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伸出手沒有再摸到奏折,瀟旻煜才驀然發現不知何時,殿外天色已暗,放下手中的朱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手臂已僵硬酸痛,起身走出禦案,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 正欲喚宮女點上明燈,不料,心髒猛然傳來一陣銳痛,仿佛尖錐直刺心口,瀟旻煜隻覺眼前一陣鋪天蓋地的眩暈,黑暗中扶住桌案,瀟旻煜才勉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軀,慘白的臉色充滿了疑惑,到底是怎麽了? 想要站直微躬的身子,心頭卻仿佛有什麽急著衝出體外,口中隱隱有血腥味…… “噗——”終於,還是忍不住的,瀟旻煜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漬,瀟旻煜清晰地感受到胸口持續不斷的炙熱刺痛,驀地,有什麽躥入了瀟旻煜的腦海,他猛然抬頭看向窗外,日落天黑了! ——明天日落前,迷蝶決不允許任何人踏入匠心居。 今天已經是…… 瀟旻煜心中一驚,方才的感覺和那次他在傲然居的時候太像了,隻是這次劇烈了幾倍,瀟旻煜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秋洛風之間的羈絆更緊密,冥冥中可以感應到彼此的一下狀況,好像是從鳳凰穀迴來之後吧…… 想到這裏,瀟旻煜的身子一僵,胸口血色的紅蓮圖案,他尚且承受錐心之痛,那洛風他…… 瀟旻煜慌了,提步便要出宮,而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人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瀟旻煜麵前,跪矮的身軀,公式化的無波的聲音匯報道:“陛下,發現瞑顏烈的下落,他在旻王府的匠心居……” 瀟旻煜見到暗衛根本沒有停下腳步,卻依舊在聽到瞑顏烈在匠心居的一瞬僵住了腳步,隨後,人影躍起,道了聲“跟上”,竟運起了輕功…… 瀟旻煜一路疾馳,迴到旻王府,發現府中一片寂靜,門口腳印雪痕淩亂,竟連個侍衛都沒有。 心底微微一沉,瀟旻煜加快了腳步,半路卻見管家踏著雪跡,深一腳淺一腳的匆匆趕來。 “鍾伯,發生什麽事了,府上的侍衛呢?”瀟旻煜連忙上去扶了一把,急切地問。 “王、王爺,你可迴來了。蒼王他進了匠心居,老奴、老奴實在是擋不了啊……”鍾管家抖著顫巍巍的身子,哆嗦著說,那個蒼王,上一次他就擋不住,這次更是…… 瀟旻煜麵色一沉,問:“府上的侍衛呢?” “都、都在,但是蒼王帶來的幾個貼身侍衛實在是厲害,我們、我們不敢妄動,而、而且……”鍾管事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而且怎麽了?”瀟旻煜稍稍平靜的問。 “匠心居的那位公子的侍女對老奴說、說讓蒼王進去……”鍾管家緩了口氣,終於把話說完。 瀟旻煜心中不由更急,將鍾老扶到一邊,就像匠心居跑去。 越靠近匠心居,瀟旻煜發現氣氛越發沉悶,昨夜的大雪在地麵上堆積成一層厚厚的雪白,但匠心居周圍卻是一片汙水,狼籍淩亂的腳印、滑痕,似是經曆過一次惡鬥。 一腳踏入匠心居院中,發現院中積雪覆地,潔白無瑕,其中隻有幾段淺淺的腳印,似乎已經留下很久了。 看到這樣,瀟旻煜心頭微微一鬆,徐徐的邁開步伐向屋內走去…… “秋洛風,西越的鎖魂玉和王者晶石你都拿到了,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麽?”低沉霸道的聲音中帶著怒氣,是瞑顏烈的聲音。 “……” 瀟旻煜邁開額腳步僵在半空,半響沒有聽到秋洛風的迴應,心中不由一痛,你來西越就隻是為了那兩樣東西嗎?如今,東西得到了,西越就沒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嗎? “秋洛風,岐峰宴會已過,南祈大軍現在就在西越邊境,你再呆在這裏隻有受辱……” “……” “洛風,本王答應過天淳要照顧你的。” “天淳?”這次,瀟旻煜總算聽到秋洛風微弱的聲音,話語中透出幾分驚訝,隱隱中似乎很虛弱的聲調。 “是,王兄走前囑咐我保護好你,洛風,跟我去北蒼好不好?”瞑顏烈再次把聲音放軟。 “……” “秋洛風,現在可由不得你了,現在的你離不開我!” “……” “秋洛風,你就那麽放不下瀟旻煜?”瞑顏烈怒道。 門外瀟旻煜的心仿佛瞬間提到半空,身子完全不受大腦的控製,砰的一聲破門而入,沉聲喝道:“瞑顏烈,你做夢,洛風是不會離……” 待到看清室內的畫麵,瀟旻煜威怒的聲音噶然而止…… 卷四 情劫 第七十七章 打賭 淩亂微濕的烏黑長發落下,秋洛風隻著了件純白的褻衣,半依半靠的軟在瞑顏烈的身上,而瞑顏烈坐在軟榻上,右手明顯放在秋洛風的背後,雖是一臉怒顏,左手卻依然溫柔的覆在秋洛風的手臂上。 “你們、你們……” 瀟旻煜萬萬沒有想到屋內隻有他們兩人,而其是如此曖昧的相依,頓時怒火上湧,恨不得將瞑顏烈碎屍萬段。 瞑顏烈一愣,沒有料到在宮中的瀟旻煜會突然身在匠心居,而且是破門而入,見瀟旻煜一副吃驚怒火威旺的眼神,瞑顏烈閃過一抹異色,隨即邪魅一笑,手臂將秋洛風的身軀更緊湊的拉往自己懷中,曖昧的挑釁道:“旻王爺覺得,我們在如何呢?” 說不出的示威口吻,譏諷語調,瀟旻煜雙拳緊握,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不去理會瞑顏烈的挑釁,目光看向秋洛風,咬牙道:“洛風,是不是他擅闖匠心居,逼迫與你?” 秋洛風對瀟旻煜的突然闖入也是一怔,微微蹙眉,清澈的鳳眸迎著瀟旻煜冰藍的雙眼,許久才吐出兩個字:“不是……” 短短的兩個字足以將瀟旻煜所有的希望打滅,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瀟旻煜垂眸,半響才又看向瞑顏烈,冷冷地道:“蒼王,你自己尚且泥菩薩過河,還妄想帶南祈太子離開西越,不覺得可笑嗎?” 瞑顏烈絲毫不慌,挑眉道:“原來旻王爺這話可從何說起啊!” 瀟旻煜冷哼一聲:“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何況你們這般在我府上堂而皇之的大聲議論。” 瞑顏烈聞言,沉聲道:“旻王爺的意思可是要強留岐峰宴會的各國使者?你就不怕遭天下人唾棄?” 瀟旻煜冷笑,道:“蒼王數十萬鐵騎破壞規矩在線,暗中調集兵力覬覦我西越邊境,也知道會背天下人唾棄?” “旻王爺說笑了,暝某不過是選擇了一個離西越較近的地方練練兵,可未曾有一兵一卒入你西越境內,旻王爺可不能擅自將‘欲加之罪’蓋在暝某頭上……”瞑顏烈語調中嘲諷。 “哼,是不是欲加之罪,瞑顏烈你自己心裏清楚!你要興兵作戰,本王陪你到底,但你若要動秋洛風的心思,本王絕不允許!” 瞑顏烈大笑,仿佛聽了一個天大的消化一般,抬眸淩厲的看向瀟旻煜,道:“瀟旻煜,你不知先問一問他是否願意留在西越……”說話間,瞑顏烈曖昧的靠向秋洛風的耳際。 瀟旻煜恨不得奔向前將秋洛風扯出瞑顏烈的懷中,但理智卻告訴他不能輕舉妄動,他隻能將目光直直的看向秋洛風,期待他的迴答,為什麽沒有一絲的反抗?你不是不喜歡別人的親近嗎?…… 不過片刻,瀟旻煜卻仿佛等了千萬年,沒有一言半語的解釋,瀟旻煜有種心死的感覺,難道真的都是假的嗎? 半響瀟旻煜才冷靜下來,垂著頭用沙啞沉悶的聲音問道:“你心甘情願和他在一起?” 聽到瀟旻煜微顫而痛苦的聲音,秋洛風心中同樣一痛,喃喃的說:“沒有……” 瀟旻煜猛然抬頭,眼中充滿了期待。 秋洛風微微的掙了掙,示意瞑顏烈鬆手。 瞑顏烈臉色一青,冷冷地輕道:“秋洛風,你確定我鬆手後你站的穩?” “放開。”秋洛風神色微慍。 瀟旻煜將兩人細微的動作都收入眼底,隻見瞑顏烈有些賭氣的徒然放開,秋洛風微微搖晃了兩下起身,便穩穩的上前幾步,隻是臉色幾乎全無血色。 瀟旻煜慌忙大步上前攙扶,卻聽秋洛風虛弱的開口:“旻煜,幫我去找小蝶迴來好嗎?她應該在附近……” 瀟旻煜微微一愣,沉聲對屋外下了個命令。 秋洛風感激的對瀟旻煜點了點頭,在屋內的檀木桌旁停了下來,視線在瞑顏烈和瀟旻煜之間轉了一圈,才說道:“我討厭有蒼蠅在我住的地方晃悠,所以,煩勞兩位將手下的人都撤離匠心居,或者是……” 秋洛風轉頭看向瀟旻煜,淡淡的說:“我離開匠心居。” 聽出秋洛風話中的認真,瀟旻煜猶豫了片刻,朗聲道:“都迴去。” 秋洛風轉頭看了看瞑顏烈,瞑顏烈冷笑一聲,嘲諷道:“秋洛風,你還真是沒良心,本王的護衛若是撤了,今日本王恐怕就出不了這旻王府了!” 秋洛風眉頭一皺,似乎在這幾天有什麽地方變味了,剛才他就覺得瞑顏烈和瀟旻煜的對話有詭異。 瀟旻煜聞言將秋洛風扶坐在椅凳上,挺身來到瞑顏烈跟前,道:“瞑顏烈,我們做筆交易吧。” “哦,這倒有趣了,旻王爺能和我有什麽交易可做?本王洗耳恭聽。”瞑顏烈一臉興味的說道。 “你違反岐峰宴的陳規,和瀟涵煜暗自勾結,西越不追究。瀟某承諾放你平安迴北蒼,隻要你迴國後一個月內,不得犯我西越邊境,如何?”瀟旻煜肅然說道。 “不追究?放?瀟旻煜,你莫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為我就迴不了北蒼?”瞑顏烈倏然而立,話語陰寒。 “你迴不去!”瀟旻煜肅殺的沉聲斷然而道。 “本王絕對不會讓你迴國!不要忘了你現在身在旻都,離北蒼最近也有千裏之隔,瞑顏烈,就算你是神仙轉世,亦插翅難飛!” “好,很好,瀟旻煜,若非為了秋洛風,你以為你能有這般威脅本王的機會嗎?”瞑顏烈怒極反笑,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瀟旻煜雖是疑惑,卻沒有半點的鬆動,淩然道:“瞑顏烈,無論如何,你現在依舊在西越,依舊在旻都,依舊在旻王府,這就是事實!” “那本王就先出了你這旻王府!”瞑顏烈麵色一寒,身形一閃,就要奪門而出。 瀟旻煜豈會輕易如其所願,袖中冰魄滑出,橫臂欺身阻攔。瞑顏烈見狀,彎刀出鞘,眼看就要短兵相接。 突然,瀟旻煜和瞑顏烈同時覺得眼前白影一閃,眼中流露出驚駭。 “洛風,你不要命了!”瀟旻煜徒然扭轉手腕,怒聲暴喝。 然而,還不待瀟旻煜繼續咆哮,身前的秋洛風已筆直的向他倒來,驚駭的接過秋洛風昏倒的身軀,瀟旻煜才察覺到懷中人的虛弱,更甚者,他發現了秋洛風衣擺上竟有斑駁的血跡。 心中徒然一驚,瀟旻煜驚訝的看向秋洛風,急切的問:“你——” 瀟旻煜話還未出口,手腕就被一個冰冷的手掌蓋著,隻見秋洛風對他搖搖頭,虛弱的說:“旻煜,不要動他,至少、現在不要……” “你……護著他?”瀟旻煜難以置信的艱澀的開口,眼中流露出傷痛。 秋洛風不語,隻是借著瀟旻煜的倚靠,抬頭對瞑顏烈說:“多謝剛才你的及時相救,若是因為我你沒有及時出城的話,抱歉,現在你就可以走了,在出旻都前,絕對不會有人阻攔你的……” 瞑顏烈的氣息越發陰寒,冷若冰霜的聲音中透著炎炎怒火:“秋洛風,你憑什麽這麽自以為是?你要和我撇清恩怨,我偏不!” 隨即瞑顏烈的目光看向瀟旻煜,傲然道:“瀟旻煜,那筆交易現在就生效!另外,我們打一個賭如何?” “怎麽個賭法?賭注是什麽?”從他們的對話中,瀟旻煜大概明白了是怎麽迴事,心念一定,毫不示弱的迎上瞑顏烈犀利的目光。 “很簡單,本王即刻就迴北蒼,同樣以一個月為期,賭你能不能留住秋洛風。若是一個月後,秋洛風還在西越,本王從此絕不糾纏半分;但若是他離開了西越,一年內,你不能動用半點勢力去找尋他,瀟旻煜,你敢不敢和本王賭?” 瞑顏烈凜然的紫眸逼向瀟旻煜,周身散發著前所未見的王者氣息。 瀟旻煜放在秋洛風腰間的手緊了緊,斬釘截鐵的迴道:“好!希望蒼王屆時履行諾言,不要多做糾纏!” 瞑顏烈這時詭異的一笑,道:“瀟旻煜,你可記住今天的話了!”留下這句話,瞑顏烈拂袖揚長而去。 瀟旻煜冷哼一聲,迴頭正欲查看秋洛風的情況,豈料,在他低頭的一瞬,懷中人麵色慘白,無聲的滑落…… 卷四 情劫 第七十八章 溫情 天啟一百二十一年臘月初二。 西越凜王駕崩,萬民同悲,舉國哀悼,家家戶戶可見素縞白幡高掛。 十二月初三,東部、南部邊境急報,東離十萬大軍屯於邊界三十裏,南祈精兵三萬奇襲邊關,奪迴年初戰敗賠償的何瞿郡。 十二月初四,北方邊境急報,北蒼二十萬鐵騎正虎視眈眈。 王位傳承,外敵同至,西越市井議論紛紛,誠惶誠恐;但朝中卻是另一番景象,國中政事、奏折,邊關異動皆井井有條的朝議、批閱、下達。 十二月初十,東離大軍撤退,南祈收迴一郡後亦再無動作,北蒼二十萬騎兵悉數撤迴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