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離微微頷首,道:“你且在這裏養傷,調息好了以後,可自行離開。”也沒把他趕出近水樓台,讓他在這兒休息,江映離囑咐了幾句,便去了自己的居室。 阮舟搖等他走了以後,才將床頭的白玉瓶摸過來打開。 滿滿一瓶子的還魄丹,估摸著是尹劍持給他的。 阮舟搖把玩了那白玉瓶一會兒,神色不明,半晌後,終於站了起來,推開了門,往江映離的居所處去。 ※ “師弟,你還是對他好一點兒吧……” “阮錯從小就失了爹娘,便是你想將他煞氣魔性都磨幹淨,一味地嚴苛,反讓他鑽了牛角尖……” “……我知道他頑劣了些,但為師為父,縱他再頑劣,你也要注意分寸……今日你下手這麽重,怕他心生齟齬……” 赤紅朱砂在符紙上渲染開來,江映離才迴過神來,蹙了眉頭,將那廢了的符紙揉成一團丟了。 阮舟搖裝昏,連他這個做師父的話也不聽,他本還想再數落他幾句,然而他先前看他的那一眼,卻叫江映離都有些心驚。 那是真的陰暗……甚至有了幾分憎恨。 江映離不免反省,他是否真對阮舟搖壞了些,阮舟搖鬼迷心竅抓了他一下,結果他便那麽不留情…… 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江映離甚至覺出幾分煩躁之意。 他一共隻收了三個徒弟,一個去了蓬萊,一個雖與他有師徒之稱卻實際是丹宗弟子…… 阮錯是他真正意義上的關門弟子,便連名字都是他取的。 但,他卻摸不清該怎麽教養他了。 這個年紀的少年,真如尹劍持所言有那麽多繁雜心思?闖了禍還不能教訓。但見他那副陰沉模樣,昔日裏神采飛揚都一並消失了……今日他下此重手,怕對他打擊不小。 江映離閉了閉眼,終究還是心軟。 許是他真的對他嚴苛了些,他畢竟還是個少年。若不然,以後對他好些…… “叩叩……” 忽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江映離的思緒。 江映離睜開眼,道:“進來。” 阮舟搖推門進來,隻踏過了門檻,卻並未多近一步:“師尊……”恭恭敬敬。 江映離淡淡道:“找我何事?” 阮舟搖掏出那隻白玉瓶子,道:“這裏頭……還魄丹多了些,師尊,弟子的傷勢有兩顆便是,這其餘的……” 江映離道:“其餘的你收著便是。” 阮舟搖道:“這……” 江映離看了他一眼,道:“過幾個月正是小天境開啟的時候,還魄丹,有用。” 阮舟搖一雙桃花眼眨了眨,便收下了:“多謝師尊。” 江映離自桌案前起身,看向他。 阮舟搖見他長眉微蹙,目中含疑,漂亮的淡緋唇瓣都是抿著的,心念一轉,道:“師尊可有什麽話想同弟子說?” 江映離遲疑片刻,道:“思過室,你為何……” 阮舟搖莫名有些惱恨,但那不過一瞬之間罷了,對著江映離笑了一笑,道:“弟子也不知道……”目光流轉,道,“大概,鬼迷了心竅吧?” 江映離沉默,分明更想問他是不是恨上了他,可話到嘴邊,還是沒問出口,揮了揮手,便讓他退下。 阮舟搖更顯恭敬地道:“弟子告退。” 推出門去,抬眼,一雙桃花眼中,卻盡是難抑的興奮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每天下午六點更,嗷=3=第5章 世上難買後悔藥,阮舟搖早知,便是仙界,也未必有那迴溯時間的法子。 但若一切真能重來,江映離…… 三個字含在唇齒之間,阮舟搖摩挲著裝滿了還魄丹的白玉瓶,心髒鼓動得厲害! 他最先要報複的,便是他的好師尊——道貌岸然、淫.蕩無恥的映離仙君! ※ 融金似的陽光折進了太衍山的雲端。 近水樓台的桃花落得更加厲害了。 落紅飄搖,吹進了窗子。 江映離一個“靜”字才寫了一半,一片花瓣便悠悠然飄到了他的筆尖旁。 恍惚之間清醒,從那無邊意境中脫離了出來。 江映離蹙眉,停筆,到底沒把墨色染上桃紅,指尖輕輕一掃,那飄進來的花瓣便落到了紙外…… “……師兄。” 江映離收了袖子,正要把飛花不絕的窗子給關了,卻有一人踏著卵石,腰上插著一隻短笛,從碧水之間走了過來。 水天兩色,藍衣碧水…… 俊美的模樣偏又透出了些和氣。 氣度風流,濯然瀟灑…… 落紅如雨中,江映離一手搭在窗上,一手捏著衣袖與披了一身桃花花瓣的方疏華隔窗相望…… “師兄。”方疏華對著他笑,又叫了他一聲。 江映離放下了手,問:“……為何不走橋?” 他這近水樓台建在太衍雲巔之間,第一眼瞧去便如人間一般構造,但再過幾丈,便可見水汽繚繞,激響不絕。 那是瀑布! 天然的水力屏障,太衍護山大陣的陣眼便在其中。 方疏華淬煉的多是火屬性的靈力,從這樣濃鬱的水靈力中走過來,弊大於利。 方疏華幾下便走得與他近在咫尺,笑道:“丹爐旁太熱,總要涼快涼快。” 江映離後退了兩步,方疏華拂去肩上花瓣,手撐上窗欞,輕巧一躍,就從他的窗子上翻了進去。 “啊呀……還是師兄這兒好。”坐在窗旁的床榻上,方疏華喟歎一聲,手搭著腦袋靠在了他的床頭便躺了下去,“漂亮,又香……尹師兄總說師兄心如止水,波瀾不驚,但我看,你卻是咱們師兄弟中最懂情調的……” 江映離隻靜靜地看著他,淡淡道:“你上我這兒,便隻是想恭維我麽?” 方疏華眨了眨眼,道:“當然不是。”他似有些埋怨地道,“別這麽冷淡嘛,都近一個月不見了,還不興咱們師兄弟交流交流感情?” 江映離眼底波瀾不驚,風從窗外吹進來,發絲輕動,更顯得他眸若含星、膚白如玉,冰冰冷,似座白玉雕成的塑像。 “……咳。”方疏華撩了撩自己額前的碎發,終於不再挑戰江映離的忍耐限度,道:“你給我的那瓶子,我把裏麵殘留的成分測出來了。” 江映離蹙眉,右手情不自禁地背在了身後:“如何?” 方疏華肯定地道:“是春.藥。” 江映離目光一冷。 方疏華道:“不過成分都比較普通……這市麵上的春.藥我都研究過,沒有這種配方。”他好奇道,“你哪兒來的?” 江映離沉默片刻,道:“航一送來的。” 方疏華驚訝道:“航一?” 江映離頷首,不知是什麽情緒地道:“但將花露交給我的人是阮錯。” 方疏華沉吟片刻,道:“阮錯是你的弟子,航一也算掛在你的名下。他們兩個,給你送花露也合乎情理……隻不過,這藥是春.藥無疑,絕不是因為什麽意外才變成這等藥性的。”他看了江映離一眼,道,“莫非……戈烈的人闖入了太衍雲巔?” 閻浮提極樂門門主戈烈,對江映離的覬覦不是一天兩天了。隻不過,江映離修為高他太多,又厭惡他厭惡得厲害,到如今,極樂門上下也沒掀起半點風浪來。 江映離當然懷疑過這個可能,然而就算是戈烈親至,他也不可能不察覺。 “我懷疑……”話說了半句,江映離止聲。 他懷疑,下藥的是阮舟搖。 阮舟搖當時的表現太怪了,江映離雖對他下手太重,起了愧疚之心,但他人潛入太衍的可能並不成立,懷疑的種子,便深深地種了下去。 隻不過,懷疑自己徒弟給自己下春.藥……哪個當師父的,都說不出來這樣的話來, 方疏華皺眉,思索片刻,同樣也沒敢往那兒想:“……阮錯在哪?叫他過來,我問他幾個問題。” 江映離道:“他下山去了。” 方疏華道:“下山了?” 江映離道:“再過幾日就要出發去小天境,他去了金陽集會。” 方疏華愕然道:“他身上又沒什麽靈石,去金陽集會幹什麽?” 江映離麵無表情地道:“他說……見識見識,不買東西,開開眼界……” 方疏華沉默半晌,才咳嗽了一聲,道:“那等他迴來,再說吧……” 偷瞧了江映離一眼,方疏華暗想道,幾個師兄弟裏給關門弟子零花錢最少的,估摸也就是江映離了。阮錯隻看不買,說起來,也很叫人同情…… ※ 南贍部洲。 西南小鎮。 披著隱藏氣息的鬥篷,阮舟搖此刻正坐在金陽宗名下最大的拍賣會場裏,占了一間雅座,等待著屬於他的貨品拍賣競價。 “上上品還魄丹!丹毒少,藥力足,三十顆一瓶。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伴隨著拍賣師激情無限的吆喝,不多時,底價一千靈石的極品還魄丹便已叫到了三千靈石的價格。 “三千兩百靈石!已經三千兩百靈石了,還有更高的價嗎?三千兩百第一次,三千兩百第二次!——” “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