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河邊兩人握手言和,慕清琅雖然心中對這個結果很是不滿,卻仍然壓下了真實想法,對白七悠笑道:“原公子的劍法真是……”

    白七悠揮揮手打斷了他。

    慕清琅:“……”

    白七悠:“總有人誇我家公子,我都聽膩了。”

    慕清琅暗暗咬牙道:“哦,是麽。”

    這下他終於停止了敷衍的交談,幹脆抱臂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小廝婢女們收拾桌子和果盤。

    不料,他不開口,對方卻開口了。

    “橘子呢?”

    慕清琅:“……”他深唿吸道,“已派人去取了,還沒拿來。不過既然比試都結束了,那就不用再吃了吧。”

    白七悠歎了口氣。

    慕清琅:“……”你白吃別人東西還要這樣嫌棄地歎氣是為什麽啊!

    “比完了?”

    慕清琅正在心中忿忿,卻聽得身旁突然有人做聲。迴過身去,宿維時背負弓箭,神色淡淡。

    這人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壓下心驚,迴道:“恩,原公子勝了。”

    宿維時點了點頭,表情還是沒什麽變化,卻朝白七悠伸了伸手。

    白七悠利落一揮袖,便將宿維時擲來的東西握到了手中——

    竟是個橘子。

    並不迴應白七悠和慕清琅略帶驚詫的目光,宿維時冷聲道:“別吃外人的東西。”

    白七悠:“恩。”

    慕清琅死死扣住桌角,再次深吸了口氣。

    宿維時雖然才出聲宣告存在,但其實早已到場。在慕清宣兄弟到達岸邊前,他就占領了不遠處一棵司緣樹的最高處。

    他倒不是不相信原隨雲的本事,隻是單純不怎麽相信慕家的人品而已。

    這兩兄弟一個從不曾在世人麵前露過臉,一個則心口不一、心思陰沉得很。

    要是實打實地打,他家阿雲當然不會輸,可要是慕家人用陰的,他家阿雲卻不一定防範得了。

    是以,外人眼中高冷無比的宿家二少,就這麽站在樹上、挽弓搭箭地防備了全程。

    中途那一瞬息的變故,他自然也看在眼中,隻不過就在他箭矢將將離弓那一瞬,元原已輕鬆破解了慕清宣的劍勢。

    原來,在他努力強大起來想要守護阿雲的時

    候,阿雲卻已經變得這麽強了。

    “內力可有損耗?”

    原隨雲側頭,聽出這是宿維時的聲音,笑道:“沒有。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宿維時拽住原隨雲,“跟我來。”

    一旁的慕清宣就這麽被忽略了,倒也不惱火,將劍負迴了身後,道:“原公子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那便告辭了。”

    原隨雲有心朝慕清宣示個禮,可無奈右臂被宿維時掐得死緊,根本沒法掙開,隻好忽略了這一環節,被他越牽越遠。

    “可是有什麽事?”元原不解道。

    “恩。”宿維時聽起來心情不錯,“有東西給你看。”

    他越走越快,最後幹脆運起了輕功,兩人離適才之地也越來越遠。

    元原掃了眼麵前的地圖,他竟被人帶著往煙龍城外飛去了,要不是對這人足夠信任、且確信自己有辦法自保,元原肯定要中途停下了。

    兩人又飛了好一陣,直到地圖提醒元原他已徹底離開煙龍城、到達了其附近的荼蘼山下,宿維時才停住了身形。

    “來這裏做什麽?”元原看不見周圍環境,剛準備調出麵板查看一下,身旁一直緊緊牽著他的宿維時卻突然放了手。

    元原吃驚道:“維時?”

    他看向麵板,確定了代表著宿維時那顆綠點並沒有離開自己太遠,才放下了心。可還是疑惑萬分,這人在搞什麽?

    元原想不明白宿維時的舉動,卻不怎麽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找準了宿維時的方向便走了過去。

    “維時,你……”他話在口中一頓,右手指尖幾乎不可控地動了動。勉強壓住了心中想要拔劍的衝動,元原麵目平靜地迎向了,正從宿維時的方向向自己飛馳而來的——

    箭。

    天下用弓箭者眾,但其氣勢通常在到達終點時才一並爆發。可宿維時的箭卻不同。他箭筒裏的每一隻箭都被他精心改造過,從離開弓弦那一瞬間、箭上便帶了戾氣、一直隨箭而行直到射中目標。

    而現在,這股戾氣正飛快地靠近元原。

    元原當然相信,宿維時不可能想要傷害他,何況就算真要劍拔弩張、他也有足夠的信心趕在這箭傷到自己前拔出浮光。

    是以,他非常平靜地等待著這箭迎來,平靜地感受到箭矢果然如自己所想地與自己擦肩而過。

    ——然後,卻不平靜地呆住了。

    那道飛矢飛馳而過,射中了他身後一棵樹上的繩結,直將這繩結射落、掉到了地上。

    隨其落地而來的,不是什麽陷阱,不是有人偷襲,也不是宿維時抱歉的話語。而是——

    鈴鐺聲。

    漫山遍野的鈴鐺聲。

    元原震驚地迴過身,耳中已盈滿了鈴鐺碰撞間所生出的清脆聲音。

    而且這聲音並不枯燥,還帶了被人精心雕琢過的韻律,在他耳邊悠悠而起,朝遠處綿延開去。

    他略有些呆怔地向著這聲音的方向行去。

    有人跟著他,與他同行向前,身後不斷飛來的箭矢破開了一道又一道繩結,點醒了一片又一片的鈴音。

    他什麽都看不見,卻反而覺得這聲音太過清晰。鋪天蓋地的音律齊齊為他而鳴、足足縱橫十幾裏遠,且每段路途上的音律都各不相同。

    就算未親眼所見,他也能夠想到,為他布下這片鈴鐺海的人要準備多長時間。何況這個人,還是個最不願假他人之手、凡事親力親為之人。

    元原轉過身,竟連最擅長的假笑都偽裝不好了:“維時……”

    宿維時走到他身邊,雖仍沒有笑意,可卻任誰都能發現他眼角眉梢的柔和:“阿雲。”他輕聲道,“臘月二十五,今天是你的生辰。”

    元原歎息道:“所以,這片鈴鐺海,是你給我的生辰禮物嗎?”

    明明是件極好的事,宿維時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了句:“我實在想不出送什麽……你我已好多年不曾相見,總擔心送的東西你不喜歡。”

    元原道:“準備了多久?”

    宿維時眨眨眼睛:“沒有多久。”

    “沒有多久是多久?”

    “……三個月。”

    元原:“……”

    宿維時沒有說的是,將不同音律的鈴鐺串聯起來他用了三個月。可研究出能讓所有鈴鐺持續不斷奏出相應音調、且能躲過風聲幹擾的靈器,卻足足耗了他三年。

    古往今來,從沒人想過要將靈器用在這種“沒有益處”的地方,導致他隻能一路孤軍奮戰,不停試驗。

    為了找到能讓靈器運作的材料,五湖四海他都去過。這一路上,他遇過歹人、被人救過、也曾殺過人。其中種種艱險自然不足為人知,更不能讓麵前的阿雲知道。

    他想要的,不是什麽感激、讚歎,隻是這個人這一刻的喜悅。

    眉目生動,笑容真切,就像是小時候那樣——

    真好看。

    元原跟著宿維時又將這鈴鐺的音律從頭聽了一遍,宿維時在一旁給他講著各段音律的來源,耐心得很。

    “這段曲子是在陸西聽到的,當時覺得很溫暖,就記下來了。”

    “這段是個孩子教給我的,據說是他們那裏的民謠。”

    “還有這段,是個雲遊天下的歌者,唱的確實好聽,可惜是個騙子。他在前麵唱歌,後麵的同夥偷錢,不過被我發現了,一人拍了一掌。”

    元原道:“你怎麽去了這麽多地方?”

    宿維時頓了頓:“閑得沒事,就出去走了走。”

    他說的輕巧,元原卻也不傻,想了想,竟加快腳步朝前走了一段,隨即抽出了後背上的浮光劍。

    宿維時不解地看著他。

    元原笑笑:“這片鈴鐺海,我特別喜歡,謝謝。”

    他話音一落,便揮劍起了勢。

    浮光劍芒間劃過的一招,正是片刻前,他與慕清宣比試時所用的那一招。

    而且,與適才的實驗不同。這一招,他用了十足十的內力和專注。

    頃刻間,風聲乍起,萬物服從!

    急來的颶風竟起到了傳遞的作用,將鈴鐺的旋律承接傳播,原本隻在這段路上才可聽聞的鈴音源源散去,偏還未讓人感到半分吵鬧。

    這聲音被此劍氣一送,傳得極遠,就連煙龍城內的人都隱隱可聞,荼蘼山附近的行路人更是將這聲音聽得真真切切。

    “似乎是鈴鐺聲?”山腳另一側,有一輛覆了青色錦布的馬車循聲一頓,有女子輕聲道。

    馬車旁,打馬護衛於一側的緋衣少女聞言點了點頭:“聽著像是,隻是這荒郊野嶺的,哪裏來的鈴鐺聲?”

    “這裏可不是荒郊野嶺。”車內女子笑了笑,“若我所記不錯,不遠處就是煙龍城了吧?”

    緋衣少女道:“煙龍城?就是用來辦試劍大會那個?”她揉了揉身下駿馬的鬃毛,“說起來,最近正是試劍大會吧?也不知道,這次贏得會是哪家的公子!”

    聽她們談論到這個話題,前麵正研究路線的一個藍袍書生也迴了頭:“聽說這次大會慕家也去了!”

    緋衣少女道:“慕

    家?扶鬆劍派?”

    “正是!”

    女子頓了頓,問道:“去的是誰?”

    書生笑了:“小姐,您說還能是誰呀,當然是那位最不受寵的大公子,慕清琅了!”

    女子放下了車簾,好半晌才道了句:“和我們沒關係,趕路吧。”

    “是!”書生歡快地應了聲,也上了馬。

    車內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女子卻輕輕合上眼眸,低聲喃喃了句——

    “清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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