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秋涼的日子,漠北都染成白色,我站在青色帆布搭成的大賬外,身邊執立著十位體格健壯的武士。從他們所配的短刀看得出都是身懷武藝的人,七寸刀梢上麵的鏽金花有些剝落,條條疽痕深陷在手上,緊皺的濃眉絲毫沒有放鬆。能理解-----因為我也有同樣的感覺,雲哥進去足足半個時辰,卻聽不到半點聲響,此刻我在想一個忠誠盡職的士衛該做的事情,何況這是身為軍外防務的我頭一次隨他出來辦事。作為一名士衛,主要的內容是守護,通常幾個哥們在一起,總會相互吹噓一翻,誰的主人高貴,誰家將軍威猛,又有幾次處在生死危機的時候受到解救和護衛。至於那些文差的衛士,我們從來談不到一處,隻當他們是哪個財主家看家護院的狗罷了,通常不會拳腳,越是識得一些字倒好,偶兒對著了一聯一句的,惹得大人們喜歡。天下太平的時候用得著他們,可是現在,正逢大漢敗落,諸候林立,亂世來臨之際,反而威風了一介武夫。所以因該慶幸,當年沒有接受父親大人的諄諄鞭誨,成為無用書生中的一員。而在亂世的作為,無外乎幫那些死了的能落成墳的人家寫幾句碑文。

    像我們這類人,總希望把自已或主人的脖子架到刀尖上,哪裏存在危險,哪裏就有榮耀。一切的風平浪靜會使得我異常緊張,因為在這個時代流血勝過江水,動不動就是拉出去砍了,處死,行刑之類的話,這隻是對自已人,若是在戰場,幾萬人的拚殺,又有誰還去說這類的廢話呢。我說的廢話已經夠多的了,問題是一個時辰足了,緊閉的帳簾和哨兵臉上的眉頭一樣沒有絲毫的動搖。緊張的細胞越來越密集了,能感覺到額頭的熱量正在集結成汗珠。可以想象,一個主人被別人處死的士衛所麵臨的命運。誰知道這是誰的大帳,就連軍防緊密的大褰,也要在賬外布十名精衛。裏麵有多少能讓我知道嘛。我們的人都在外頭,穀口都沒能進。正拈穩了拳頭,那十名大漢裏的一個朝我笑了。我正想問笑什麽就聽見他說話了:“還能堅持嘛,哥們!”我愣了一下,沒想一直站得像死人一樣的他們還能開口說話,而且是在大白天,跟我說話!,不得不猶豫一會,我說:“我不是新兵!”他們其中的另一個露出了同樣的笑容:“我知道,兄弟,那你能告訴我剛進穀口的時候為什麽會踩到我的腳呢?”他這麽一說我覺得很沒意思,原來搞了半天是踩了他的腳,我說:“可能是我在河北沒有見過這麽多穿大紅戰袍的,有點發暈而已”“我聽說你們漠北的騎兵全是穿著喪服打仗是麽?”他們十個人輪流說話,不會出現打叉重複的話語,真是奇怪的軍紀。我隻能告訴他們穿白袍打仗的理由是因為我們上主為老太爺報仇的時候是披著喪服打敗胡人的,而且漠北寒冷,通常是飄雪的季節,白衣銀甲在利於掩護和埋伏。“原來是這樣啊!”那個圓臉的接住別人的笑容。聊上幾句就聊熟了。先是互通了郡縣,竟沒有老鄉,他們大部份是青洲的。其中一個和我那買出去的三姐是一個縣的,算半個老鄉吧,叫小桂。有些東西我不得不問的,於是轉悠了半天終於迴到主題上麵,我小心地問:“幾位,這到底是哪位將軍的大帳啊,我家主公進去一個時辰,怎麽沒一點動靜啊!”。“你家將軍會怎麽樣我們怎麽知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家主公便是那名震天下的曹*。”那個兄弟好像很反感這樣愚蠢的問題,提問者有可能連死在誰手裏都不知道,這不能怪我,確實不知道:“*,*?還真沒聽說過!”我不停的為聽不懂變異的青洲話作辯解。“咳唳!”我們正聊得火熱,冷不丁帳門被揪開了,乍一看,那人長得一個字,帥啊。天劍眉,刀峰鼻,眼神透亮,身高八尺開外,朱雀盔,白龍甲,青天劍,紫風靴,英雄姿色,大將風範,他不是什麽大紅大紫的人物,小小營統趙雲,我們親切地稱他雲哥兒,比我長一歲而已。不過看現在情形,好像沒談出什麽結果。也不像受過威脅,我確實鬆了口氣。

    “阿蕉,我們走!”雲哥並沒有歎氣,提了提神,朝這邊揮揮手。我應了一聲,跟著他。等走了幾步,他突然迴過頭來問:“我的馬呢?!”我說:“馬在穀口呢”他哦了一聲,意味深長的眼神在那個大帳上留下最後一惕:“嗯!”完了大步朝營外走去。到了穀口上了馬,我這個護衛的魂總算迴到身體上,刀都入梢,掉轉馬頭,按原路返迴。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背上,見雲哥一聲不吭,我很不識趣的問了一句:“老大,見到曹*了嘛?”他故意把眼神從我身上移開:“見是見到了,卻給不了什麽情麵,隻是再三說要跟我喝醉,就是不肯談北邊的事”。我又說:“那我們迴去怎麽跟上主交待。“實話實說!駕!”他說完往馬背上一蹬,並消失在我們前方。雲哥就是這個習慣,總喜歡一個人先行,把哨探的活給做全了。我們總不能放心,怎麽能讓保護的人衝在最前麵呢,不過隻有我才會這麽想,後麵那堆人根本就是來吃飯的,他們原是上主的親兵,自然隻聽上主的,保護雲哥這種三等小將,對他們而言就算是降級,不過這些都是暫時的,除了我,雲哥的鐵版護衛,跟著他快二年了。一起入伍的,那時我家尚有點背景,進來的職位是伍,他隻能算個夥,差遠了。現在也是,我成了小兵,所以也談不上去討論這種問題。

    行軍是堅苦的,雖然漠北產汗血,黑驢等良**。從青洲到平原,日涉百裏,也花了將近一個月,很少投店,一些人煙稀少的地方根本沒得店投,到老百姓家裏,反而成了施舍菩薩,帶的幹糧稀了,我們便順路打些獵物。我最善長射獵,從父親手中傳下來一把寶雕弓,保叔帶我進軍營的時候讓我把它進奉給上主都沒同意,祖上說可以射下高空翱翔的大雕,是據說,而今下來我爺爺,父親,我都沒射到過,頭次陣內比武一發狠,倒是射下來一隻鷹,讓雲哥給放了,他喜歡那種動物,不知道為什麽。那天一共路經三座大點的林子,我們在最後一個林子裏打獵,設定時間為半個時辰。我跟雲哥,小仨,李義四個人一隊,其它十幾號人一隊,分兩路進,林子裏多半是些鬆,桂。鬆樹的根和滕較多,有點勒馬腳,不過還是能跑,隻是粗笨了點。雲哥的馬技最佳,通常是跑在最前端,他喜歡射小東西,不能百發百中,我隻能幫著補箭,從不射第一箭,等到額上露點汗珠,馬上竟掛了四五隻肥兔,小仨很樂,吹了一路口哨,因為做過軍廚,所以對食物的擁有非常珍惜。那隊人不知道從哪裏獵了一頭野豬,隻割了一些獨屁股肉,因為帶不走,送給野狼虎豹。像一群地裏人終於等到豐收的季節一般,我們吃著小仨的廚藝,深感上天賜於食物的重要性,其實最有味道的不是深宮大院裏擺滿佳釀桌上的十盤九碗,尚不如現在,明月高照,夜風席地,幾個野漢拿著刀劍精心割製的烤肉。我說:“雲哥,別說我沒勸過你,野豬肉吃多了臉上長疤疤!不知道你家文鶯妹妹還認得出來不!”小仨帶頭哈哈大笑起來。雲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把肉嚼出聲響:“今天應該是嫦娥與後弈相會的日子吧!你們這群小鬼身上能揣幾個銅仔,迴家哪家姑娘願意跟著過活?還笑我”。李義興奮地一拍頭:“還別說,現在的銀子除了送官家托個人情什麽的,拿到市麵去買賣根本就不值錢!一兩銀子半兩肉哦!”。另一個不知名的也合了句:“要是真跟怨大頭打起來,我們隻能去給胡子下跪求點馬奶酒喝!”“雲哥!你說能不打起來嘛?”眾人迴頭追問。見沒人迴答,都冷了心,那定是要打的,和曹阿瞞的聯盟失敗,意味著幽洲將麵臨兩麵夾擊的危險,南北供已中斷,那兒土地貧瘠,自足非常困難,如今又逢連年大旱,百姓多流離失所,行商更是堅難,運輸堅難,連正規馬軍也出現二人共匹的情況,即使是防守戰,能守住數月,也不是長久之計。雲哥歎了歎氣,沮喪地說:“其實能不能交令不是我最擔心的,我怕等不到我們迴去,袁紹便已開始朝幽中進發了。”我聽他這麽說便有些焦急,娘和二妹還在平原縣,家裏又沒男丁,搬不動東西,那該怎麽辦:“雲哥,聽說上主一個月前就開始修建後方防線,叫什麽——”“易京!”“對,易京,還說把周圍數十萬的百姓都遷移進城,不會那麽容易被攻破吧!”“但願吧!”雲哥突然直起身來,兩手勾住後腦倒在草堆裏,便再也不吭聲。眾人各自想著自已的心事,於把篙火撥暗,加些新柴,並紛紛睡下。

    白天起早趕路,夜裏休息,反反複複,終於過了大河,進入冀南平原。可以策馬狂奔的感覺真不一般,好像遠離家鄉的遊子一樣,十幾天來未吃飽草料的馬兒們越發跑得利索,大家四處散開的心也頭一次聚急。我搭試著弓箭瞄準的樣子。雲哥高聲道:“小子,留著鐵梢準備對付要你命的人吧,不要以為它不值錢!”“嗬嗬!”眾人跟著傻笑幾聲。“我們來比馬怎麽樣!”我終究放不開草原男兒的本色,一見到與天平齊廣闊無邊的大草地便有些雀躍,總想做點什麽事來。“好啊,都把馬鞭放放,**們!”雲哥一聲喊,眾人紛紛籲住馬頭。雲哥放下了官兒的尊嚴迴到他實紀年歲上應有的活力,一個十九歲的小夥子的衝勁。舉足了鞭子朝前方一望無際的大地直唿:“聽我令,衝!”。聲音還來不及在天與地之間迴蕩,二十幾匹瘦弱的馬在主人的鞭策下奮力往前,如同戰場上衝鋒,我們一個列的兵力像一把利劍,將要刺破胡子的中軍般,眾人吆喝著,望了幹燥的咽喉將要開裂,望了連日馬背上的疲憊與不停搖晃的身軀。雲哥當然是跑在前麵的,因為他的鞭子最選落下,再說坐下的白馬是上主特意從一百匹裏挑的,因為剿了安山的一夥土匪立了功。我也隻是聽說,不知道是吹噓還是嘲笑,說雲哥功夫了得,帶的人不多,就把二三百眾的安山一霸肖大武給絞了頭,還領迴一百多小羅羅迴來充軍,估計現在策馬的二十幾個人裏還有幾個永遠記得,誰斷了他們打家劫舍自由浪蕩的生活。但這月餘來,我從各個方位打量雲哥,在軍中並不算強壯的十幾歲小夥會有那麽大的能耐嘛,一直有些懷疑。

    急馳了一刻鍾不到,人和馬匹都不行啦,於是我朝再要消失在霧氣中的那匹白馬喊到:“別跑了,雲哥,你是第一!”他才放慢馬步,迴頭笑看著我們。等我們跑近了,他指了指前麵盡頭一縷起伏的山脈:“在平坦的地方開戰就如同在海上一樣,先要站穩腳跟,才能給敵人致命一擊!而山脈對於平原來說就是城了。”我想著說:“攻戰穀口就是攻城門了?”“沒那麽容易!”雲哥從沒和我嚴肅過,今天不同:“穀口可以關門打狗,四麵設伏,誘敵深入,而城就不行,人們想著城門一旦攻破,意味著失敗,所以大敵來犯,往往隻會拚死守住,城在則人心在,城破則四散而逃!”像這種軍事上獨到的說法我倒是頭一次聽說。

    於是也來了興趣:“人心所在,便是城!”雲哥猛的一迴頭,好像尋著百年難得一遇的知已般朝著我拍手:“總結得對!如果哪天能讓我去守一座城,即使城門被攻破,我依然要將敵軍消滅!”。“這種機會將來會有的!亂世裏頭。到時候趙營長可要提撥提撥我哦,好想當把掌司!”小仨也興奮起來。“那你就好搞貪汙了對不對?”李義大笑。“你這是純粹汙蔑!”小仨一鞭子抽去,兩人就在馬上打耍起來。雲哥也跟著笑起來:“過了前麵的山陣,平原就不遠,有家人的可以加幾幹鞭子,午時三刻,我們在平原令府前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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