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進度”到底是哪邊,我沒問,他們也都不跟我說。


    瞿耀很快就走了,我問薑越:“昨天你們除了去複查,還做什麽了?”


    我的態度很自然,就像是朋友間的閑聊。


    “見了幾個朋友。”薑越迴答得也很坦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說的是實話,隻是沒那麽詳盡而已。


    “噢。”我便沒多追問。


    **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扶著他在沙發上坐好,自己假裝被絆了一下,一個趔趄撲到了他的身上,剛好壓住了他那條傷腿。


    薑越連忙扶住我,滿臉擔憂地問:“摔疼了嗎?”


    半句不提他的腿。


    我迅速爬起來,用全身的演技表現出我的慌張。


    “我剛剛是不是壓到你的腿了?你的腿怎麽樣?疼不疼?骨頭有沒有裂開?”


    我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他的腿,卻因為害怕弄傷他,半途又縮迴來。


    “要不然我叫救護車過來?送你去醫院看一看我比較放心。”


    我作勢要拿出手機,薑越立刻製止了我。


    “沒事。”他從我手裏把手機抽走,“你又不重。更何況,醫生說我恢複得很好,骨頭沒那麽容易裂開。”


    他的聲音溫柔,嘴角噙著帶有撫慰作用的淺笑。


    “不行不行。”我搖頭,強勢地說:“就算沒事,你也要去醫院拍個片,就當是讓我安心。”


    薑越的笑頓時變得有點兒僵。


    他輕蹙著眉頭,找著借口:“沒必要花這個錢,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最清楚。”


    那可不是他最清楚了麽!


    我在心中冷笑,麵上仍關切地說:“拍片的錢我出,怎麽說這都是我的錯。”


    “真不用去。”薑越有點被我逼急了的意思,額頭上甚至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最後他摸著自己的肚子,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我好餓,咱們趕緊吃飯吧。”


    他傾身打開飯盒,用勺子舀著白米飯,大口地往嘴裏送,好像真的餓得不行了。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他一眼都沒有看我——生怕被我看穿他的心虛。


    我不再逗他——本來我也沒打算真的拆穿他,就隻是想讓他急一急,以報自己被他欺騙多時的仇。


    **


    幫薑越擦完了身子,我又忙裏忙外地給他鋪新的床單被罩。


    昨天趁他不在,我把那一套拆下來洗了,還把被子掛陽台上曬了一天。


    這會兒給他套被子的時候,撲鼻而來的都是陽光的味道。


    薑越坐在一旁靜靜地看我,眼神炙熱而濃烈,讓我無法忽視。


    半晌後,他忽的開了口:“姚希……”


    “嗯?”我停下動作,略有些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他那邊,卻膽怯得不敢與他對視。


    “如果……我的手腳都好了,賺的錢也跟以前同樣多,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薑越的聲音很輕,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氣以後的小心翼翼。


    我的整個身體都因為他的這一句話而僵住。


    我詫異地抬眼看他,他漆黑的眼裏藏著點點的希冀。


    我的喉頭像被哽住,心裏亂成一團,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薑越眼裏的光一點點地熄滅,最後變成一片暗沉。


    他低下了頭去,放在大腿上的左手緊緊地攥住了褲子的布料,青白的指節彰示著他用了多大的力道。


    我的胸口悶悶的,鼻腔有點發酸。


    我想,這個時候我應該說點什麽。


    否則……他又會胡思亂想。


    “我不在乎你的手腳能不能好,也不在乎你有沒有錢。”


    好半天,我才突破障礙,閉眼說出了這句話。


    薑越倏地抬起頭,眼睛微微睜大,緊抿的雙唇泄露了他此刻緊張的心情。


    “但是薑越,我們倆已經迴不去了。”


    我歎息著,心絞痛著。


    許多東西出現裂痕都可以修補,唯獨感情不行。


    不論他和秦卿是真是假,我那顆被傷透了的心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全心全意地愛著他。


    更何況……我們倆之間還有一個無緣來到這世上的孩子。


    每每想到他,我對薑越就會生出幾分怨念來。


    薑越的唿吸漸漸變得粗重。


    “……為什麽?”


    他的喉頭不斷滾動,眼眶微紅,眼裏閃爍著點點的水光。


    “在你選擇報仇的那一刻,就拋棄了我們的愛情。”我望進他的眼睛,認真地對他說:“我能夠理解所有你做的決定,但不代表我就能接受它們。站在朋友的角度,我支持你做的一切;可是作為戀人,我隻能說,我對你很失望。”


    他如今大仇就快要得報,千行集團被他折騰得股價連跌、瀕臨破產,秦卿更是失去了所有。


    他的付出,都收到了迴報。


    客觀來說,他做的一切決定都是正確的,舍棄了我,也是值得的。


    但作為他複仇路上的絆腳石,作為中途就被他判出局的人,我心有不甘,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薑越的嘴張了張,最後還是閉上。


    “對不起。”他說。


    “你不用說對不起。”同樣的話聽了太多次,我有點膩。


    “我說了,我能理解你。”


    要換了是我,我恐怕也會和他做出一樣的選擇。


    從小到大積攢下來的恨,和如曇花一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變質的愛,傻子都知道該選擇哪一個。


    我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幫他把被子的邊角都整理好。


    “你睡覺吧,我出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手腕被他抓住。


    明明臥室裏的暖氣開得很足,我隻穿一件單薄的睡衣都熱得出了細汗,他的手卻跟鐵一樣冰,凍得我一個激靈,還打了個寒顫。


    薑越用的力氣不大,隻是虛虛地握了一圈,隻要我想,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他掙開。


    可我狠不下心去甩開他。


    “還有什麽事?”我站在原地,微微扭過頭,卻隻能看見他烏黑的發頂。


    他有一個旋。


    都說一個旋的人脾氣好,偏偏他是個異類。


    從前我沒少拿這事兒來調侃他。


    “不管你信不信……”薑越的聲音很低,還有些沙啞,“我從沒想過要拋棄我們的愛情。”


    說完他就鬆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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