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原看不見身下人表情的扭曲,自然也感覺不出分毫不對。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笑意盈盈:“杜公子莫怕,我是來跟你合作的。”

    合、做、啥?你這樣說我更怕了好嗎?!

    杜蕭禾掙紮道:“你先坐直了,好好說話。”

    元原冷笑:“跟你說話哪兒有那麽多講究?”他抽出杜蕭禾枕下的小刀,輕輕搭在杜蕭禾頸間道,“你就說你肯不肯?”

    杜蕭禾眉頭蹙起,道:“激動什麽呀!”他眼光一瞥,終於注意到了被元原扔在床尾、已昏了過去的鳴鹿,“你帶他過來又是什麽意思?”

    元原麵色平靜:“說過了,我想跟你合作,他是見證人。”

    杜蕭禾冷哼一聲:“我不想跟你合作。再說,有什麽好合作的?難道你想我在試劍大會上給你放水?”

    刀光在元原指尖閃爍,他玩著小刀、沉默了半晌,突然手腕一送,將刀釘入了杜蕭禾頭側的床欄上。

    杜蕭禾被他這突然之舉驚得目光閃爍了一瞬,卻並沒有露出恐懼之色來,眉目間盡是世家子弟的傲氣:“原隨雲,世人把你講的那麽好,我還以為你會是個多麽優秀的人物呢!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元原聞言歎了口氣,麵上竟有些許讚同和誠懇:“你說的對,這世間的傳言總有偏差。就像誰又能相信,堂堂雪羨閣少閣主居然會是個靠下毒取勝的宵小之徒?”

    杜蕭禾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拎著個小廝來就想定我的罪,未免也太可笑了吧?且不說我根本沒做過,就算我做過,又有幾個人會相信空口無憑的你?”

    “也許吧。”元原低頭靠近杜蕭禾耳側,輕聲道,“不過——就算是空口無憑,大家會不會還是要信上一兩分呢?”

    杜蕭禾:“……”

    元原慢悠悠道:“這種危及性命的事情,肯定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就是不知道,如果大家都對此做好防範了,你還有沒有備選方案呢?”

    杜蕭禾喉嚨一動,竟沒說出應答的話來。

    元原笑笑,又道:“所以,合作吧?”

    杜蕭禾收斂了張狂,整個人都陷入了糾結和沉思,半晌,他才道:“你想要什麽?”

    元原薄唇微啟、剛要開口,對方卻又突然打斷了他:“等等!我先做下心理準備!”

    元原:“……”準備啥?

    杜蕭禾深吸了一口氣,

    麵上竟有些微紅:“好了,你說吧。”

    元原:“……”總覺得哪裏不對?

    “咳。”元原清了清嗓子,道,“若我所猜不錯,你看上的,應該是此次為魁首準備的禮品吧?”

    杜蕭禾沒想到他突然提到這個,麵上微紅一瞬褪去,又換上了滿麵寒意。

    試劍大會有個傳統,凡來與會的勢力,都要帶上一份禮物,而這些禮物會被按照珍貴程度排序,最貴重的那個、便會被頒給奪魁者作為獎品。

    能讓杜蕭禾冒如此危險也要力爭一二的,看來是件很不尋常之物啊!

    元原抿了抿唇,也不探究,隻道:“你為利,我為名。無論獎品為何,我都不要。但這個魁首,我要定了!”

    杜蕭禾笑道:“以你的本事,即便實打實地比試也未必會輸,又何必來淌這趟渾水!別忘了,等到正式比試那日,下毒之事肯定是會暴露的。我可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懷疑到你我頭上。”

    元原毫不在意:“未必會輸又不等於一定會贏。何況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杜蕭禾深深看他一眼,道:“好吧,成交!我讓你贏,但到時候我會把獎品換成假的。”

    元原笑了:“口說無憑,要是你我之中有人毀約了怎麽辦?”

    杜蕭禾眸中亦盡是笑意:“身在江湖,不就靠一個‘賭’字嗎?反正你沒有中毒、又已心生防範,大不了到時候你我單獨比一場好了。”

    元原想了想,點頭允諾:“可以。隻不過,你都打算給誰下毒?”

    杜蕭禾迴道:“如果大家都中了毒,那事情未免鬧得太大,所以這毒我隻給幾個很有可能奪魁之人準備了。另外,此毒極難被查明,且隻會在運作內功時生效。到時候就算他們發覺不對,也未必能拿得出證據來。”

    “甚好,那就都交給你了。”元原起身,又把還昏著的鳴鹿拎到手裏,朝門外走去。

    隻是未走幾步,他卻又頓住了腳步,也不迴頭,隻幽幽道:“你同意得還真是迅速啊……就好像早就知道我會提這些要求一般。”

    杜蕭禾淡淡道:“你這些要求提得也很從容啊,就好像……十分確信我定會同意一般。”

    夜色中,兩人皆輕笑出聲。

    元原道:“看來,是棋逢對手了!幸甚!”

    他話音一落,便已消失於夜色之中。

    杜蕭禾望著他離開

    的方向竟有些愣怔,良久,深深歎了口氣。

    ***

    臘月十五,便是四年一度的試劍大會。

    往年參與這試劍大會的,隻有當今堪於江湖中左右局勢的十三個劍道名門,但今年又多了個好久不曾露麵的扶鬆劍派。

    扶鬆劍派沉寂多年,此番與會的試探意味十足,自然也不敢太過張揚。一直到臘月十四,扶鬆劍派的人才到達煙龍城,而且竟隻帶了兩個隨從,簡直謹慎得有些可憐。

    這次代表扶鬆劍派前來丟人的,是扶鬆劍派的大公子,慕清琅。

    慕清琅乃是扶鬆劍派門主慕澤風的原配所出,後此原配病逝,慕澤風便又續娶了一位。

    慕澤風與原配夫人是指腹為婚,本就沒什麽感情,自然對這長子也不甚愛護,何況後來又與續弦添了個自幼便有天才之稱的次子,慕清宣。

    這次慕澤風之舉更是坐實了慕清琅不受寵的傳聞。堂堂世家公子,卻被迫跑來受這些閑言碎語,要是換個心高氣傲的,肯定要氣個半死。

    不過慕清琅倒也非尋常人物,即便被分到了環境最差的院落,仍是沒什麽情緒波動,泰然自若得很。

    他淡定,小廝卻很是為其鳴不平。這次隨行的雖隻有兩人,卻都是慕清琅的心腹,給他收拾好了房間也不著急走,先憤懣了好一會。

    “這雪羨閣也實在是欺人太甚!居然把我們分到這樣簡陋的院落來,我們扶鬆劍派雖少在江湖上走動,但也不至於要受此羞辱啊!”

    慕清琅執卷淺笑,輕輕翻過一頁:“這算什麽羞辱,規矩而已。何況這院落挺好的,我很喜歡。”

    小廝無奈了:“公子!你這性子可真是!”他急得不行,卻又不好再多說,隻能把抱怨的話都咽了下去。

    慕清琅左手成拳、抵於唇側,輕輕咳了聲。他身體一向不好,此次又舟車勞頓,自然雪上加霜,現在嘴唇已隱隱泛著青色。

    另一個小廝見狀,連忙憂心道:“公子,我去藥房給您抓點藥來吧!”

    慕清琅道:“也好。”有點事做總好過在這裏生悶氣。

    小廝掛念與他,去得快,迴來的也快。

    他一進門,麵上顏色都生動了許多,奔進門來先將藥草包遞給了另一個小廝、示意他去煎藥,又語氣激動地對慕清琅道:“公子,我見到了無爭山莊的那位原公子!”

    慕清琅見他如此開心,也

    跟著笑道:“可與傳聞所道相同?”

    小廝興奮地不能自已:“有過之而無不及!樣貌真是好看極了,氣度也是……簡直跟個神仙似的!而且我去的時候,他正在為自己的小廝領藥,心腸也實在好得沒話說!”

    慕清琅笑得無奈:“這才見了一麵就推崇至此,要是多見幾麵還不得跟人家跑了?”

    小廝撇了撇嘴:“您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眼神一暗,歎了口氣,“隻是……這麽好的公子,竟是個盲的,實在可惜。”何況他還長了那樣一雙好看的眼睛。

    自家公子也是,相貌好、又兼備才德,卻偏偏攤上了個不靠譜的父親、艱辛至此。難道真有“天妒英才”一說嗎?

    慕清琅見小廝沉默,便猜出他心中又在胡思亂想了,連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這世上萬事運作終憑天道,你我凡人,不必為此憂心。”

    小廝麵上難過之色不減,卻仍是點了點頭:“恩。”

    又過了一會,雪羨閣派來接替的小廝已至,這兩個從扶鬆劍派跟來的小廝才戀戀不舍地跟著引路婢女走了。

    新來的這個小廝朝慕清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瑤光見過公子。”

    慕清琅溫柔道:“不必多禮。我這邊無甚吩咐,你先下去休息便可。”

    瑤光又是一禮,道:“謝公子。”他應了吩咐,卻並未立刻退下,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劍穗來,“這是原公子讓瑤光交於公子的。”

    慕清琅怔了怔:“原公子?無爭山莊那位?”

    “然。”

    慕清琅接過劍穗,穗色青碧,美玉為墜。

    贈送劍穗之舉在陸南本就有結交之意,且這劍穗還如此精致,顯見對方誠意之重。

    隻不過,他家族沒落、自己又不受寵,對方結交自己做什麽呢?難道這原隨雲真是個如傳聞中所道那般的謙謙君子,見自己處境可憐、便雪中送炭來了?

    慕清琅目光沉沉地取過佩劍,也解下了自己的劍穗遞給瑤光:“那便煩請瑤光也替我迴個禮了。”

    瑤光接過劍穗,應了聲,又道:“原公子還有句話托我傳給您。”

    慕清琅眸光一閃:“哦?”

    瑤光低語幾句,便退了出去。隻留下慕清琅一個人盯了那劍穗許久,倏忽莞爾。

    作者有話要說:杜蕭禾:剛跟我定了

    諾言就去勾搭別人了?有沒有節操啊?

    元原(無所謂狀):反正你又不是我的正室。

    正室香帥:哦吼吼~有什麽想解釋的嗎?

    元原: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部下是鬼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誰家洗硯池邊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誰家洗硯池邊樹並收藏我的部下是鬼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