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鎮雖然不大,但是在這個小小的鎮子裏,卻有著三四家醫館藥鋪。主要是因為碼頭鎮來來往往的客人,不是常年奔波的商旅,就是刀頭舔血的江湖人士。對於江湖人士來說,醫生大夫是最不能得罪的存在,因為誰也沒有把握說,自己永遠不受傷。


    而要說在這幾家醫館裏,哪位大夫最受人尊崇,那就當屬孟老了。孟老是碼頭鎮孟氏醫館的坐堂大夫,不但醫術精湛,而且醫德更是為人所敬仰。行醫三十年來,活命無數,堪稱懸壺濟世。無論是來往的江湖人士和客商,還是碼頭鎮的商家,見到孟老,都會躬身行禮,表示自己的敬意。


    但是如今,孟老卻像一灘爛泥一樣,倚靠在自家臥房的牆角,視線死死的注視著地上數具死狀淒慘的屍體。往日被人戲稱堪比扁鵲的“神眼”,卻早已失去了生機。隻留下滿眼的驚恐,絕望,和怨毒…………


    災難來得如此迅捷,讓他到死都還沒迴過神來…………


    昨天深夜,早已安睡孟老,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一陣壓抑的痛苦呻吟聲所驚醒。這樣的場景,孟老以前遇到過多次,肯定是那些陷入江湖恩怨的江湖人士,受傷後,急匆匆來找他求醫。


    雖然現在已是深夜,但是醫者父母心,孟老還是點起油燈,披上衣衫…………


    ——————————


    伴隨著三聲雞鳴聲,碼頭鎮內,那些一夜未曾安枕的江湖人士紛紛走出屋子,去找相熟的友人,相互議論昨夜發生的一切。


    但是數個時辰後,大家就不約而同的把視線,都投向了鎮子最東邊的孟氏醫館。


    孟氏醫館這幾十年來,除非有重大的災禍,否則每天都會開門坐堂。即便因為各種原因,導致孟老無法坐堂。孟老的兒子,都會站出來,向大家致歉,並說明原因。但是像今天這樣,到中午了還未開門,也不見有人出來給個說法的情況,卻是前所未有。


    莫非………………


    當辛嵇和已經稍稍恢複元氣的丘處機,來到孟氏醫館時,看到的是宛如人間地獄的場景。孟老一家九口三代人,盡數被殺,死狀淒慘。


    “混賬!!!”丘處機蒼白的麵容,瞬間泛起一層血紅色紅暈,暴喝了一聲後,就一拳砸向了門框。丘處機畢竟元氣大傷,砸出這拳後,立刻就感到頭暈目眩,至於手上的傷口,早已被滿腔的憤怒所替代。


    見到丘處機一開始晃晃悠悠,站不住的時候。辛嵇就知道丘處機的內傷開始反複了。於是他及時上前,右手貼住了丘處機的後背,渡了一股真氣,才穩住了他的傷勢。


    一個時辰後,早已被全真教弟子攙扶迴醉仙居的丘處機,看到辛嵇迴來後,急忙站起詢問道:“辛老弟,可查清孟老是何人所害!!!”


    辛嵇聽到丘處機的問話後,嘴裏立刻泛起一股苦澀的味道。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絲毫不顧儀態的就對著壺嘴“咕咚咕咚”的,把一壺茶水都一飲而盡。但是當辛嵇從嘴裏了吐出兩片茶葉後,嘴裏的苦澀依然沒有減少…………


    看到辛嵇滿臉的愧疚後,丘處機澀聲問道:“莫不是…………”


    辛嵇長出了一口氣後,點點頭道:“不錯!就是‘黑風雙煞’。看來昨日,他們並未遠遁,而是偷偷迴到了碼頭鎮。為了給‘鐵屍’治傷,他潛進了孟老家。而孟老一家明顯是被‘銅屍’拿來泄憤的…………這次他可沒有絲毫的掩飾,孟老的兩個兒子,盡數死於‘九陰白骨爪’,頭頂被穿了五個大洞………………這是在向我們示威啊!!”


    “既然他要給‘鐵屍’治傷,為何還要殺死孟老…………”


    “真人糊塗了不是,孟老固然醫術高明,但是‘銅屍’卻是東海桃花島門人。黃藥師不但武功獨步江湖,醫術也是聞名天下。你該不會認為‘黑風雙煞’對醫術一竅不通吧?”


    辛嵇說完後,屋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二人一時對坐無言。


    “貧道隻想知道‘黑風雙煞’會不會繼續殘害無辜!!!”現在隻能被趙誌敬攙扶著的王處一,走進來打斷了二人的沉默。


    辛嵇聽到了王處一的聲音後,嘴角扯出了一道,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怪異表情。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條,和一塊手帕遞給了邱王二人。


    “這是…………”丘處機滿懷疑竇的打開了那塊手帕。手帕裏包裹著幾根,散發出一股輕微惡臭的黑色長針。之後,他又打開了那張紙條,發現紙條上寫著七八種藥材的名稱。邱王二人對視了一眼後,就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辛嵇。


    “這幾枚毒針是我從周世龍身上找到的,至於什麽毒?在下才疏學淺,真的辨別不出。孟老的醫館藥房內,藥材一向充裕。以前如果有什麽急缺的藥材,孟老都會貼出告示請來往的朋友,幫忙從別的地方買一些。藥房之內,其他的藥材都沒見減少,獨獨這幾種藥材卻被洗劫一空。至於這幾種藥材是做什麽用的,二位都是醫藥行家,在下就不獻醜了。”


    丘處機點點頭道:“辛老弟的意思,貧道懂了。這些藥材,都是補充元氣的補藥。‘銅屍’沒有為‘鐵屍’配置解毒藥材,說明‘鐵屍’身上的毒甚是棘手,至少‘銅屍’解不了,隻能采用拖字訣…………”


    “嗯,真人所言甚是,至少在‘鐵屍’一命嗚唿之前,‘銅屍’是沒有力氣出來興風作浪了。說來可笑,我現在真的希望‘鐵屍’能多活一些日子,否則,一旦‘銅屍’徹底癲狂,江湖必將掀起血雨腥風………………”


    ——————————


    相對於憂心忡忡的三人,正帶著二位弟子朝碼頭鎮慢慢趕去的林不凡,卻絲毫不見任何緊張憂慮的表情。他見過的大風大浪多了去了,這點事算得了什麽…………相比碼頭鎮的事,林不凡更關心在自己眼前晃悠的兩位弟子。


    不知為何,從華陰縣出來後,王元貞和賀子嶽,卻一言不發,這一路上甚是沉悶。


    賀子嶽不說話,林不凡能理解,但是王元貞………………


    林不凡抬頭看了看天色後,就一抖韁繩,駕馭著駿馬往前衝去。


    “駕!駕!!駕!!!”二人立刻加速跟了上去。


    時至正午之時,三人來到了一個鎮子外。林不凡對著因為急速趕路,而滿麵風塵的弟子說道:“咱們去鎮子裏吃點東西。”


    說罷,就下馬,牽著駿馬朝鎮子裏走去。


    林不凡來到飯館,隨意點了幾樣小菜後,就準備和這個三弟子好好談談。


    曹翼想的不錯,華山派弟子中林不凡對於王元貞確實是最上心。不是說他對其他弟子不上心,主要是這個弟子必須要他多費心。


    就在林不凡將要開口之際,飯館門口傳來一陣嘈雜之聲,不多時湧進來七八號人。他們很熟練的就在臨近門口的兩張桌子上坐定,為首的一個兩鬢斑白的老漢,立刻嚷嚷道:“老王!快點弄點吃的來,兄弟們都餓死了!!!”


    店中跑商堂的小二,立刻就先弄來了一籮筐熱騰騰的饅頭。他們直接就上手抓著狼吞虎咽了起來,看來真的餓了。而老掌櫃,卻提著一壇酒,來到為首的老漢身邊坐下。那漢子拿起酒壇,拍開封泥。貪婪的聞了一口後,就倒了滿滿一碗,朝掌櫃的一示意就一飲而盡了。


    三碗酒下肚,漢子的麵色就泛起了紅暈,抄起籮筐裏的饅頭就狠狠的咬了一口。掌櫃的一碗酒下肚後,就拿起筷子,夾桌上盤子裏下酒的茴香豆吃。


    漢子三口吞下一個饅頭後,就又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噎在嘴裏的饅頭就被這一碗酒盡數送進肚子。漢子打了一個飽嗝後,就對掌櫃的說:“老王呀!!你好福氣呀!!守著祖傳的飯館,就能混個肚飽,老子真是羨慕你呀!!!”


    “哈哈哈!!張老哥說笑了,誰不知道你張老哥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你走一趟商,比我一年賺的還多!!”


    “說的跟真的一樣!!別人不知道,你老王還不知道老子的底細,咱們就是跑腿的,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賺那點辛苦錢。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要是碰上劫道的咱們就有掉腦袋的危險。你說賺這點錢容易嗎!!!”


    “這年頭誰都不容易,湊活著活著吧!!”王掌櫃聽了老張的話後,長歎了一聲後,就端起酒壇替他滿上。老張他們其實就是跟著商隊跑腿的民夫,真的是拿腦袋去換辛苦錢。


    張老漢忽然情緒變得激動起來,一把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後,將酒碗往地上一摔,站起來指著老王咆哮道:“是啊,活著都不易!!!但是現在卻有人,不想要我們活下去了!!!!”


    “誰?誰不讓你活下去了………不要亂說話,這世道…………”王掌櫃驚恐的四下望了望,沒發現官差後,小聲的勸解道。


    張老漢看著正在一臉期盼看著自己的苦力兄弟們,他深吸了一口氣。吧滿腹牢騷都吸進肚子裏後,就端起酒壇往自己嘴裏灌,大量的酒水就這麽咕咚咕咚的,爭先恐後的往張老漢嘴裏鑽,鑽不進去的全都撒在了張老漢胸前的衣襟上,一壇酒下肚後,張老漢咕咚一聲,就攤到在地上,大口大口往外嘔吐酒水………………醉得不省人事…………


    “唉——————這世道………湊活著活著吧………活著吧…………”老王長歎了一聲後,就吩咐,其他人把張老漢抬迴家好好照顧,臨走之時,王掌櫃還給他們打包了一籮筐饅頭………………


    ————————


    有了張老漢這段插曲,師徒三人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的。


    出了鎮子後,林不凡並沒有上馬,而是牽著馬,慢慢往前走。林不凡明顯的感覺到,王元貞的心亂了…………


    “元貞!”林不凡想了一下後,還是決定開門見山的問清楚。


    “弟子在!”


    “你的心亂了,能和為師說說嗎?”林不凡說著,就牽著馬來到路邊的樹林邊,把馬兒拴在一棵樹上後,就盤腿坐著地上,等著王元貞的迴答。


    在林不凡那仿若可以看透人心的目光麵前,王元貞稍作掙紮後,就學著林不凡的樣子,盤腿坐了下了。而賀子嶽麵無表情的把兩匹馬都拴好後,低垂這腦袋,盤腿坐了下來,仿佛地上的幾顆青草,都比王元貞的話有吸引力。


    王元貞稍加沉吟後,開口問道:“弟子鬥膽問一句,師父這次下山,所為何事?”


    林不凡一臉奇怪的問道:“所為何事,你不都知道了嗎?不就是因為‘黑風雙煞’一事嗎?”


    “師父莫要誆騙弟子,若是單單因為‘黑風雙煞’一事,師父又何必帶上我二人。按照師傅的秉性,肯定當天夜裏就單人出動,急速趕到碼頭鎮,暗中掌握‘黑風雙煞’行蹤,之後一擊必殺!!!我記得師父曾經對曹魏名將夏侯淵讚歎有加,認為他的成功之處,就在於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而師父如今所作所為,實在不得不讓弟子產生懷疑……”


    聽到王元貞的分析後,林不凡暗暗點頭,自己的教育到底是有了效果。既然被弟子看出來了,那麽再藏藏掖掖的就沒意思。直接挑明了說道:“不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那你再猜猜,我此次下山為了什麽?”


    王元貞抬手指了指西北後,就低著頭默然不語。


    “去見見他吧,八年了!!!”


    王元貞默默的搖了搖頭,爺爺死前說的話,他一直都記得,他會記一輩子…………


    “說到底你們都是父子,血脈相連的感情,不是你說不認就不認的。與其以後後悔,倒不如給自己一個機會,給他一個機會。子欲養,而親不待,乃是人間最為悲慘之事。”


    腦袋低垂著的王元貞,聽到林不凡的話後,王元貞堅定的搖了搖頭。


    林不凡在心裏哀歎一聲後,就一臉肅然的命令道:“王元貞,為師命令你,和為師一起去橫山要塞!!!”


    王元貞麵色肅然的跪坐起來,朝林不凡下拜應諾………………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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