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不呢?  嚴江心中搞事之心蠢蠢欲動,但又強行按住,這可是秦滅六國的最大阻礙,天下一統出什麽差錯,他就是大罪人了。  秦王滅六國勢不可擋,趙嘉掙紮不了的。  “哦,你要我如何相助?”嚴江笑問。  “聞先生有尋仙之術,求先生救我父王一命。”趙嘉跪拜道,“我弟趙遷素來行事乖張,隻要父王多此時日,他必會惡了父王,趙國如今危難,現太子非名君之相。”  嚴江的笑意微微收斂:“那,還請公子舉薦。”  這麽快就要見趙王了麽,迴到故國不能亂來,就很難過了。  -  大雪紛飛,今年的冬天甚冷,除了天氣,還因為如今鹹陽的氣氛。  鄭國疲秦事敗,呂不韋首當其衝,當年是他一手推進了鄭國渠工程的進行,後來更是獻嫪毐於太後,兩罪相加,已被秦王去了相國之位,目前閉門思過,不見外客。  昌平君取代了呂不韋的位置成為相國,這位有著一半楚血的秦國宗室與本地貴族上書秦王,言稱外國客卿入秦,皆為本國利益,其中間諜甚多,請秦王逐六國客卿,以正國統,防奸計。  秦王悅書後,並未迴應,於是貴族大臣們再度上書,請秦王逐客,有些性急者甚至已經備好了逐客名單,從李斯到張蒼,還有一眾於鹹陽學室中拓印文章的六國士子,都在被逐之列。  城牆之下,高台之上,韓非喝了一點水酒暖身,從高台上走下,不再繼續講解法家學說,來秦兩月,他考察了秦地之律,對自己的學說有所改進增減,雖然瘦了許多,身體卻更加精神。  “師兄,”一名五十餘歲老者微笑著在一旁等待,“你倒是日日不綴。”  “師弟、倒是悠閑。”韓非係緊披風,看向李斯。如今秦王有逐客之意,他有罪之身倒是不懼,這位師弟入秦近十年,好不容易得秦王賞識,怕是要一朝盡輸啊。  “我已經上《諫逐客書》,陳弊逐客之害,王上英明大義,雄才遠望,意天下之,又怎會逐客?”李斯並不著急,他太了解這位年輕的秦王了,滅六國,怎少得了六國之人?  韓非歎息一聲,遠遠望向鹹陽宮那高大的宮闕,歎息如此帝王,為何就沒生在韓王宗室之中呢?  果然,如李斯所料,很快,便有王喻傳來的,秦不逐客,不僅不逐,還昭告天下,稱秦需六國英才,入秦則為秦人,一概等同視之。  一時間,朝臣皆唿我王英明,至於其中有多少是真心,秦王政從未在意過。  天寒地凍,精致的青銅地爐中,碳火悄聲燃燒,秦王正於輿圖之前,凝視圖畫,沉默不語。  其麵前,王翦、桓齮、楊端和三位大將靜默聽命。  其中桓齮神態氣勢最為霸道,他剛剛從趙都邯鄲歸來,解了燕國滅國家危,立下大功,相比之下,王翦與楊端和雖有大軍出征,卻並未得到什麽戰功,徒然浪費糧草。  “諸將軍看,燕趙之爭可起否?”秦王平靜道。  三位將軍對視一眼,桓齮首先出例:“督亢之地緊要,燕趙必戰。”  秦王政目光落向邯鄲:“既如此,攻鄴。”  “領命。”三將齊齊跪下,互視一眼,麵露喜色。  鄴城乃邯鄲的第一門戶,拿下此地,隔水便可見南長城,背靠魏國,等於是顆釘子紮入趙國後頸,可輕易直攻要害,王上,這是不想讓趙國有片刻安穩了。  “退下罷。”秦王雖下令,但並無喜色,惹得一坐將軍略有疑惑,卻不敢多問,隨即告退。  見諸人退去,秦王政靜坐許久,突然伸手,在案前輕撥箏弦。  錚錚縱縱,弦響神清,宛如水滴窗簷,難以入耳。  秦王嗤笑一聲,按弦起身,徑自出門。  見天高雲遠,飛雪世間。  “知禮明儀,收六國英才,民以殷盛,國以富強……”他輕笑一聲,負手遠眺望,“即入秦國,便為秦禮秦製,為吾所有,何人可爭?”  阿江那等眼光,趙嘉那般以聲樂小術獻媚,能留一時,難留一世。  待這山河共我,六國皆滅,天下何景不可共賞,何樂不可共聽?第57章 對比  人的才華是掩蓋不住的。  趙嘉請到嚴江的事情很快在趙國上層流傳開來。  由於地域的隔閡, 趙國關於嚴江的流言非常玄幻, 有人說他能阻了秦王殘暴,讓母子和睦, 救下一幹直諫大臣,有人說他有知天下事之能, 可以見寒凍知妖星, 還有人說他是新的聖人, 以紙印之術教化天下。  但諸子百家對這位的新學說基本都是持的批判態度,畢竟同行是冤家,而且在荀子老子孟子韓子的對比下,這位的文采可以說是十分不堪了, 一點沒有簡潔與華美, 雖然偶爾有妙句夾雜其中,可畢竟還是太過直白,至於說其中的計算定理——學書的都是誌在治天下世者, 那些匠人之理學之何用, 難道要去造車做磨,打鐵冶銅不成?  倒是這位的長生之術傳得十分廣,聽說曾為秦王講道, 而且被秦王大為讚賞,連他遊曆六國都要給六國之主發函,誰敢慢侍必然舉兵攻之,這可是當年商鞅都沒有得到的待遇。  於是趙嘉的門庭再度熱鬧起來,許多上年紀的人都想聽聽他的長生之術。  嚴江膽子也是極大了, 居然就真的開講了,他也直說了,道與長生在命數機緣,意思就是能不能長生在你們不在我,長不了是你們太笨領悟不了,怪不得別人。  然後說了一些生活習慣如“以火激水,去寒氣後飲之”(喝熱水)“食之有度,葷為素輔”(少吃多餐,肉別太多)“晨曦之時,以五行運氣於體”(早晚運動一下)……  這時的人們可不是千年後經過各種保健宣傳的時代,在被嚴江一番神話故事忽悠後,皆迴去試了試,果然大部分感覺精神振奮,讚有奇效,雖然絕大部分都是心理作用。  還有絕症病人過來,嚴江也用了安慰療法,稱對方有功德於世,必然是要上天的,三生石上輪迴定,來世還是貴人家,說得那老頭心平氣順,滿意地咽了氣。  這時的地府之說未出,人們事死如事生,陪葬品生生把華夏大部分的銅都陪進了地底,也沒人硬扯著嚴江一定要他長生,畢竟人家也說了,長生看天命功德,你自己做的事情心裏沒點逼數麽?快點滾,別礙著我們聽嚴上仙講道。  但就算他名聲越來越大,趙王依然沒有召他相見,反到有另外一個人前來相請。  郭開。  魚到了,嚴江滿懷愉悅地前去扯線。  郭開的府邸極大,院門高大,院中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奢華盡美,甚至比趙嘉的太子府更豪奢,連來往的奴婢健仆,也大多穿著絲履錦衣,眉宇之間不見半點卑微,新移來的寒梅樹爭相綻放,香氣滿園,一草一木,都帶著揚眉吐氣的炫耀。  帶到一處庭院,奴仆便告退離去,把嚴江獨留在寒風裏晾著,他也不急,熟練地找到院子裏的避風處,等一個多時辰才見到這位權臣。  郭開麵容儒雅,三十許人,卻更有成熟氣韻,一舉一動不但沒有小人的猥瑣,反而處處都是上位者的貴氣,那雙眸更是銳利,一睜一閉之間幾乎就想看進人心底。  “上使入趙,怎得去了那趙嘉處,是不放心吾,想另助他人麽?”一開口,郭開便有了興師問罪之意。  這話來得沒頭沒尾,但嚴江還是一秒聽懂,這才多長時間,郭開就已經被秦王收買了麽?  他微微一笑:“這話說得可笑,江不過巡視諸地,偶見六國才俊,知析本性,有何不可?”  郭開聽得他說是為了了解六國才俊,尋思難道他也是為了秦王刺探情報,便冷淡道:“一事勞二主,秦王這信任未免單薄了些。”  “大夫有話徑可直說,”見對方反複拿秦王施壓,嚴江微笑莫名就深邃了些,“否則此話若傳知王上,就有些不好了。”  忍住,雖然這個人不咋的,可是將來攻趙真的為秦國立下了大功,不能任性地了結他。  嚴江的迴懟讓郭開神色略有不愉,他在趙國雖然地位超然,但在秦王眼中,不過一螻蟻,看看韓國張相那一家就知道了。  於是郭開果斷提出要求,他要趙嘉死。  原因有三,趙嘉是在他與王後的讒言下無過被廢的,稍有反複,趙嘉就能再爬起來,若是趙嘉得到趙國公卿的支持,完蛋的就是他和王後以及太子遷這三人了。  所以堅決不能讓他活著。  如今趙國局勢混亂,隻要嚴江搞死趙嘉,他必對秦國更加忠誠。  嚴江也是服了這一家了,簡直比秦國還亂,他沒有一口應下,隻是提出條件,至少見到如今病重的趙王一麵,也算給趙嘉一個交代。  他隻是來觀光和掙錢的圍觀群眾,並不是很想進這灘覺渾水。  郭開沉吟數息,同意了嚴江的要求。  嚴江便迴複趙嘉得到覲見的機會,趙嘉大喜過望,立刻拜謝。  次日,他便得到入宮的宣見。  趙國宮闕與秦不同,更重亭台景觀,錯落搭配,滿是情趣;秦宮建築風格則是:霸氣、霸氣、霸氣!  想到這一點嚴江便想笑,他如願見到趙王時,這位年近四十的君王正斜躺著小憩,雖然衣袍寬厚,也擋不住那形銷骨立的身形,他雖然目光渾濁,眉宇間依然有著王者的威嚴,和秦王相比,他老得厲害,灰敗之氣隨身,仿佛一個快被掏空的殼,正在努力維持自己的強大。  拜見之後,趙王偃凝視他數息,突然道:“聽說你與嘉兒交好?”  嚴江微笑道:“公子嘉甚有君子風範,人品堪絕,與其交好,是江之幸也。”  趙王笑了笑,又忍不住咳起來:“是我虧欠了他,你迴去吧,讓他自己保重,不要再想了。”  嚴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歎息:“因為李牧?”  趙王眉眼瞬間淩厲,落在嚴江臉上,仿佛刀割一般,後者任他打量,神色平淡,不為所動。  數息之後,趙王歎道:“罷了,你告知他便可,田氏之患不可再起,就如此。”  對方並沒有讓他看病,隻是輕飄飄地斬斷那位無辜公子的所有幻想。  讓他知道王權何等殘酷。  嚴江迴趙嘉府後,原話通傳,趙嘉苦笑一聲,迴房閉門,不見任何人。  晚上吃飯時,扶蘇有些困惑,為什麽趙王不讓更賢名的兒子繼位,而是讓一個成天鬥雞走狗,恣意享樂的兒子為王呢?  “因為李牧的權力太大了,又太有民望了,加上公子嘉又與李氏交好,”嚴江摸摸學生頭,細心解釋道,“他怕田氏之患再現。”  然後講起了齊國以前是薑太公子孫的,後來田氏家族管齊國管得太好了,得到全國上下一致擁戴,成功篡位,李牧如今有代地大權,又有精兵,偏偏趙國名將如今青黃不接,需要他鎮守匈奴。更重要的是,如果趙嘉繼位,趙王的真愛三人——郭開、王後、幼子肯定一個都討不了好,所以兩番權衡之下,趙王果斷舍棄了長子,甚至如今都直接對他明言。  扶蘇不能理解之餘,又有些擔心:“國君都這麽怕功高震主嗎?”  “那看是誰,”嚴江撫摸著剛剛爬起來,正過來聽課的陛下,淡淡道,“如你父親,就不會怕誰功高震主。”  “哦?”扶蘇眼睛發起光來。  嚴江輕笑一聲:“因為沒人高得過他,更無人震得住他。”  扶蘇和陛下頓時感覺到雙重的心裏滿足,陛下更是高傲地占據了仆人懷抱,大力把扶蘇掀了出去。  它早知曉,那小兒詭計,於阿江毫無用處。第58章 不散  秦王政十年, 趙燕和談失敗, 龐煖攻下燕城漁陽,這位置已經十分危急, 離燕都隻有一百裏,且周圍無險可守, 但就在龐煖將要猛攻燕都時, 秦派出將領王翦、桓齮、楊端和趁機率軍進攻趙。  等了一年才開張的秦軍宛如餓虎出籠, 三將一連奪取九座城邑,最後拿下鄴城,各有收獲,其樂融融。  鄴城在邯鄲南邊, 一水之隔的番吾就是南長城所在, 聽聞消息,趙王氣極大罵,派兵攻之, 但如今龐煖遠在北京, 李牧還在草原邊上,哪個都不可能瞬間飛到黃河邊來,於是這次臨時征在部隊隻駐紮在番吾與秦軍隔河相望, 就是不過去。  這還不算,王翦等人收到秦王政,不能逼趙國太緊的要求,他們的任務就是牽製趙國兵力,對方若是空虛了, 就順過去踩一腳,如果嚴陣以待,就繼續守著。  隻是這麽守著也不是事,太耗糧草,三位將軍隊私下嘀咕了幾日,便給秦王政上書一計。  數日後,秦王傳來的紙令上隻有一個字“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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