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決帶來的弟子將容寒裳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這陣仗太大、舒明決也無意阻攔,是以屋外圍觀者眾,堪謂摩肩接踵。

    與吃瓜群眾的不明真相不同,當事人容寒裳的麵上倒是一派雲淡風輕。舒明決來得突然、沒有給他更衣的時間,他便簡單披了件青色長袍在外,蒼白著臉色、倚在桌旁笑眯眯地看著這些翻箱倒櫃的人。

    容寒裳當然知道這些人是來找什麽的。

    自原隨雲初至之日、楚裕舉止反常之時,他便想到,即便自己已在楚裕身上用了諸多心思,但楚裕仍有可能會導致此事敗露。因此他那時便已生了主意——先銷毀一切可作為證據的東西,再找機會除掉楚裕。

    藥材什麽的確實不易收集,但危急關頭總要有所取舍的。

    果然,眾人翻了許久,卻仍是一無所獲。舒明決已開始在心中暗自嘀咕,難道他們冤枉容寒裳了?

    思及至此,他有些歉疚地看向容寒裳:“師弟,抱歉弄亂了你的房間,我一會兒會派人過來收拾一下的。”

    容寒裳笑得溫雅,道:“我無事。隻是……阿裕還好嗎?”

    舒明決歎口氣,麵上現出擔憂來:“阿裕的毒暫時被壓製住了,隻是這個下毒的人一日不被揪出,穀中便一日難得安寧啊……”

    容寒裳聞言,立刻裝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附議道:“沒錯!”他情緒激動,牽扯到了傷口,忍不住又咳了兩聲。

    舒明決見狀忙迎到他身側,安慰道:“師弟,這件事你不用擔心,交給我就好。”

    容寒裳虛弱地點點頭,抓住舒明決的手腕輕輕握了握,道:“好。師兄能者多勞,辛苦了。”

    既已查明,舒明決也不再多留,揮一揮手便要眾人都隨他退下。門外圍觀弟子中對容寒裳向來有好感的人也都鬆了口氣。

    他們就說嘛!容師兄這麽好的人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就知道肯定是那個楚裕又胡言亂語了!還有那個幫著楚裕添油加醋的原隨雲,肯定也不是個好東西!

    好在,清者自清!

    舒明決朝容寒裳點了點頭,示了去意。容寒裳心中暗喜,表麵上卻做出想要掙紮著起身相送的樣子。舒明決自要婉拒,隻是還未等他將婉拒的話說出,卻已有人打斷了他——

    “師兄!還有個地方沒查過呢!”

    眾人聞言皆是一滯,尋音望去,齊齊盯住了急急趕來、還有些氣喘籲籲的楚

    裕。

    舒明決先打量了他兩眼,見他似已無礙,這才放下心、斥責道:“你怎麽來這裏了?還不迴去休息?”

    楚裕卻顧不上迴答這個,眼神堅定地望著舒明決道:“師兄,請您搜查容寒裳的枕下!”

    舒明決愣了一瞬。

    這枕下他確實沒有搜查。符風為替他明確搜查目標,給他列出了幾味有代表性的藥材。

    其中一味,名“遲風引”。

    這味藥材有較重的香氣,更重要的是,它的香氣有毒。

    據記載,其氣味輕可至嘔吐暈眩、重可致死。或許對於身強體壯之人來說,聞到這藥味未必真有性命危險。可對於受傷未愈的容寒裳來說,如果他真把這藥材放在枕邊,那就無疑是在賭命了。

    舒明決從不曾真正相信,同自己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的師弟會是個心思深沉詭譎之人,是以也根本沒想過要去翻他的枕頭。

    可阿裕為什麽會突然趕來、提醒這個地方呢?難道……難道阿裕真的對此頗有把握嗎?

    舒明決抿了抿唇,略帶猶疑地看向了容寒裳:“寒裳……我……”

    容寒裳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楚裕,直將楚裕嚇得低下了頭,方轉頭對舒明決突然從容一笑,道:“沒事師兄,你搜吧!”

    見他如此淡定,舒明決剛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看來果然是阿裕隨便說的吧!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

    他走到容寒裳床邊,手一用力便掀開了枕頭。這枕下隻放了一個安神的香囊,是穀中按例發放的樣式,囊中的迷迭香正散發著濃烈的香氣。這香囊太過常見,舒明決看了一眼便想放下。

    卻又突然心中一緊。

    他遲疑了一瞬,將那香囊托在手心,略有些緊張地解開了香囊的帶子。

    香囊中,層層草藥掩蓋下,有些許被碾碎了的淡黃色殘渣。

    因為迷迭香香氣更重,這黃色殘渣的味道被完全掩蓋住,是以他方才進屋時竟全然不曾察覺到。

    舒明決抖著手撚出一點、看了一會,竟忽覺嘴中似乎有股苦澀味驟然蔓延開來。他迴過頭,目光蒼涼地看向了容寒裳、一字一頓道:“師弟……你真讓我失望。”

    這遲風引已被碾碎成了這個樣子,若是旁人自然是看不出其原本形狀的,但舒明決卻能。

    因為當年,仇家借以害死他爹娘和妹妹的,正是這味藥材。而被他用

    來做複仇工具的,也是這味藥材。

    沒人比他更清楚“遲風引”被碾碎以後的樣子了,這也正是祈寧會派他來搜查的原因。

    若要製“逐雲泣”,遲風引便是必需品。又因其太過難得,容寒裳就算舍得毀了其他的藥,也絕不會舍得毀掉它的。

    舒明決心中劇痛。

    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的小師弟居然真的是這樣的人!枉自己與他朝夕相處整整十年,原來竟從未看透過他!

    容寒裳目光裏滿是茫然,當看到舒明決指尖的遲風引碎末的那一瞬,他腦中似乎突然升起了“轟”的一聲,震得他頭暈極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明明都已經銷毀掉了!

    他明明下了狠心一點未留,全部都毀掉了啊!

    容寒裳略顯慌亂地看向舒明決:“師兄,你相信我!這是有人陷害我啊!”

    舒明決收好香囊,眼眶裏還殘留著尚未褪去的微紅,眸間卻已滿是寒意:“陷害你?你是說,有人偷偷把這香囊放進你枕下?”

    容寒裳遲疑地點了點頭:“或許……”

    舒明決冷笑道:“什麽時候?怎麽陷害?”

    容寒裳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是啊!自他受傷以來,這屋裏日日有人看護,且每次至少兩人。就算有人想陷害他,又怎麽能躲得過旁人的巡查呢?

    舒明決心中發寒,再不想看容寒裳一眼,隻朝其他弟子揮了揮手,道:“押他去刑堂!”

    見事已至此,容寒裳眸色一沉,也不反抗,順從地任用走上前的弟子擒住了自己。現在再掙紮已無甚用處,隻能徒增苦楚罷了。隻是他實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時,眼前卻忽然閃過了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於他七步之外,有一孩童盈盈而立。

    這孩童明明目不能視,可其瑩潤俊俏的小臉卻準確地對著他的方向,須臾,綻開了一個極盡嘲諷的笑容來。

    一陣凜冽的寒意瞬間包裹住了容寒裳的心髒。

    難道……

    難道他當日刺傷自己,就是為了製造出無人能嫁禍自己的處境,好讓今日的自己啞口無言、無從申辯?

    可即便如此,他是怎麽弄到遲風引的?

    要知道,遲風引隻生長於陸北苦寒之地,想要找到這

    味藥就必然要去一趟陸北。但自這孩子來到穀中後,無人曾出過穀啊!

    除此之外,這孩子怎麽會知道配製“逐雲泣”需要這味藥材?又是怎麽逃過自己的視線,將這藥材放入自己香囊中的?

    容寒裳滿心都是不解,可卻無一人能為他解答。身旁的弟子手上用力,很快就將他拽離了處所。

    唯一知道真相的元原,目送著地圖中那顆最閃耀的紅點漸行漸遠,輕輕摸了摸耳垂。

    早在那日觸碰到中毒了的楚裕後,係統便已給出了楚裕所中之毒的名字、出處、以及配製方法。知道了“遲風引”這味藥材,後麵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他雖不能出穀,酸與卻可以代而為之。隻要將這藥材的模樣在腦海中過一遍,酸與便能準確地找到它。

    接下來,就是將遲風引放到容寒裳枕下這一步。

    雖然可以隱身潛入,但難保容寒裳不會發現。一旦被他發現了自己的氣息,那不僅嫁禍不成,還會暴露自己的秘密。

    所以他需要等待一個時機——

    一個容寒裳的注意力會被大大分散,難以察覺自己氣息的時機。

    這個時機,便是舒明決前來搜查的這段時間。

    即便確信自己的藥材皆已被銷毀,但做賊心虛的潛意識和對舒明決的猜疑與不信任,仍讓容寒裳不自覺地集中了注意力、仔細關注著舒明決和與其同至的眾弟子。

    其後,楚裕的突然出現,則驟然打斷了這份集中。這集中被突然分散的片刻,會造成一個令容寒裳思維遲鈍的空檔。趁這個時候,隱身了的元原便從容地行到容寒裳床邊,將已準備好的香囊放到了他的枕下。

    因為所有人都將目光和關注投給了楚裕,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且這香囊,穀中人人都有,款式全部一致。容寒裳就算想辯解這香囊不是他的,也說不出什麽有力的證據來。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方式,還會使別人產生一種“容寒裳不僅對別人狠毒,對自己也毫不留情”的感觀。一個如此心思叵測之人,穀中誰還敢留他?就算他到時候想狡辯出“因與楚裕結仇,想要報複”之類的理由,旁人也不會再敢相信他了。

    ——至於那些猶自偷偷低語、為容寒裳打抱不平的人?

    若真有人心係與他,早就在他身臨危難時伸出援手、與其同甘共苦了。而那些隻會站在一旁跟著事件發展說三道四的,其實不過都是看客而已。

    何足為懼?

    ***

    半個時辰後。

    雲央殿中,祈寧閉目坐於高座之上,聽著童子稟報適才發生的一切。

    待童子稟完,祈寧沉默片刻,臉上忽然生出一點喜悅,打了個手勢示意童子退下。

    “師父,您好像很高興?”符風在一旁笑道。

    祈寧不再掩飾,哈哈大笑了兩聲,點頭道:“高興!當然高興!”

    他起身走下高座,望向門外寬闊的劍穀景色:“我本以為則兒帶迴來的會是個和他類似的傻孩子,沒想到,卻是這麽精明的一個娃娃。”

    祈寧頓了頓,長歎一聲、悠悠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擔憂你我後繼無人。寒裳心思陰鷙,明決不夠明斷。其他弟子中,蓉蓉雖出色些,卻也是聰慧有餘、狠厲不足。唯有這個孩子,唯有他!”

    秋寧劍穀樹敵無數,自然不能將穀主之位傳給一個傻白甜。可若這人太過狠毒,又難以保證其是否會對穀中不利。

    符風起身行到祈寧身邊,附和道:“是啊!而且這個雲兒不僅有智有謀,還有願以身犯險、迴護同伴的仁義,實在是個好孩子!隻是……隻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得到那藥草,並避過眾人耳目、將其放在寒裳枕下的呢?”

    祈寧聞言,一雙狹長眼眸微微眯起。沉默許久,方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意,道了句:“那不重要。這穀中……誰沒有一點秘密呢?”

    殿外,百丈遠處,有人正站在淡藍色迴殤花下。他一身月白色錦袍被這花色疊掩,隱隱帶著縹緲之氣。

    這人靜靜盯著自己眼前的遊戲麵板,當看到代表著祈寧的那個圓點終於從黃色變為了綠色時,他薄唇突然一挑,勾出了一個極為滿足的笑容。

    甚好!

    看來——

    離得到《茹殷劍譜》,又近了一步呢!

    作者有話要說:元原:傻孩子,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想幫你吧?

    楚裕:……嗚嗚嗚。

    ***

    嘿嘿~就是說,其實元原從一開始就是故意的嗷,他的目的隻是引起穀主注意,順手除掉容寒裳。其實也是用容寒裳做了跳板。

    但是容寒裳不會死的,他還有大用處。

    然後……下章會直接跳到十年後_(:3ゝ∠)_希望大家不要覺得太突兀……【不安地對手指】再然後

    ,如果有小夥伴覺得我這個局太簡單的,也請不要對我的智商灰心qaq,我會努力提升智商……的……【握拳!】***

    提前說下,蓉蓉是蘇蓉蓉,不是黃蓉哈。然後,下一章會出現一個男神。

    最後的劍譜是前幾章提到過的,不下授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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