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夏天,是薛敏最美的年紀,愛情滋養的秀麗。


    季雯是北窪老季家的老幺,她的到來本來讓李春娥感到非常的高興,因為長子和次子早年在地震中雙雙失去了生命,她覺得能再有這個女娃已經是上天恩賜。


    因此過去的十七年,李春娥對季雯比別人家的男娃都要上心,不僅供她念書識字,而且把一身的裁縫手藝都教給了她。


    這一年的春天,季雯第一次見到比她還要漂亮的女孩子。


    她就像是盛開的鮮紅海棠,耀眼到季雯都不由地往母親的身後縮了縮。


    “來。”李春娥招了招手,把身後的季雯掐了出來,笑著介紹,“這是你遠房姑奶家的姐姐,以後就住在咱們家了,你要好好招待姐姐?記住了嗎?”


    季雯悄悄抬眼看站在李春娥旁邊,穿著鮮豔衣服的小姐姐,她的眼睛彎成月牙兒,皮膚細白地不像是村裏長大的,不知道是不是她打量了太久,那女孩子突然也扭過頭,對著自己甜甜地笑了一聲:“妹妹好,我叫薛敏。”


    薛敏?季雯輕聲笑了一下,這個名字真好聽。在這兒她知道的女孩子也不少,可是大多數女孩子的名字都是霞啊豔啊之類的,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女孩子取名字也能這麽有文化。


    老季家的房子是當時村裏新修的幾戶人家裏最闊朗大方的,搬家的時候光是請客就擺了一滿院子七八桌。李春娥的丈夫前幾年就去世了,她一個女人家硬生生靠著一台縫紉機把整個家掙了起來,熬到現在眼睛還是那麽明亮,說話利索心思也透徹。


    都說寡婦難熬,門口是非多。可李春娥這麽多年,帶著女兒和早先腿腳不靈便的老婆婆,從來沒有人會嚼她們家的舌根。大多數村裏男人女人,都會覺得,方便的時候幫襯一把是一把,這個女人太不容易了。


    馬上夏天就要到了,李春娥還在炕頭上寬著線頭織襪子,早上喂羊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下半晌是下不了地了,可是她總覺得手裏沒活幹不舒服。


    季雯偷偷喊了薛敏溜出家,北窪臨山溝,這時候正是山裏苜蓿最青嫩的時候,“咱們趕在一點迴家,應該能摘(cei)滿滿兩籃子,我媽今天腳不舒服,下午我給你們烙苜蓿餅子吃。”


    薛敏乖乖地點頭,她還是第一次跟著季雯去山裏,剛開始在路上走,看到羊糞都要錯開走,結果兩個人說著說著話,她就貼著季雯了。季雯的手特別好看,她很喜歡看季雯用粉筆在衣服上畫細線的模樣,每一次看著她拿起那把裹了布的大剪刀裁布料,她都忍不住擔心,那麽漂亮的手,要是劃傷了怎麽辦?


    “妹妹,你撿的那個是什麽?”薛敏提著新穿的紅褲子,慢慢蹲在季雯的身側,目光落在小夥伴手裏剛從地上用小刀剜出來的野菜,髒兮兮的泥巴還沾在野菜的根部,季雯的腳邊的土崖上還冒出幾撮蔥綠的小蒜。


    季雯站起來把野菜放在籃子裏,很耐心地拉著她一起站起來,“三月三,薺菜當靈丹。姐姐沒見過的多著呢!我下次帶你去山溝裏的小溪看蝌蚪……哦,不那會蝌蚪都長大了。”季雯思索了一下,“還是等夏天到了,帶你看大肥魚。”她笑嘻嘻地露出齊整的牙齒,薛敏恍惚覺得有點像做夢。


    自從,失去家人後,她第一次感覺到安心。


    薛敏拍了拍衣服,盯著季雯身上那條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褲子,突然笑道:“你看你,褲腳弄髒了,迴家嬸子又要說你不愛惜衣服。”


    她倆的紅褲子是同時做的,李春娥對薛敏很好,幾乎讓她感覺不到自己在寄人籬下。


    因為山太深,薛敏有了半個時辰就不敢跟著季雯下去了,季雯笑話完薛敏也沒有硬拉,很遷就地就在周圍山坳裏鎖定了一片綠油油的地方,“待會我先下去,你從上麵土崖上慢慢往下滑,要是有人來你別慌,你就說是下來上廁所!”


    季雯很氣定神閑地跳了下去,好幾丈高的高崖,薛敏看了看自己的腳,又往下探了探腦袋,季雯正在揮舞著雙手,讓她別怕。


    薛敏從上麵慢慢爬到下麵,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兩隻手髒兮兮地不敢往身上擦,又覺得髒著不舒服,“雯雯,有能洗手的地方嗎?”


    她的眼神像月光下的露水一樣晶瑩,小小挺直的鼻子兩側輕輕一動,因為季雯眼神裏的一絲詫異,隱隱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我們不是來剜苜蓿的麽?”季雯聞了聞自己土腥的手指,挪了挪腳,揚起頭看著兩個小辮子的薛敏,很不理解,“手要那麽幹淨幹嘛?”


    薛敏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和季雯的分歧了,她動了動嘴唇,終於還是退了一步,蹲在地上碰了碰籃子裏嫩嫩的野菜,喃喃道:“這個真的能吃嗎?”


    季雯也開始發覺薛敏身上那股子和自己不一樣的東西,她默默拿過籃子,埋頭專心的剜菜。


    很快兩個小時過去了,季雯很故意地沒去迴頭看薛敏,她似乎才意識到薛敏不在了,緊張地迴頭,漫無目的似的在山頭喊叫。


    天氣也有點低沉,從微風到慢慢唿起來的狂風讓季雯感到特別的緊張,“小敏!你在嗎?你再不出來,我就迴去了!”


    “小敏,你別鬧了!”季雯是真的生氣了,她來迴地找薛敏的蹤跡,直到風慢慢停了下來,似乎落下點點小雨,才聽到有細細的聲音在剛才她們跑下來的土崖縫隙。


    薛敏看到季雯激動地跳了起來,“雯雯!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你能拉我上去嗎?”


    季雯一看薛敏竟然從山崖那邊滑了下去,立刻嚇出眼淚,“小敏,你沒事吧?受傷沒?”


    薛敏撇了眼襯衫上弄髒的印子,搖了搖頭,就看到季雯趴在邊上,一隻手長長地伸了下來,“快抓住我,我拉你。”


    季雯的手心涼涼的,但是很軟。


    春雨潤如酥。


    薛敏迴家之後立刻換了舊衣服,青布衫黑褲子,頭發黑油油地綁在後腦勺,更加秀氣的厲害。


    季雯也不敢跟李春娥說薛敏受傷的事情,隻說兩個人跑去山頭剜了兩籃子菜。


    薛敏默默蹲在院角搓洗衣服,目光不住地往大房瞧,季雯很快就跑了過來,幾把把衣服搭在繩子上,就拉著薛敏進了裏屋。


    薛敏的皮膚特別的好,從頭到腳都白裏透紅的好看,季雯已經遇到好多男孩子向她打聽薛敏。


    此時,她解開薛敏衣領的扣子,白淨的胸口上方一大片紅色的擦痕,她有點心疼,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可是一想到自己還沒洗手,就又合上衣服,“你等我洗個手給你擦藥。”


    她跟母親拉家常,很自然就問出了治擦傷的藥膏在哪,薛敏疼得呲牙咧嘴,卻還是說沒事沒事。


    “我本來在另一個山頭剜了好多,還找了好多那個紅了的小果子,酸酸甜甜的特別好吃。可惜迴來的時候不小心滑下去了。”薛敏很遺憾苜蓿,還有自己辛苦摘的小果子都撒了,她可是趴在山崖上撿著最紅的摘得。


    季雯心裏嘴裏都是埋怨,“你又不熟,幹嘛要亂跑?害得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萬一你出什麽事情了,我該怎麽辦?


    薛敏知道季雯是擔心自己,上完藥就哄著季雯說:“我下次不給你添麻煩了,你別生氣。”


    嗯,不是因為你不聽話而生氣,而是怕你有意外才氣憤啊!你到底懂不懂?


    兩個孩子氣的小大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在廚房裏攪合起來,季雯在生火燒水,薛敏就學著把新摘的苜蓿擇幹淨,然後晾在高粱編成的小屜子上,控水。


    季雯教薛敏怎麽揉麵,一瓢水一點點摻進去,不一會原本被麵粉裹得麵目全非的手就騰的一幹二淨,可是薛敏覺得躺在陶盆裏光滑有彈性的麵團,還是不如季雯的手心捏著舒服。


    李春娥聽說季雯要給自己露一手,就很心安理得地在房間裏等著,她自己的女兒幾斤幾兩,她怎麽會不知道。


    這時候,隔壁張二爺家的小媳婦過來串門子,看到廚房裏在忙活就直接進了裏屋,“你們家這個妮子真不錯,給了我做幹女兒吧?”


    李春娥笑眯眯沿著炕沿地讓了讓,“她懂什麽?我上次讓她給我做一雙鞋樣子都懶的動手,到現在就做了幾個葉子在那扔著!”


    這小媳婦是個愛說話的,走到誰家都喜歡貼巴幾句,“你們雯雯也不小了,怎麽?看好對象了沒?”


    李春娥最近也在想這個事情,季雯今年都十八了,念書停了也好,女孩子還是早點嫁人是正經的。


    “那個小姑娘是誰家親戚?”小媳婦拉著李春娥的手臂,低下頭偷偷打聽,“看著不像常客啊。”


    李春娥笑了笑,沒有如小媳婦的意去解釋,“在我家就是我女兒,你又在想什麽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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