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做什麽?”

    低沉溫和的男音如憑空出現般在幾人不遠處的石欄之上悠然響起。見幾人順著聲音望了過來,那人眉眼一彎、袍袖一展,便盈然落到了元原身側,柔聲道:“你不開心?”

    元原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便放鬆了因適才曲音而緊縮的眉頭:“沒有,隻是覺得維時的曲子,很悲涼。”

    來人瀟灑展顏,從以銀線紋著翠竹紋絡的寬大袍袖中伸出了兩隻修整得極好的手來,輕輕地覆到元原的耳朵上:“那便不聽了。”

    宿維時:“……”你直接讓我不要吹了不就行了?!

    秋長容斜睨來人,折扇在掌心搭了一搭:“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去送人了嗎?”

    來者,正是剛與元原分別沒有多久的香帥。

    “前輩好。”楚留香收手一禮,笑道,“已將人送到了,便過來看看雲兒。”

    元原無奈道:“怎麽這麽急,不是說了我之後也會迴無爭山莊的麽。”

    楚留香順手揉了揉元原的腦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過,為什麽突然吹起簫來了?”說完,香帥又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個盒子來:“而且,這是什麽?”

    見到盒子,幾人皆是一怔,還是秋長容第一個反應過來,咬牙道:“後輩著實了得,真是無愧‘盜帥’之名啊!”

    這盒子,可剛剛被他仔細地放好呢,結果竟轉瞬就出現在這人手裏了?!

    楚留香並不理秋長容的惱怒,笑著道了句“得罪了”,隨後便將盒子打了開來。

    這盒子,其他幾人剛剛看過,正是裝著雲增畫像的那個盒子,盒中裝著的自然也就是那個畫著雲增姿容的卷軸。

    “哦,畫像。”楚留香將盒子遞給了身旁的元原,隨即緩緩打開了卷軸、仔細端詳了片刻。

    “不錯。”香帥點點頭,“不愧是魔道流第一天才,果真姿容過人。不過,這樣好看的人,我也見過。”

    秋長容連敲打手心的扇子都頓了一頓:“你在開玩笑嗎?”

    這樣容貌的人有一個就已經夠讓人吃驚了,難道還有第二個?而且,楚留香說他見過,難道,這人還活著?

    “沒開玩笑。”香帥搖了搖頭,眼瞳中暈染開得漣漪似乎都更深邃了些,“而且說來,我好久沒見到他了。”

    秋長鳶連忙上前兩步,好奇道:“別賣關子了,快說是誰?”

    香帥合上畫,挑眉一笑:“江南千杯客,唐原。”

    元原:“……”

    宋甜兒:“……”

    一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本興致缺缺的宋甜兒忙擠開了身邊的秋長容、奔到了楚留香身旁:“快讓我看看!”什麽人,居然能和他家公子並列?

    本已將卷軸卷好的香帥無奈地再次解開了飄帶,將畫展了開來。

    “果然好看。”宋甜兒嘖嘖道,“確實……”她低低喃喃了兩句,卻並沒有失態地將不該說的話說出來。

    一旁的元原卻聽懂了宋甜兒的這聲讚同,不由心中一陣無力感。

    他本就對人的外貌無甚關注,對於自己的臉就更是興致缺缺了。是以雖然他見到這幅畫確實感到驚豔,卻沒有往自己身上加以什麽對比和聯想。

    然而相對於“原隨雲”的淡雅清俊,唐原的容貌卻更偏昳麗奪人。隻不過他每次出現於人前,都要帶著那個冷冰冰的麵具,加之“唐原”的氣質實在讓人見而生寒,是以也沒幾個人敢抬頭打量他,也自然無幾人能發現他盛極的容貌。

    “這個唐原,還真是個人物。”秋長鳶道,“年紀輕輕便有了自己的勢力且獨霸一方,武功、智謀皆為當世一等,現在連容貌都是天下第一了,可真是了不得啊!”

    元原:“……”你等等,怎麽突然就容貌天下第一了?!!

    他可不敢讓這人胡說,要知道,秋長鳶除去秋長容帶來的屬性加成以外,自己的能力也不小。她這麽一點評,說不得哪天就帶來江湖風雨了,想想就麻煩!

    “不過這樣的人物,當時評四公子的時候,卻不是第一呢!”秋長容搖搖扇子,頗有深意地看了看元原。畢竟眼前這個少年,才是“四公子”之首啊!

    “據說是因為正邪之分。”一直沉默的宿維時終於開了口,聲音卻依然冷冷清清,“雲兒身在名門正派,行有君子之風,而那唐原卻過於殘忍詭譎了些,是以並未被列為四人之首。”

    他雖然明顯站在原隨雲這邊,給出的評價卻並不偏頗,倒客觀得很。這也正是當時江湖中人沒有把唐原列為四人之首的原因。

    “不過講道理,若真憑各自本事和聲望,倒是唐原排在首位的可能性更大些。”秋長容也不怕惹元原生氣,直言道,“畢竟阿雲你還未承繼無爭山莊和秋寧劍穀,而那位卻已自己建了個‘千杯客’了。”

    元原驀然一笑,既不惱,也不反駁

    。

    ……反正都是我,哪個排第一不一樣?

    但是……

    “維時。”元原抿了抿唇,輕聲道,“你覺得,唐原這個人……怎麽樣?”

    宿維時美玉般瑩潤的眸子朝元原望了一望,隨意道:“不知道,反正與我無關。”

    雖然這話迴的冷漠,卻還是讓元原心中一輕。

    他實在是害怕,若是摯友厭惡自己的另一麵,或者說,自己最真實的一麵,那該如何是好。

    不過若是“唐原”想要將千杯客繼續擴張,與宿家的聯合或衝突便不可避免,這樣一味逃避自然是不行的。

    “咳,維時,說來我倒有件事情想要你幫忙。”元原當機立斷地開始布局,“不知你願不願去跟那個唐原打個交道。”

    “願意。”宿維時答得幹脆極了。雖然他對那個唐原沒什麽興趣,也無意去探究,但是阿雲可極少這樣拜托自己,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得去闖一闖。

    元原心中莞爾,麵上卻不敢露出破綻,隻道:“千杯客在江南一帶勢頭愈盛,我秋寧劍穀與其合作已不可避免,不過,我們之間,卻有一點誤會。”

    他說的“誤會”,便是此前被作為目標掛上“戮刑池”的事情了。

    對於這個還逍遙於世的目標,梁則一直耿耿於懷,隻恨不能快些手刃了他。若不是最近煩著梁則的事情接二連三,他早就衝到江南去了。

    元原道將前情簡單敘了一遍,又道:“事情就是這樣,師父那邊我自然迴去再說。隻不過我秋寧劍穀有規矩,不戰而降自然不可能,所以我想請你代我秋寧劍穀去江南下封戰書。”

    “戰書?”宿維時微微皺眉,擔憂道,“這樣不會激化矛盾嗎?而且,誰去迎戰?你不會……想要親自出手吧?”

    唐原這人心思複雜,誰知道會不會用什麽陰狠的招數,若是阿雲因此受傷了怎麽辦?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元原笑笑,“而且我此去就是因交好之意,這比武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那我陪你去!”

    宿維時看向與自己異口同聲道出了這句話的楚留香:“我陪阿雲去就可以了,不勞香帥大駕。”

    楚留香笑得和煦:“客氣客氣,不過雲兒若真是要去江南的話,我還真是非去不可。”他悠悠道,“畢竟我與江南那位頗有交情,我要是在,也有個照應。”

    宿維時微一皺眉,卻也不得不承認他這話說得很有道理:“那便一起去吧。”

    元原:“……”你們要不要這麽自說自話、擅自決定啊!

    “誰都不許去!”元原揉了揉眉心,“又不是什麽要緊事,這麽多人一起過去,人家還得以為我們是要動武呢!”

    楚留香眼眸一轉也不反對。

    反正去是一定要去的,畢竟這可是一個鑒定雲兒與唐原之間聯係的大好機會,他又不傻、自然不會放棄。

    但是既然雲兒不讓跟著過去,那他就……偷偷過去好了。

    宿維時與香帥想的大體類似,也是鐵了心地不肯讓元原自己一個人去冒這個險,自然也在心中暗暗定了跟過去的計劃。

    一聽這兩人乖乖沉默了,元原便將他們心中所想洞悉了個十成十。

    他心中暗歎口氣,道了句“麻煩”,卻又並不擔心。

    ——畢竟“自己”和“自己”的決鬥,要真是想避開外人,實在再容易不過了。

    何況,他也不需要避開。

    若真的想讓“原隨雲”和“唐原”比一場,他也不是做不到。

    最近他接了好幾個戰書,卻一場都沒比成,總要有一場真得打一打不是。

    “那便這樣定了。”元原道,“維時,勞煩你過幾日到江南去替我送戰書。不必太早,過幾日再去即可,我先休整一下。”

    他還得再計劃一下,而且顧惜朝那邊也要安排妥當才行。

    “還有,楚哥哥,過幾日……”他剛要說過幾日要與楚留香再迴趟無爭山莊,話到嘴邊卻忽得一頓。

    意識海中,顧惜朝的聲音驀然而起,急切至極:“公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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