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我愛你,和你無關(紅包加更)    夜色朦朧,一道纖瘦的黑影飛縱在屋頂間,不多時便到了一幢三進三出的府邸。


    一般三進三出的院子乃是由前院、主院和後院組成,因為這樣的格局太過簡單,黑影避開隱在暗中的護衛,不假思索的直接朝主院的位置掠去,又直撲一間亮著燈光的屋頂。


    黑影輕手輕腳的掀開一張瓦片,朝下方大致掃了一眼,見是一間整潔雅致的書房,牆上掛著好些寫意人物畫。在靠西的寬大書桌上,燃著一支小孩臂粗的白色蠟燭,將屋內照得亮堂,一身灰袍的年輕俊雅男子正提筆站在書桌前,在鋪開的宣紙上作畫。


    “唉!”黑影在看清他畫上的已經畫了大半的人物時,幾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


    “是誰?”


    下方的男子一聲清喝,昂起頭,看見屋頂上居然少了一塊瓦片,手中的筆正欲擲出,屋頂的黑影聲音清淺的響起:“納蘭溪,是我。”


    突然聽到他覺得根本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裏的聲音時,納蘭溪驚怔了一瞬,匆匆將筆擱在硯台上就要去收拾桌上的畫。然而書房的門卻在這時從外麵被推開來。


    “不用收了。”一道身著夜行衣的窈窕身影跨進門檻,那映入眼簾的絕色的姿容,不是君綺蘿又是誰?她反手關上屋門道:“我都看見了。”


    隻是待她進屋後才看見,室內的牆上,掛著十多幅人物寫意畫,清一色的女子,而且是同一個女子!她們或站或坐或迎風獨立,或男裝或女裝或躍馬而行,或歡笑或生氣或嬌嗔,或張揚自信,或孤傲清絕……


    畫技純熟,畫風簡潔,寥寥數筆便勾勒出一幅姿態各異、神態逼真的人物來,雖然是寫意畫,君綺蘿卻一眼就看出,這畫中的女子就是她!其中多數是白衣翩躚,因此那兩幅紅衣的畫在這裏麵就變得尤為醒目。


    那兩幅紅衣的畫,一張是她一身嫁衣的時候,因為施了妝,看起來嬌嗔中帶著一絲嫵媚,女兒態十足;而另一張則是她與納蘭溪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相見——那日在玄武大街,她一身火紅的男裝,手拿折扇,一副紈絝公子的模樣被他精湛的畫技展現個十足十。


    看著站在原地的君綺蘿,納蘭溪一聲苦笑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來。”


    言下之意是,若是知道她會來,他早就將這些畫給藏起來了。


    君綺蘿沒有說話,兀自走到桌前拿起擱在硯台上的毛筆。


    納蘭溪見此,立即退開兩步。


    君綺蘿稍稍端詳了一下納蘭溪的筆鋒,便接著他未畫完的畫開始畫起來。她筆走龍蛇,運筆如神,不過須臾間,那幅未完成的畫便收筆。


    這畫上的衣著和姿態,正是她今日在墨寶齋時的樣子,白巾蒙麵,隻一雙慧黠的眼睛格外的醒目。細看之下,兩人筆鋒契合,完全不能瞧出這畫居然是兩個人所作。


    “你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事?”納蘭溪被抓了現行,也不再糾結這事。不過他相信君綺蘿深夜前來,定是有事的。


    君綺蘿緩步走到一邊的矮榻前,給自己倒了杯茶,品了一口,自說自話道:“苦中帶澀,澀中帶香,香中帶甜。嗯,是南疆的嬌子茶。聽聞這嬌子茶須得由年齡不超過十六歲且未婚的少女采摘、曬青、涼青、搖青、翻炒等,每一道工序,都馬虎不得,否則就沒了那種苦澀香甜的味道。”


    納蘭溪莞爾一笑,緩步走向君綺蘿身邊:“想不到你對南疆本土的人和事物都很了解。隻是我沒去過南疆,這一切都是聽蒼伯說起的。”


    言語中的無奈,讓人聽得心酸。


    君綺蘿知道他說的“人”指的是納蘭明暉等人,笑著看向納蘭溪道:“你不知道嗎?扶蘇公子的大本營就在南疆呢。當初我身中劇毒,正巧碰上邪月尊被他所救撿迴一條命,帶到了毒醫穀。毒醫穀就在南疆與東陵的祁州交界處,說起來南疆是我的第二故鄉呢。”


    納蘭溪被她的笑晃得險些失了神,稍稍一怔便拾起桌上的茶杯,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不好的已經過去,晉王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君綺蘿在矮榻的一邊坐下,一副幸福小女兒姿態:“我知道,所以才會心甘情願的嫁給他。”視線再次掃過牆上的畫,然後迴到納蘭溪的臉上,聲音清泠的道:“納蘭溪,不要執著於注定不能給你未來的人,那樣對你、對你執著的人都好。”


    納蘭溪覺得自己的眼睛澀了一下,望著手中的茶杯,呢喃道:“我也想,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就在下午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做朋友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你的身邊未嚐不是好事,可是一迴到這孤寂的質子府,我原本就不堅定的意誌輕易就被摧毀了。”


    說到這裏,納蘭溪淺淺的啜了一口茶,感覺到平日迴味甘甜的茶水,隻餘了苦澀的味道,就好像是他此時的心。


    君綺蘿靜靜的聆聽著,連唿吸都被她壓得低低的。就算看見他一臉酸澀之意,她也沒有去安慰他,因為她覺得,此時任何語言都顯得太過蒼白。


    “第一眼看見你,是在中秋的宮宴上。”納蘭溪很快便收起自己的情緒,眸光悠遠,心緒好似迴到了那個時候:“我坐在人群中,看著你迎光而來,雖是蒙著麵,我卻似乎看清了你的容貌,你的眼像是一汪清泉,好似能看透卻又看不到底,隨意的掃來,我知道不是在看我,但是我的心卻沒來由一顫。我不懂這是什麽,也無人給我說起這些,我隻知道,我每次看見你都會內心雀躍,看見你高興,我也很開心,看見你蹙眉,我就覺得自己的心也揪了起來。那次聽聞你跳下山崖,我恨不能第一時間跳下去尋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給你招徠閑話……我裝著若無其事的和阿宸在一起,其實內心的焦急早已不能用言語來形容,直到看見你出現在眼前,直到看見你好好的,心才落到了實處……我想,這大約就是心動了。”


    君綺蘿感到訝異不已,她不曾對他做過什麽,哪知他居然就這樣便喜歡上了自己,她是該感到驕傲還是得意呢?


    納蘭溪忽地轉頭望向君綺蘿,對上她的眼睛,輕聲的問道:“我就默默喜歡著也不行嗎?”


    他那帶著哀求的眼神讓君綺蘿心中一酸,忽然的,她就想起了德國女詩人卡森喀策茨的一首詩《我愛你,與你無關》——


    我愛你,與你無關,即使是夜晚無盡的思念,也隻屬於我自己,不會帶到天明,也許它隻能存在於黑暗;


    我愛你,與你無關,就算我此刻站在你的身邊,依然背著我的雙眼,不想讓你看見,就讓它隻隱藏在風後麵;


    我愛你,與你無關,那為什麽我記不起你的笑臉,卻無限地看見,你的心煩,就在我來到的時候綻放;


    我愛你,與你無關,思念熬不到天明,所以我選擇睡去,在夢中再一次與你相見;


    我愛你,與你無關,渴望藏不住眼光,於是我躲開,不要你看見我心慌;


    我愛你,與你無關,它隻屬於我的心,隻要你能幸福,我的悲傷,你不需要管……


    是啊,別人喜歡你又有什麽錯?你幸福你的,他悲傷他的,你憑什麽去剝奪別人喜歡你的權利?可是,這樣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會讓人心疼的,好伐?


    見君綺蘿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納蘭溪生怕她拒絕,趕緊補充道:“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和晉王的生活,也不會給你造成困擾,就讓我遠遠的看著就好。”


    “嗬。”君綺蘿似乎想通了什麽,泠泠的笑道:“有人喜歡,對每一個女人來說都是值得驕傲的事情,我也不例外呢。”


    納蘭溪聞言,感覺心裏像是注入了一柱陽光,瞬間就變得溫暖。或許從此以後,他的心便不再孤獨。


    “納蘭溪,坐下說話吧。”君綺蘿指著矮桌另一邊的矮榻,這時才說起自己的目的,“我今兒來,是想問你,你有什麽打算?難道就這樣在東陵不尷不尬的待著?如果你想迴去,我會幫你。”


    納蘭溪掀袍坐下,淡淡問道:“你想聽聽我的故事麽?”


    君綺蘿語氣誠懇的道:“願聞其詳。”


    “其實我並非是南疆皇的孩子。”


    納蘭溪輕飄飄的吐出這幾個字來,驚得君綺蘿瞠目結舌,聲音也不由得拔高了三度:“什麽?”


    “殿下,可是發生什麽事?”屋外,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君綺蘿吐了吐舌頭,引得納蘭溪莞爾一笑,聲音愉悅的道:“沒事的,蒼伯,來了一位朋友。”


    “咦。”屋外的老者似乎很意外的道:“殿下什麽時候結識了這麽厲害的朋友?她進來了,老奴卻沒發現?真是失職啊。”若非是她的聲音剛剛突然飆高,他還沒聽出來呢。


    “蒼伯,沒事的,你下去歇息吧。”


    “殿下你也早些歇息。”


    等蒼伯走遠,納蘭溪道:“他是我父親和母親留下的人。”


    經過蒼伯打岔,君綺蘿總算能消化剛剛納蘭溪說起的事,問道:“你的生父人呢?怎麽眼睜睜的看著你在他國,卻不來帶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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