,表情不變,隻一字:“忙。”


    他麵前是一整套高檔的顏料盒,明明連初級學徒的資曆都不到,用如此高檔的東西純屬浪費,沒辦法,沐家人習慣盡善盡美。


    指間、衣服上沾了繼續顏料,也因而才係了圍裙,這是他最近每晚的必修課,不是出去尋歡作樂、填補寂寞,而是關在屋子裏作畫,頗有無師自通的味道。


    就那麽一個字,倒是讓黎曼笑了笑,不無諷刺的意味,“沐大少總不會是在廚房弄什麽糕點吧?”


    沐欽略微低頭,仔細規劃著落筆,又一句:“沒什麽事就先掛了。”


    黎曼翻了眼珠,卻沒出聲,兩秒後才吸了一口氣,緩和語調,不乏那股子艱辛培養出來的優雅,道:“馬上閱兵儀式,公司放假,你不打算出去玩?”


    “沒空。”沐欽低低的聲音,“黎小姐可以約別人試試。”


    “沒辦法,我現在就願圍著你轉了!”她倒是直白。


    對此,沐欽並沒什麽表情,抬頭發現其中一種顏料沒了,轉身去取,直接把電話那頭的人給忘了。


    黎曼‘喂’了幾次,都氣急了,終於一把掛斷。


    不過一個跳板,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個香餑餑!


    她原本還想問,之前傅夜七和藍修的那個孩子最後如何處理的?外界根本一點風聲都聞不到。


    沐家會大度到不計較媳婦出軌生野種,就這麽風輕雲淡的過去了?她不信。


    ……


    八月二十五日。


    沐寒聲的要求下,藍修提早帶著藍司暔從第一島飛到榮京。


    即將閱兵,榮京的每一個大型交通樞紐站都開始戒嚴,包括機場,皆有駐軍護衛。


    傍晚時分,機場出口出現一行四人,挺拔英武的男人手裏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男娃,青山、青木分侍兩側。


    沐寒聲就等在機場出口不遠處。


    那一眼望去,藍修身為軍人的氣魄自不必說的,哪怕他出門總不喜歡穿太正式的西裝,反而一身休閑偏軍嚴風的衣服。卻是那小奶娃,一身版型規正的小西裝,俊俏的小臉麵無表情。


    藍司暔掃一眼就見到了不遠處的沐寒聲,小眉毛皺了一下,又跟我穿一樣的西服!


    藍修見了他的神色,忽而放慢腳步,低頭小聲,還帶著故意的恭維:“尊敬的八爺,你答應來榮京過生日,又跟沐寒聲討了什麽條件?”


    八爺的性子,藍修太了解了,從不做虧本的買賣,在家裏給老爺子觀棋都要講交換條件的,不信他來榮京過生日這麽大的事,他能不跟沐寒聲講條件?


    藍司暔仰頭,清亮的眸子一閃,“秘密!”


    唉!藍修挑眉,兩歲就開始跟他親爹講條件,跟他幹爹藏秘密,沐寒聲,你我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出了機場口,藍司暔鬆開了藍修的手,催生又頗為正式的對著沐寒聲,脆生生的一句:“沐先生好!”


    逗得一旁的青山、青木抿著笑。


    倒是藍修愣了一下,這父子倆沒相認?否則不該是這個稱唿。


    沐寒聲長身立在那頭,見著藍司暔一本正經的小臉,淡淡的一勾唇角,不介意他喊什麽,還好脾氣一句:“瑾兒好!”


    這是他琢磨過的稱唿了,八爺是藍修取的,司暔雖是奶奶取的,喊名不夠親切,那便喊瑾兒了。


    可藍司暔一臉認真,“你該說‘藍先生好!’”


    沐寒聲不惱,一身昂貴考究的西服,毫不介意的半蹲下與他平齊,“藍先生豈不成了你幹爹?”


    嗯,就是幹爹,不是親爹。


    藍司暔想了會兒,忘了藍爸也姓藍了,隻好擺擺手:“一個稱唿罷了!”


    一行人淺笑,看出了小家夥說不過沐寒聲,不悅了,邁著小短腿往古楊候著的加長林肯而去。


    這個接機毫無排場,但安保是沒問題的,沐寒聲不想讓有心人揣測他與藍修、與藍司暔的關係。


    上了車,藍修才看了沐寒聲,終於開口:“我以為,你會迫不及待的將他奪迴去。”


    ‘他’自然是指八爺。


    這一年來,沐寒聲好似多了一股子溫沉,哪怕一張臉冷峻城府,嘴角時常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頗有為人父的味道。


    “本就是自己的,何來‘奪’一說?時日到了,他會自己迴來。”他低醇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具有他獨特的味道,自信、篤定。


    藍修濃眉微動,原來是這個原因才不互相以父子相稱?


    倒是新奇的新型關係。


    “我得做得萬事妥當,否則妻子該不高興了。”沐寒聲又說了一句。


    藍修轉頭,聽沐寒聲這意思,不光是遷就丫頭,莫不是知道當初不讓丫頭把孩子帶迴去,是他的意思?否則,何必當著他的麵說?


    “這麽說,你們之間來往甚密,倒是一絲一毫不讓丫頭知道?”藍修問。


    沐寒聲看了窗戶邊的小身影,薄唇微動,“來往甚密麽?嗯……比起藍先生,還差一些,因而,不必特意知會夜七。”


    實則,他摸不透,倘若知道他和兒子這樣,妻子會是如何反應?


    車子進了榮京市區,沐寒聲本想給瑾兒介紹些特殊的地方,比如嘉璽、比如今夢、或是他曾經兩次停車為妻子買同款式皮鞋的商場,最終作罷了。


    不說藍修還在邊上,他也不是那種喋喋不休之人,以後一件一件講,一輩子的父子呢,不著急。


    最終,手臂肘在窗沿,幾不可聞的摩挲著下巴,良久才對著藍修說話:“藍軍入京還得些日子,藍先生不妨在灣流匯調整兩天,至於瑾兒,我帶他迴玫瑰園,見見老太太?”


    雖是問句,卻大多是篤定的味道。


    藍修看了藍司暔一眼,那意思,是先看小子的意願。


    結果藍司暔趴在窗戶上,畢竟是個孩子,對窗外的一景一物,對榮京這舉國繁華、國際聞名的大都市,是充滿好奇的。


    無奈,藍修隻得勾唇咋弄一句:“你對第一島參與閱兵都特赦了兩項方針,我似乎沒有不點頭的道理?”


    沐寒聲英眉分明,看得出今天心情極好,勾唇,“總算看出來,瑾兒那萬事不吃虧的性子,隨你。”


    但凡做什麽,他一定會要想好條件來交換,萬全得很。


    藍修英俊的臉升起一絲自豪,倒是客氣:“彼此彼此,小子遺傳的,是你的基因!我不過打磨打磨。”


    兩人在那兒探討自己的性子,藍司暔終於轉過頭,小嘴一弄,“你們當我是空氣麽?”


    車裏一陣爽朗的笑。


    玫瑰園。


    陸婉華從早上就開始盯著家裏的傭人準備晚餐,一菜一湯都仔細斟酌著:芹菜萬不能出現,那孩子大概也不喜歡甜食,兩歲的孩子,吃得太葷也不好。小七懷他時身體也不算好,一年不見,不知道那孩子體質如何,營養的湯是必要的,寒聲喜歡魚,給小孩也備一份魚羹看看。


    客廳裏,但凡兩歲的孩子能接觸的危險物件都收起來了,連茶幾上都不放易碎的杯子。


    儼然,老太太把重孫設定成了一個剛兩周、正是頑劣淘氣光景的孩子。


    殊不知,藍司暔確實愛玩,但他玩的都是新型武器模型,時常能把車輛一番倒騰,弄成他喜歡的樣子,在藍家大院狂飆。


    自然,結果是藍修從軍中拿出來的武器模樣,再迴去時,變了個樣,倒像改了型號似的。


    這會兒,算是一切妥當,隻等著兒孫歸來。


    洛敏在一旁笑著,“老夫人,外邊冷,要麽去裏邊等著?”


    陸婉華擺手,“當初可是你我做事不周,差點將這孩子和小七一起推出沐家,怎麽也得親自迎迴來。”


    寒聲不讓她一同去機場,這出門迎接已是底線。


    洛敏也不能再勸,猶記得當初少爺將新的dna鑒定報告帶迴來時,老太太又喜又氣又憂。


    喜的是,她的直覺沒有錯,司暔真是她親重孫。


    氣的是,她當初親自要求做的親子鑒定,竟還能被人暗中改了結果。


    憂的是,小七外訪前就生著氣,恐怕至今都覺得她這個老太婆不近人情,以往疼她、愛她,就因為那一紙報告翻臉不認人,還要跟她搶孩子。


    “寒聲,奶奶當初也著實不是要和小七搶,她豈不是誤會我了?”老太太皺著眉。


    沐寒聲將她手裏的鑒定結果接迴來,他的寬慰方式倒是特別。


    他說:“既是誤會,總比事實好不是?再者,夜七既然不想讓人知道瑾兒身世,你我都當不知道便是了,這事日後誰也不提了,您待她、待瑾兒都一如既往的好就沒錯。”


    老太太不解,“你不讓奶奶認司暔?”


    沐寒聲搖頭,“心底明白便好,認不認有何區別?反倒讓夜七心裏為難,等哪天她願意主動帶著孩子迴來豈不是最好?”


    說得也有道理,這事不能爭,心知肚明也不好提,總歸,她待瑾兒如親孫才是要緊。


    林肯內,除了古楊,便隻有沐寒聲父子了。


    “這是你們家?”藍司暔已經端正的坐在座位上,從進了玫瑰園開始,他就觀察著這個莊園。


    占地很廣,宅子氣勢古沉恢弘是第一感覺,再者,便是這裏的綠植種類要比第一島豐富。


    沐寒聲略微勾唇,“這是沐家老宅,我們家,倒要比這裏稍微大一些,環境更好些,比這裏多水多樹。”


    他說的自然是禦閣園,已經很含蓄,每一樣都隻好一些。


    倒是藍司暔點點頭,“榮京有錢人真多,難怪比第一島繁華。”


    沐寒聲笑,“瑾兒以後相當個有錢人?”


    不,藍司暔很嚴肅的搖頭,車子停了,也堅持把話說完,道:“不是有錢人,是最有錢的人,不過……是不是要先有權勢?”


    有那麽一會兒,沐寒聲倒是被他異於常人的思維和野心愣了。


    一個兩歲的孩子,心裏充滿權勢、向往金錢並非好事,卻好在,除了他此刻這樣問之外,幾次接觸,沐寒聲還真看不出他有這野心。


    可見,他不盲目。


    繼而,他勾唇笑了,“那瑾兒得先超過我。”


    “你很有錢,還是很有權勢?”藍司暔問。


    “嗯……”沐寒聲斟酌著,最後也隻給了兩個字:“都有。”


    下了車,沐寒聲開了車門,讓他自己下來,而不去抱。


    殊不知,他最後一句話之後,藍司暔心底打著小算盤:有錢又有權勢,那媽咪迴來之前,我就專門坑你了!


    兩人並排走,穿過前院意境別致的走廊,轉彎就見了老太太在那頭,一見兩人也笑了。


    藍司暔眨了眨眼,轉頭看了身側的男人。


    說來,藍司暔雖小,但他習慣了一出門,處在陌生的環境就分秒的警惕著,緊張著,少說話,多用眼。


    沐寒聲領悟,主動低聲:“那就是給你取名的祖奶奶。”


    哦……藍司暔記不清一周歲的事,但聽過他周歲宴那一段,也就知道了。


    “迴來了?”老太太興許是高興過頭,或許是莫名謹慎,就三個字,沒敢多說,一雙矍鑠欣喜的眼卻在重孫身上打轉。


    藍司暔小身子一鞠,乖巧不已:“祖奶奶好!”


    “好,好,好!”陸婉華這才連道三個好,趕緊將人往裏迎。


    沐寒聲走在最後,看著老太太高興,他也高興。


    晚餐上桌時,洛敏笑著,要講小少爺抱到椅子上。


    可藍司暔忽而往後退了一步,弄得洛敏一愣。


    藍司暔好似才覺得他反應過頭了,看了看沐寒聲,又看了看祖奶奶,端端的站著,道:“我習慣了自己上桌,吃飯還讓人抱的是小孩,我都兩歲了。”


    瞧他那表情,好像他自以為自己是二十歲了似的。


    沐寒聲是習慣了的。


    倒是陸婉華怔愣後,直笑,擺擺手讓洛敏候著去。


    藍司暔這才抿著小嘴走到椅子邊上,一手攀著餐桌邊借力,一腳在椅子底的橫杠上,手一發力,另一腳微微點地,一氣嗬成。


    “蹭”一用力,轉眼便坐得穩穩當當的。


    看得陸婉華和洛敏直傻眼,那椅子可都快到他胸口了,就這麽輕鬆上去了?


    沐寒聲笑,他得感謝藍修對瑾兒的教導,男孩子,從小自立比什麽都重要。


    倒是陸婉華迴過神,問:“司暔,你這功夫,藍先生教的?”


    藍司暔點頭,“算是吧!藍爸不許別人抱我,說吃飯靠自己。”


    他說得很淡,但在別人想象裏,他這技能必定練了很久,想想起初,一個一歲多的孩子,為了吃口飯,在桌邊蹦蹦跳跳的要上桌,不是好笑,是心酸。


    “這藍修對孩子,好像太嚴厲了?”陸婉華終於略微皺眉,她心疼重孫了。


    沐寒聲卻淡淡的笑,“男孩子,嚴厲些好。”


    可孩子總要長大的,吃個飯還那麽費力幹什麽?


    實則,藍家的觀念裏,教育如軍紀,讓他自己上桌,不僅是讓他吃一口飯,是要他明白自力更生,自強為重的道理,萬一哪天家裏沒人,他想要吃飯,難道因為夠不到東西而餓一天?


    沐寒聲自然是能明白的。


    但他也明白老太太的心思,這畢竟是她重孫,金孫,若是在沐家出聲,必定是喊著金湯匙長大,被老太太捂在手心裏疼著的。


    這麽一想,藍修帶了瑾兒兩年,甚好。


    那一頓飯,沐寒聲基本沒怎麽說話。


    一直是老太太不停的問桌邊那個奶娃,各種問題。


    “第一島潮不潮,會不會常生病?”


    “藍家傭人伺候得周到否?”


    “都有什麽喜好?喜歡什麽玩具?”


    “在榮京待一年半載可好?時常來看看祖奶奶?”


    ……


    對於這些不停休的問題,藍司暔顯得很耐心,一說話,便也不進食,可見遺傳了他娘極優雅的基因。


    他答:“第一島不潮,四季氣候比榮京還柔和些,我常去藍軍軍營胡鬧,很少生病,祖奶奶放心。”


    “家裏傭人很好,照顧得很仔細,祖奶奶寬心。”


    “我喜歡看金融頻道,玩具大多是坦克、轎車,和遊戲機,祖奶奶別笑話。”


    “一年半載也是可以的,但看藍爸的行程,司暔會常來看祖奶奶的。”


    這一來一往,聽得老太太笑彎了眉角,這孩子說得一字一句的,簡潔又清晰,腦子清醒得很,每一句最後,總要乖巧的喊她一遍,真真是惹人喜歡!


    這是哄得老太太極為開心了,可藍司暔一走,老太太是哪都覺得不對勁,家裏也空落落的。


    越發想起了外訪前還置氣的孫媳婦,她這老太婆竟做了那麽大一件糊塗事。


    ……


    閱兵前幾天,藍司暔要求今年不過生日,等明年他媽咪迴來再過,卻想上街走走。


    彩排準備緊張有序,藍修抽不出時間,自是由沐寒聲帶著藍司暔。


    藍司暔說想去外交部看看,他便開車帶他過去。


    “聽藍爸說,媽咪在這裏很威風。”藍司暔沒進去,隻是坐在車裏,趴著窗戶看。


    威風?沐寒聲淺笑,這是藍修會用的詞,但他妻子恐怕會不予讚同。


    也點了點頭,“你媽咪很厲害,不光是在這裏,在榮京的整個政界,都難有人能及。”


    小家夥濃密的眉毛一揚,一抹驕傲,因為他媽咪是個厲害的人物。


    對此,沐寒聲悠悠的笑著,你親爹也很厲害!


    安靜的呆了會兒,藍司暔轉頭,問:“明天閱兵,你不忙嗎?”


    其實想問,他是什麽身份,真能兌現諾言邀請他來參加閱兵?這會兒連藍爸都忙得腳不沾地,他竟然悠閑的陪著他逛街?


    沐寒聲搖頭,“別人都在替我忙……你還想去哪裏?”


    藍司暔想了想,沒了。


    又問:“我明天怎麽出席閱兵呢?跟藍爸一起,做第一島來賓?”


    沐寒聲笑,“不,你的位置在我邊上。”


    而沐寒聲的位置不在來賓席,也不在城樓前的領導席,是整個閱兵操縱後台的主席位,能一眼縱觀全場,隻是以往,他坐不過十幾分鍾。


    這下藍司暔沒得問了。


    兩人卻下了車,讓古楊開著車在後邊跟著。


    “你不怕別人看見嗎?”藍司暔又問。


    沐寒聲側首,“為什麽怕?你放心,哪怕別人看了,也沒那個張嘴胡說的機會,你很安全。”


    好吧,心思被看穿了,藍司暔抿了抿小嘴。


    轉過一個街角時,藍司暔忽然說:“伊斯的秋末非常冷,聽說西方邊境的鄰國有流氓騷擾,偶爾戰亂,媽咪最近好像要去那兒。”


    沐寒聲知道的。


    他的七萬軍隊不是擺設,但她的行程無法幹涉,隻能保護,所以,即便邊境混亂,無論哪一方,都不能傷她分毫。


    “你媽咪告訴你的?”他淡淡的問一句。


    藍司暔點頭,還忽然仰頭:“你不會泄露出去吧?”


    媽咪的行程是外訪機密,但媽咪還是告訴他了,大概是以為他什麽也不懂。


    沐寒聲淺笑,很配合的搖頭。


    “寒聲?”驀地,街角多了一個聲音。


    黎曼身邊不知是幾線的藝人,看著一大一小兩個男人,表情甚少。


    黎曼卻已經詫異的走了過去,目光盯著那個小不點,這不是藍修的兒子嗎?為什麽兩人看起來……很和諧?


    沐寒聲坦然立住身形。


    “好久不見!”她倒是客套,目光終於看向沐寒聲的臉。


    沐寒聲幾不可聞的‘嗯’了一句,顯然耐心不多。


    可黎曼裝作看不見,又上前兩步淡笑:“我現在做經紀人,你知道的,正好有事經過,還以為看錯了!”說著看了一眼藍司暔,“咱們即將開發一個大型影視城,還沒對外公布,我還想先告訴你一聲,要不……找個地方談談?”


    不論什麽項目,都沒有一來就沐寒聲出馬的道理,何況是黎曼介紹的?


    所以他看似領情,卻隻一句:“這些事,言舒會去處理……”


    正好旁邊一群年輕人經過,黎曼避讓他們之際,幾乎往男人身側靠。


    藍司暔小身影立著,皺了皺眉,仰臉,“大媽,你冷嗎?”


    大媽?!黎曼愣了一下,驚瞪的看向他,“你在叫我嗎?”


    “藍爸說胭脂水粉太厚的,都是大媽。”某家夥一本正經,把罪名往他藍爸頭上扣。


    嗯,世紀好兒子。


    沐寒聲立在一旁抿唇,一點點笑意在眼角掛著,有一種在替他娘守財的味道!


    黎曼卻皺了眉,“你這孩子,哪有這麽說話的?”


    實則,要不是沐寒聲在,黎曼肯定臭罵這小子有娘生沒娘養!


    “那就是不冷了,禮儀來講,你應該站得離他至少半米。”藍司暔倒是一臉受教的樣子。


    繼而,說他不會說話,那就換一句吧。


    “阿姨,你很窮嗎?”倒是把稱唿改了,歪著臉,一臉納悶。


    小孩的思維有時候不連貫,但連起來挺氣人。


    嘿……“你哪看出來了?”黎曼眉頭不鬆,她不是富婆,好歹衣食無憂,比一般人過得好太多了!


    何況,對於她這種骨子裏拜金分子不少的女人,這種質疑頗有侮辱的味道了。


    藍司暔卻答了一句:“不然你身上布料這麽少?難道是皮太厚?”


    一會兒罵她是大媽,一會兒說她衣著暴露,一會兒罵她皮厚不要臉!


    黎曼抓著包的手緊了緊,氣得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白。


    當然,都被胭脂水粉蓋住了,也算替她掩飾了不雅的脾氣。


    沐寒聲在一旁悠閑的站著,從臉色深沉,到閑適悠然,一手甚至插進兜裏。


    “看藍修也一表人才,怎麽教出來的孩子跟沒爹娘……”黎曼實在忍不住的一句,說到一半,卻忽然停住了。


    因為她見了沐寒聲驀然森冷的臉,目光雖然隻掃過她臉上一秒,卻比秋末的風還涼,似乎凍住了舌根某根神經。


    終於,沐寒聲淡淡的一句:“童言無忌。”


    是童言無忌,但另一層意思是,童言往往最真。


    看著兩人走遠,黎曼氣得猛吸氣,又咬牙,沐寒聲你果然夠孬,領著傅夜七與別人的野種逛街?


    氣得踢了路邊的綠化,黎曼才轉身迴自己車上。


    可她今天的驚訝不算什麽。


    在閱兵儀式開幕上,隆重的一一介紹來賓時,她竟也見到了藍司暔,就走在沐寒聲身側。


    沐寒聲是作為接見藍軍的人走進宮門,那個小野種算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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