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賈瑚挺舒服的,他們本來也沒想真的對薛蟠和薛家做什麽,此時有個台階在,就順坡下驢了。


    “這並非什麽大事兒,令郎年幼,做這些事情,雖是讓人無語,卻也不失可愛之處。隻是,薛先生想過不曾,養不教,父之過,令郎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行事,長大之後,該如何是好?”


    “這……”這些事情,薛訓如何沒想過?隻是他生意繁忙,後院以及子女的事情,全都交給嫡妻薛王氏來操持,那薛王氏對這個唯一的兒子百般寵溺,屢勸不聽,他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被人當麵提出來了,隻覺得麵上無光。


    賈瑚才不管他怎麽想呢,又說,“你當知道,陛下肯繼續用你,不為別的,隻為你這些年來本分處事,並無大錯,但今日過後,王爺和我今天所遭遇上的事情傳到了陛下的耳中,陛下會如何想?薛先生可曾想過?”


    薛訓的額頭冒出了冷汗,薛家說是皇商,卻也隻是個商人,要不是薛家結了幾家厲害的姻親,早就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


    “賈大人所言極是,今日起,草民便把那孽子關在房中,讓其好生念書明理,再不能有如今形狀了。”


    賈瑚點頭,“薛先生高義。能下得去手管教令郎,確實讓人敬佩。咱們今天來,除了這件事兒外,還有另外一件事,須得薛先生去辦呢。”


    “大人盡管吩咐,草民定當拚盡全力,做好此事。”


    賈瑚和衛薑相視一眼,對薛訓的表現很滿意,不住的點頭,開始說起他們兩個來這裏的主要目的來。


    …………


    送走衛薑和賈瑚,薛訓抹著額前的冷汗,可算把這兩位爺給送走了,他們再不走,就得換他走了。


    管家走過來,低聲稟報,“老爺,太太知道了大爺的事兒,直鬧著要來拚命呢。小的沒敢讓她出來,攔在了偏裏院了。”


    薛訓點點頭,管家的做法倒是沒錯,“你做的對,太太實在是後院呆久了,不知天高地厚起來。那兩位不說衛王爺,便是那賈瑚,也不是她能以勢欺壓的人物。等一會兒,你去庫房裏挑幾件新奇的物件,明兒送去賈家老宅那兒,給瑚大爺送去。還有,從明天開始,你打聽一下江南地界上,有哪些學識淵博,又以嚴格聞名於世的先生,再把這些先生的為人處事,生平都教了哪些學生等等,都查個清楚。從中挑出一個最好的,不掬多少錢,給大爺請來,別的不求,但求能把蟠兒的性子好好的扳一扳,便是千金,老爺也請了!”


    管家心下暗驚,知道今天大爺惹下來的這個事情,隻怕是還不曾過去,還在這兒等著呢。一時不敢多說,當即應了。等了一會兒,見薛訓再沒有話吩咐,這才下去辦事。


    薛訓又在那裏站了一陣,這才往偏院走去。


    走到屋外,就傳來一道女人哭天搶地的聲音。


    薛訓聽不下去了,推開門進去,看著哭成淚人似的薛王氏,還有陪著她哭泣的薛寶釵,不耐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心疼蟠兒,你以為我不心疼嗎?隻是這一迴,蟠兒惹上了不該惹的人,今天這個虧,他還就得吃下去!我隻有一句話,往後蟠兒的事情,你都不用插手了,他會惹來今日之禍,全是你溺愛偏疼引起的!”


    薛王氏哭得正投入,忽然聽見薛訓這麽說,頓時怒了,“老爺說的什麽話!蟠兒怎麽了?!那孩子心眼實,人又孝順,不過是不愛讀書,又喜歡那等相貌出眾的人罷了,又不是什麽大錯兒!家裏又不是兜不起!要我說,能被蟠兒看上,那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薛訓聽完薛王氏的話,隻氣得胸口疼,他想不明白,薛王氏的個份自信心是從哪裏來的。


    “住口!”薛訓聽不下去了,暴喝一聲,“慈母多敗兒!你可知,蟠兒今天惹來的人是什麽身份嗎?由得你在這裏大放厥詞!”


    薛訓本是個與人為善的和善之人,極少和人紅臉,和薛王氏結縭近十年,也從來不曾大聲的說過話,更不用說這種大聲的斷喝了,這突然間爆發出來,倒把個薛王氏唬得愣住了。


    “你可知,那二人,一位是老聖人的親外甥,佳惠大長公主和忠勇郡王的嫡長子,去年底剛剛襲了忠勇郡王爵位的王爺!


    另外一個,卻是京城榮昌伯府的世子,未及弱冠就得中狀元,官拜正五品翰林院學士的賈瑚!哦,對了,這賈瑚就是當年鬥敗你那個好姐姐,並且把她掃地出門的小子。這兩個隨便一個都足夠摁死蟠兒了,他倒好,一下子得罪了倆!他是嫌我薛家敗得不夠快嗎?”


    薛訓氣得口不擇言,嚇得周圍服侍的丫鬟們大氣都不敢出。薛寶釵更是從來都不曾見過這樣的薛父,已經愣在了那裏。


    薛王氏愣愣的聽著,早先她聽下人說薛蟠被人打了,而且打得很慘,聽說還傷到了他的命根子,被人找上門討說法,當時也沒問個清楚,就直接跑到外院來了。


    結果,她連薛蟠的麵都沒見到,想要衝到正廳,卻被管家攔住,給弄到了這裏來。現在,還是第一次聽說薛蟠得罪的是什麽人來著。


    衛王爺就不用說了,賈瑚這個名字,她可是如雷貫耳啊。


    薛訓看她的樣子,長歎一聲,“也怪我這些年太忙,沒能把蟠兒教好,我已經讓人去請一位嚴厲的先生了,明兒起,就讓他好好的呆在府裏念書,往後若非大事,你也不必見他。你也別心疼,今兒若不是看在我還有幾分得用的份上,那兩位也不會就這麽放過蟠兒。若是能把蟠兒的性子扳迴來,倒是一件幸事。”


    抬頭看到端坐一旁安份隨和的寶貝女兒,又道,“寶釵也四歲了,該是要學規矩了,明天我就找人打聽一下,看能不能尋個教養嬤嬤,她的事,你也少摻和了。”


    說完,也不理薛王氏震驚的神情,徑自出了偏院,走了一段路,停下腳步向後看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神情恍惚。過了良久,最終也隻能長歎一聲。自這日起,金陵百姓便再也沒見過曾經名滿金陵的薛家呆霸王薛蟠了。


    城中有人傳言,這位薛大爺已經修身養性,專心念書,準備參加科舉。更多的人卻是對這個傳聞嗤之以鼻,都言狗改不了吃那啥,呆霸王改邪歸正,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


    薛家之事已了,餘下的事情,自然不再被賈瑚他們兩個放在心上。除了視察產業之外,他還讓人私下裏去調查阿片之事。不過,因為揚州事發,金陵城做這個生意的人都轉入了地下,查起來真的是很麻煩。到現在也隻是查出了點線索罷了。


    倒是當日由甄英蓮引起的拐子的事情有了進展。


    這件事,衛薑後來交給了侍衛趙山去負責,相比秦明,趙山更精於整合消息一些,事情交給他再合適不過了。


    “這麽說,這個小姑娘真的是金陵人了?”衛薑看了一眼賈瑚,又被這小子猜對了?


    “正是,屬下等查到了那夥拐子的老窩,立即動用了王府的令牌,就近調了一千兵馬,把這些人一網打盡了,從其中一個拐子的口中得知,這孩子是他在前年正月十五元宵時,在金陵拐得的,屬下將事情辦完,這才帶著她迴轉了金陵。”趙山仔細的迴答著衛薑的問話,一絲兒都沒落下。


    “你可問出了她的姓名,家住哪裏了嗎?”賈瑚問。


    趙山搖頭,“問了,隻是這孩子當年被拐時,年紀實在是太小,隻記得父母喚她英蓮,家住在一座葫蘆廟的旁邊,其他的,便一問三不知了。”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真正確定之後,賈瑚還是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清月,“清月,你讓手下盡快幫這孩子尋到父母,孩子丟了如此之久,怕是要找瘋了。”


    清月手下那些打探消息的“八封小分隊”就是用在這個時候的。


    清月應了,趕緊下去布置人手。


    交待完,賈瑚看了衛薑一眼,征求道,“把她安置在哪兒?”


    “先帶到客院去吧,清月他們尋人的速度不慢,想必明兒就該有消息了。”


    賈瑚點頭,他也正有此意。


    果然,第二天一早,清月就帶了一對年近五十的鄉紳打扮的夫妻進來。


    “這位是甄費,字士隱,本是金陵一位鄉紳,愛女甄英蓮三歲那年元宵被拐,他與夫人封氏遍尋不著,不想沒過久,葫蘆廟失火,家業一夜之間,付之一炬,如今夫婦二人在封氏娘家勉強安身。”清月指著兩人介紹著。


    賈瑚上下打量了這位甄士隱,這幾年來頻遭打擊,本來養尊處優的老爺太太,麵上已經飽含風霜。


    賈瑚不知道,如果不是早些時候他驚走了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他們已經找不到甄士隱了。


    甄士隱神情焦急,問,“這位小哥說,你們有我女兒英蓮的消息了?可是真的?”


    賈瑚沒說話,反而對清風點點頭,沒多久,清風就把英蓮帶過來了。


    甄夫人封氏一見心心念念的女兒,撲了上去,抱著孩子嚎啕大哭。


    這英蓮,原是他們夫妻老來才得的,寶貝的什麽似的,此時一見,哪裏有不激動的?


    “英蓮,我的兒,我是你娘啊……”封氏手抖得厲害,摸著英蓮的小臉,懷疑這是一場夢。


    英蓮雖然年紀小,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對爹娘卻還是存有幾分印象的,此時也是哭成了淚人。


    看著眼前抱頭痛哭的三個人,賈瑚深深歎氣,瞧這樣子,自己當是又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隻是這樣得來的功德,他寧願不要。


    衛薑抓住他的手,賈瑚疑惑的看過去,隻見衛王爺神情堅定,眼神柔和,“你放心,以後一切都會好的。”


    賈瑚愣了愣,隨後笑了,眉眼彎彎,直讓百花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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