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承載著勝利者的馬車緩緩前行的時候，最後一支隊伍也進入城中。 這是一支奇怪的隊伍，領頭的人頭戴豹子頭盔，騎在馬上，渾身上下裹得嚴實。 沒有人能夠看到他的模樣，事實上，人們也不關心。 人們更加關心的是他身後的那些豹子。 足足有兩百多隻豹子，在馴獸師的指揮下，緩緩的步入城中。 那些豹子有的東張西望，有的卻很老實，盡管形態不一，胖瘦也不一樣，但每一個都步伐優雅，天生的高貴。 這麽多的豹子聚集在一起，還是引起了眾人的尖叫。 “天啊！真的是豹子們！我還以為那是傳說！”有人開始竊竊私語，當初攻占要塞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埃爾，人人都知道，那次的功臣是豹子。 “是我們埃爾的豹子！” 很多人在這一刻，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撫摸那一身漂亮的皮毛，但卻被一旁的士兵們及時阻止。 並不是每一個豹子，都喜歡跟人接觸，特別是野豹子。 毛小花策馬走在豹子們的最前頭，他有些嫉妒的看著前麵那輛馬車。 盡管之前羅煥已經跟他說過，這次進城，將會和伽潤爾一起，並且接受他的示好和臣服。 但在這一刻，看到美豔盛裝的伽潤爾站在羅煥身邊，同他低聲說話，而羅煥臉上始終帶著微笑的時候，毛小花還是覺得有點鬱悶。 他下意識的敲了敲自己的頭盔，碰碰作響，裏麵是一隻豹子的腦袋。 在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想要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人，這樣，就可以不用帶著頭盔，站在他的身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能夠遠遠的看著。 當遠征軍在城中安頓下來後，羅煥和他的將軍們，也正式進駐了埃爾的皇宮。 毛小花並沒有前去皇宮，他呆在豹營，和豹子們在一起。原因很簡單，今天的宴會，身為埃爾小王子的伽潤爾肯定是二號主角，毛小花覺得自己還是和豹子們呆在一起感覺好點。 但是在太陽落山的時候，毛小花被羅煥的信使找到，讓他別忘了前去皇宮，參加今天晚上的宴會。 “沒有你在身邊，宴會太無聊了，陪我參加宴會吧，我會在晚上好好陪你作為報答哦。”這是羅煥給毛小花寫的一張字條，末尾還畫著一個豹子打滾賣萌求包養。 雖然羅煥的畫技比不上阿蘭衛那些藝術家，但好歹也在阿蘭衛學院學習了幾年，這隻豹子畫的非常傳神，正是毛小花平時的樣子。這讓毛小花忍俊不禁，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整理好衣服後，就跟著來人朝皇宮走去。 埃爾的皇宮建在都城的最南麵，高大的建築外壁用五色的晶石裝飾，四周種滿了椰樹和玫瑰，走道用黑色的大理石鋪成，鑲嵌著金邊，侍衛們手持武器，站在皇宮寬闊的道路兩側，顯得威武而神聖。 夜色中，燈火通明的宮殿異常醒目，毛小花走在路上，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裏在幾百年前是埃爾皇帝的住處，自從沙赫總督占領了這裏，就變成了總督府，而現在，又成了羅煥的住處。 皇宮中的宮女們捧著翡翠和琉璃做成的食盤穿梭來往，她們梳著長長的辮子，辮子裏還編著各色的寶石，穿著暴露，胸部僅用一抹布裹住，下身是短的不能再短的小裙子，顯得身材婀娜又火爆，讓毛小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在經過寬闊的道路後，就來到了宮殿的正門入口。 那是一個長長的甬道，甬道兩旁並排擺放著火把，牆壁上繪製著精美絕倫的壁畫，盡管年代久遠，有些地方已經損壞，但也能夠看的出這個國家曾經有過的繁盛文化。 毛小花一邊朝前走，一邊看著牆上的那些壁畫。 那些壁畫很有意思，和阿蘭衛的藝術家們所創造出來的東西完全不同，非常的平麵化，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抽象而古怪的故事和神話。 有人們死後升入天堂稱量靈魂的畫麵，也有狗頭人身的神隻，作為陰間的使者前來人間。 而整個牆壁上，最多的就是豹子的形象。 各種各樣的豹子，形態各異，有的臉上的花紋好似淚痕，也有的碩大無比，足足有一座山那樣高。 在此之前，毛小花覺得自己的樣子已經夠奇葩了，但是在這裏，他終於見識到了什麽叫做人類的終極想象力：豹頭人身都是非常普通的造型，豹耳豹尾的少年和人類交合的畫麵也有不少，甚至還有雙頭豹，紅色的豹子，以及長翅膀的豹子的圖案，讓毛小花目瞪口呆。 順著這寫繪畫走到長廊的盡頭，就是一個開闊的大廳。 大廳中點著上千支蠟燭，四壁都有火把，將整個廳照的纖毫必現，大廳中央是一群裸露上身的少女在挑著極具性暗示的舞蹈，動作放蕩讓毛小花都覺得臉上發紅。 他朝著那些觀看舞蹈的將軍們看去，有很多人都麵上微紅，有的甚至根本不敢去看，但也有個別人對於那些舞女雙眼放光，恨不得就此撲到她們身上。 大廳中觥籌交錯，聲音喧嘩，流暢而妖嬈的音樂環繞其中，羅煥坐在主位，他身邊坐著依舊是一身盛裝的小王子伽潤爾。 伽潤爾此刻正在往羅煥的酒杯中倒酒，並且低聲和他說著什麽，而羅煥的臉上，一直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毛小花並不想在這種環境中過去，他站在大廳的一角，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心中琢磨著羅煥今天晚上到底會怎麽報答自己。 就在毛小花走神的時候，大廳中的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來自埃爾的一眾大臣跟在伽潤爾身後，朝著羅煥行禮，並且給羅煥獻上了埃爾皇帝的服飾，以表示對其臣服。 “陛下，請接受我們的敬意。”伽潤爾高高舉著手中托盤，托盤中有著埃爾的皇冠和權杖，以及皇帝特製的服裝，“我們願意臣服於您，當您換上皇帝的服飾，並且在此度過一夜後，您就是埃爾之王，而我們，則是您的臣民。” 羅煥坐在原位上，他對於麵前的這一幕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看著伽潤爾：“你當然要臣服於我，但我對於當埃爾的皇帝，沒什麽興趣。” 伽潤爾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失望之色，他身邊的一名老臣上前，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卻被伽潤爾製止。 “那陛下想要怎麽統治埃爾？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的麽，您帶兵解救埃爾，我終身侍奉陛下。”伽潤爾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性感。 羅煥很幹脆的迴答：“我會派我的大臣，作為埃爾的總督駐紮在這裏，接管這片土地。” 這句話一說，大廳中的埃爾人立刻麵麵相覷起來，而伽潤爾的臉上更是流露出了一絲不甘之色。 “不用擔心我會苛責你們”羅煥解釋說，“埃爾將會作為羅伊斯的一個行省，而不是奴隸國，你們都會是我的子民，我會善待自己的子民。這件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今天的晚宴到此為止，我還有其它的事情，先走了。” 說畢這句話，羅煥就朝著角落中的毛小花走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就此離開。 羅煥手下的那些將軍們見到這一幕，都互相會心一笑，表示理解：征服埃爾之後，自然應該慶賀了。作為一個男人，最好的慶賀方式，當然是在寬闊的大床上，春宵到天亮。 然而羅煥一走，那些埃爾的老臣們，都聚集在伽潤爾麵前，眼眸中流露出不安。 “殿下，羅煥並不大答應當埃爾的皇帝，你打算……怎麽辦？” 伽潤爾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茫然的神色，但那隻是片刻，很快就變得堅定起來：“我想，大概是因為羅煥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麽。我會找個機會跟他說明，他一定會願意的。” “如果他不做埃爾的皇帝，而隻是派遣總督的話……和沙赫又有什麽區別？”其中一名老臣說，“我想不通，羅煥為什麽會拒絕殿下您！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容貌，您都是最優秀的人……況且他也喜歡男……” “不要再說了！”伽潤爾打斷了這名老臣的話，他的目光看著羅煥離去的方向，片刻之後，聲音堅定：“我今晚就去找他。不論，他是真的喜歡那個人，還是一時迷戀……但我相信，當他明白了這個請求的真正意義後，他一定不會拒絕的。一定……不會！” 伽潤爾就此離開大廳，片刻之後，朝著皇宮中給羅煥準備的寢殿走去。 月色中，羅煥並沒有迴到自己的寢宮，而是和毛小花並肩而立，站在皇宮甬道的那些壁畫麵前。 “這些畫很露骨啊！這個姿勢，應該挺帶感的……”羅煥那手指捏著下巴，拿眼角看著一旁局促無比的毛小花。 那張畫，正是豹耳豹尾的少年，身體被折疊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和人類交合的場麵。 “想都別想……”毛小花幾乎是咬牙切齒，“我才不會那樣！” “是麽？”羅煥挑了挑眉，“我可沒想什麽，隻是隨口感歎一下埃爾的藝術。” 這個時候的羅煥，已經全然沒有當初進城和剛剛在大廳中的那樣威嚴，他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眼眸中的笑意化開，手也有點不老實的捏住了毛小花的腰，活像一個無賴。 “這就是你報答我的辦法？” “當然不是，但你今天也就站在角落裏，也沒陪我一起坐。”羅煥大言不慚，“想要我報答你，除非……” 然而這句話尚未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 “陛下！”伽潤爾的聲音在通道的另外一頭響起，他很意外，羅煥竟然沒有去寢宮，而是在這裏。 這讓伽潤爾心中又升起了一股希望，他朝著羅煥緩緩走來，在略略有些昏暗的通道中，步伐高貴而優雅。 羅煥不太滿意自己的美好時光被人打斷，他有些不太高興，但還是耐著性子：“還有什麽事情嗎？” 伽潤爾看了羅煥身旁的毛小花一眼，他作為遠征軍的一員，當然知道這兩個人的關係，但……自己應該和那個叫做毛小花的人是不一樣的。 伽潤爾也不知道在外人麵前該如何直白的開口，於是他順著羅煥的目光，看向牆上的那些壁畫，隨口說：“這些都是豹神廟的拓印，如果陛下有興趣，我可以帶您前去參觀。” 羅煥和毛小花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 特別是毛小花，在頭盔中，耳朵也忍不住豎起來。 “豹神廟麽？”羅煥沉思了片刻，“離這裏有多遠？” “雖然被淹沒在荒沙之中，但十多天的路程就可以抵達，我有這裏最好的向導，如果陛下想去，我樂意效勞。”伽潤爾說，他雖然很想今晚就跟羅煥把事情說開，可是……畢竟在皇宮中的機會並不好找。 “既然是這樣，那明早就出發！”羅煥沒有半絲猶豫，他緊緊的握住毛小花的手，手心都有些發顫。 雖然現在毛小花已經習慣了這個樣子，可如果能夠抵達豹神廟，弄清楚這個樣子的真正原因，或許能夠變迴人的樣子呢？！ 這樣，他就不用整天帶著頭盔，更加不用隻能夠在黑暗中才露出真正的麵目了。 或許很快，自己就能夠真正在太陽底下，吻住他的唇。 這個畫麵讓羅煥很期待，也讓他的雙眼，在這樣昏暗的過道中，閃閃發光，仿若星辰。 伽潤爾及時的退了出去，機會很多，特別是豹神廟中，在那樣的環境下，總比現在的氛圍好。 第二天，羅煥就帶著毛小花和一千名騎兵，以及一半的侍衛隊就此出發。 隊伍騎著駱駝，一路朝北，駛向豹神廟。 大概有一百多隻豹子，遠遠的跟在這隊人後麵。 在第五天晚上的時候，毛小花就明白了，為什麽那些豹子非要自己帶它們前來。 那是一條寬闊無比的大河，正是環繞埃爾首都的那條河。 河水阻隔了對岸，對岸是無邊的荊棘，而河水中，有著數不清的鱷魚，露出它們的小眼睛，咕嚕嚕的不懷好意。 河對麵，是成群的野牛和羚羊，那是豹子們的天堂，但眼前的這條大河和河對岸密集的荊棘地，卻是普通豹子根本無法跨越的障礙。 這一次，有了羅煥的大軍開道，河中的鱷魚在三個小時內被射殺大半，而其餘的全部逃走，不敢再次靠近。 在順利渡河之後，將近上千米的荊棘帶，也被連根拔起，這些事情對於遠征軍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於豹子們來說，卻是難以想象的困難。 當荊棘被除掉，露出遠方的一切時，那些豹子們發出一聲又一聲興奮的吼叫，衝過這些屏障，朝著遠處的原野奔騰而去。 它們再也不用在荒漠中尋找食物，整天餓的皮包骨頭，互相打架了。這裏充足的食物，就是它們的天堂。 毛小花跟在羅煥身邊，看著那些豹子們追捕獵物，並且大口吞咽食物發出的嗚咽聲，心中很清楚，這些野豹子，恐怕很難再次迴到人群中了。它們盡管和人類有過短暫的合作，但畢竟……和真正的南豹是不同的，雖然活的殘酷，但卻擁有奔跑和自由。 毛小花扭過頭，雙腿夾緊馬肚，快步的追上羅煥的腳步，策馬走在他身邊。 隊伍行進的第十天，這片適合豹子生存的草原就消失了，麵前是漫漫的黃沙，以及遠處，那依稀可見的巨大黃色的石山。 在這個角度，就能夠看到那巨大的山石，呈一頭豹子的形狀。 豹子臥在地上，頭始終仰望著天空，太陽從它的頭頂劃過，千年不變。 盡管很遠就看到了這座大山，但走到它跟前，又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果然如同傳說中的一樣，巨大的宮殿，被建在豹子山的腹部，入口處的石柱高大，足足十人環抱，因為年代久遠，石柱已經被風化不少，綠色的藤蔓從底部長出，纏繞在撐起神廟的石柱上，偶爾開出絢爛的花朵。 從入口處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碧綠的水池，水池中的水清澈見底，沒有半點雜質，是一股地下活水，而水池四周，則是用翡翠砌成，在夕陽下，顯得柔和而夢幻。 經過這個巨大的水池，就是神廟的正殿，正殿供奉的並不是豹子，而是架著馬車的一個俊美青年。 馬車上繪製著太陽的圖案，青年的披風是用黃金做成，即便是經過了千年，也沒有人前來偷盜，依舊維持著當初建成的樣子。 “這裏就是豹神廟了。”伽潤爾引著羅煥走進神廟，站在那青年麵前，對羅煥介紹，“傳說，當每個月月亮渾圓的時候，神廟的地板上，會出現神的啟示。如果沒有算錯的話，今天晚上就是月圓之夜，陛下不如今晚就安歇在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