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舟搖道:“那你恐怕打錯了主意。”他淡淡道,“我已敲了十多天的鍾了,什麽感覺也沒有……”  小沙彌道:“我也沒有感覺……”他煩躁地道,“一定是我靜不下心——我為什麽總是靜不下心!”  阮舟搖沒吭聲,繼續撞鍾。  小沙彌也不在乎他是否搭理他,自個兒喃喃自語地道:“……像因果鍾這樣的神器,便我不靜心,總也該能體悟到幾分的?”  阮舟搖的動作忽地就頓了一頓。  神器……  這因果鍾會是神器?  前世為使妖魔二界與閻浮提的空間重疊更為凝實,他與古丁齡用了四樣神器分別鎮在東南西北四大界州……  範飛平手中的恆陽劍,江裳手中的紫鳳蕭,滿月宗封存的浮生鏡,以及昆侖山內的混沌蓮珠……  其實還需要一樣神器鎮在當時人間龍脈所在地——金陵州內。  可雖然推算到神器會在北界州附近出世,妖師與他卻都沒有尋到什麽蹤跡……  最後,古丁齡用元靈珠代替了神器。  他還記得今世的蓬萊仙鄉,瓊華長老曾說江裳推演到破山宗方位有神器現世……  難不成,就是因果鍾?  忽然有人禦風而來,比人先到的是殺意蓬勃的劍氣。  阮舟搖推開小沙彌,躲自鍾後!  因果鍾被劍氣重撞,發出他們肉耳聽不見的巨響!  “咚——”  仿佛神魂都要被撞了出來。  阮舟搖膝彎一軟半跪下去。  禦風而來的某人猝不及防,也直接從空中跌落到了高台上……  是範飛平!  範飛平剛一跌落便要爬起,但因鍾聲厲害,一時無計可施。  小沙彌早已被因果鍾的鍾聲震暈。  阮舟搖唿吸困難,大腦一片空白,他艱難地站起身,接近因果鍾……手掌按上鍾頂,擊斷了係鍾的繩索!  “咚——”  因果鍾落地,又是重重的一聲。  直擊神魂的響聲令剛爬起來的範飛平幾欲作嘔,沒奈何地靠在了高台的圍欄上緩過那一陣衝擊。  阮舟搖強將因果鍾裝入自己的靈台,因果鍾還未認主,他便以恆陽劍殺器之利,壓製住了它……  沒有兇性的因果鍾雖對他有排斥,但隻是隔絕了阮舟搖的靈力侵入——阮舟搖未讓它認主,它便是永遠在他的丹田之內也不可能為他所用……  “神器?”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範飛平提了本命劍,指著阮舟搖道:“妖魔怎敢再動神器?!”  又是鋪天蓋地的劍氣,但他們兩人都被因果鍾那兩下給震懵了。  範飛平的劍都已刺到了阮舟搖的跟前,來勢不甚靈活,阮舟搖就地打滾便躲了開去。  範飛平喘著粗氣,艱難靠近,再要一劍——  “師尊,你幹什麽?!”忽然有人阻住了範飛平的攻勢,大驚失色。  範飛平走路都有打飄的意思,艱難地道:“子越,你讓開!”  來人正是範飛平的小徒弟苗子越!因聽聞範飛平要來抓阮舟搖,就也偷摸地跟了過來……  但他沒想到剛到就瞧見範飛平步步殺招,兩人如此弩拔劍張!  “……師尊,你莫激動!你若此時殺了阮師兄,師伯還有太衍那邊可就說不清了!!”  範飛平怒道:“他做賊心虛,到現在都還要頑抗!”  苗子越忙道:“可他畢竟是江師叔的關門弟子——他是太衍內門弟子,師尊你怎能輕下殺手?”  阮舟搖半躺著,手往後,撐著地,因果鍾對他的影響極大,他現在魂海紊亂,眼前幾乎全是星星。  範飛平一個踉蹌靠近,似仍有殺意。  苗子越反射性去抱他的腰,範飛平失去平衡,帶著苗子越一起倒在了地上……  阮舟搖冷笑一聲,道:“假公濟私,蓬萊仙長真當熟練!”  苗子越扶著範飛平,著急道:“你還說這話激我師尊做什麽?!”  範飛平果然怒極!但因跌倒在地上,一時間竟也爬不起來……  “轟隆——”  寺外忽然起了大雨,一並雷聲劇烈!  方才他們的動靜不小,但不知怎麽的,北山寺的人似乎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  阮舟搖艱難地站起身,發現高台上設下了結界!  “殺人滅口,不愧是蓬萊仙長!”  苗子越眼瞧阮舟搖從須彌戒子中取了一把劍出來,麵上露出些許的懼意:“阮師兄……”他倒也很聰明地道,“你現在神魂不穩,未必打得過我,我蓬萊此次來了許多弟子,你千萬不要亂來!”  阮舟搖道:“蓬萊來人?”他冷冷道,“我倒不知蓬萊來那麽多人是想幹什麽?”  苗子越道:“師尊說你已入魔,還挾持了江師叔……”他的話音低了低,又抬高了道,“且師尊他被神器所傷,是你所為!”他道,“破山宗滅門血案,有人指證!你因得罪了破山宗,被找麻煩,所以蓄意報複——”  阮舟搖道:“我既然能滅了整個破山宗,你師尊還敢單獨一人找我?”  苗子越有些尷尬地道:“師尊修為比你高那許多,隻是你仰仗神器之利……”  若不是阮舟搖得了恆陽劍,蓬萊也不敢信阮舟搖有這樣的膽子與能力妄為!  範飛平受的傷是真實的,而且也的確是恆陽劍造成的傷口。  神器的威力使得他手上的傷口愈合得很慢。而光是以下犯上這一條,就足夠蓬萊忌憚!  阮舟搖果然入魔了!!  破山宗的血案是不是他所為都不過是罪名輕重的問題,他們隻想知道,阮舟搖是否真的入魔!  “——去!”  受苗子越攙扶的範飛平猛然睜眼,陰極幡從天而降將阮舟搖罩住。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  阮舟搖早防備著他使陰招,但因範飛平所用的法器他前世今生都未用過,嚐試反抗無果,被擒了個正著!  “神器伴生?”阮舟搖瞳孔微縮。  範飛平手上怎會有如此多神器相關?  今生他還未得恆陽劍,但卻已有蝶紋焦尾琴與這陰極幡!  範飛平推開了攙扶他的苗子越,不由分說地把他收入了袖子裏!  “……便是魔也就罷了。”範飛平冷冷地道,“可惜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引誘於他!”  ※  “師叔,這邊請……”  白衣玉冠。  仍是冠口銜珠,兩條長長的發帶。  江映離麵無表情,在弟子指引下步上蓬萊功過殿的長階。  但隻見兩側蓬萊弟子眼觀鼻鼻觀心……一應的肅穆神色,半垂著眼,恭敬地迎接於他。  殿堂巍峨,時光在這裏留下了數不清的印記……  蓬萊掌門岑遠道瞧見他似乎很是高興,近乎未顧禮節,便拉著他到上首一旁坐下……  “方師弟說你到了,我還不敢信……”岑遠道關懷道,“師弟久在太衍不曾出山,一別經年,不知近來可曾安好?”  江映離頷首道:“好。”頓了頓,卻又道,“但我的徒弟不太好。”  岑遠道麵上浮現些許尷尬之色,把懷中拂塵放至一邊,稍稍湊近了他,低語,道:“當年師尊飛升前,便已料到會有今日。若阮錯真的入魔,一旦出事,我三山都不好對閻浮提交代……”  救下阮舟搖隱瞞了整個閻浮提!且古丁齡的預言並非隻是意氣之語,天道可證!  他們將人救下已足夠慈悲。盡人事……聽天命!但若再行放縱,萬一古丁齡當日之言應驗,誰擔得起那樣大的後果?  江映離道:“我知道他入了魔。”他蹙眉道,“但他是血脈覺醒,並非道心入魔。”  岑遠道歎道:“膽敢不顧長幼尊卑,重傷範師弟,師弟,你以為你這說辭旁人會信嗎?”  江映離道:“我以後會好好管束他的。”  岑遠道卻搖頭。  方疏華並袁秉等諸人約莫過了半刻鍾便也出現在蓬萊功過殿前。  重華宮室被毀,但蓬萊卻還保留了幾座宮殿作為議事之用。  當年阮落岸,便也曾跪在功過殿中。  鬥轉星移,物是人非……  上首的人都已換了一茬,當年受審的魔,卻早已魂飛魄散了……  “……瓊華掌門師叔身體不好,單尋了個弟子傳信。”蓬萊丹堂堂主康祺耀道,“是不是要等瓊華再派人來?”  岑遠道沉吟片刻,道:“師叔他既不願讓瓊華摻和,到時將此事傳信過去,也就是了。”  袁秉與方疏華等人俱都入座,寒暄一陣,都默契地沒立刻提及阮錯的事。  範飛平走入大殿中央,向岑遠道與袁秉等人見禮。  揮揮手,讓人將阮舟搖帶了上來。  阮舟搖周身靈力被環繞整身的長長鉸鏈鎖住,剛入殿,第一眼便盯住了岑遠道身邊的江映離!  範飛平道:“牢各位師兄弟見證,阮錯他確已成魔!”他不無冰冷地道,“此子性情乖張,魔性難訓,若要壓製其身上的魔性,不若將他封印至汝江道中,直到其棄魔身悔過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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