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點半鍾,明野準時從他的專屬電梯裏走出來,他偏過頭,看到容見坐在大廳,走了過來,問:“是來接我的嗎?” 容見站起身,點了下頭。 前台看到這一幕,已經目瞪口呆了。 而明野很自然地牽起了容見的手,問:“怎麽不上去等我?” 大廳雖然開了空調,溫度不低,可門一直開來開去,總會有冷風灌進來,不如樓上暖和。 容見不太好意思,他現在不是以女性的形象出現在外麵,和明野的親密接觸總是會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雖然不會拒絕明野,可容見會忍不住臉熱。 就像是現在,容見他解釋了一句,“我已經不是這裏的員工了,上不了電梯。” 明野迴過頭,對愣住的前台輕描淡寫地說:“下次我的男朋友再來,記得來幫他按我的電梯。” 明野是有一座專屬電梯的,原因是他不喜歡人群、擁擠和等待。 這件事後,雖然公司裏的職員明麵上不敢傳風言風語,背地裏早就微信群聊瘋了。 李馮來送資料的時候,容見在客廳的沙發上玩遊戲。他懶懶散散地躺在那,光著腳,踩在一條柔軟的灰色毛毯上,一旁的茶幾上擺著盛滿果汁的玻璃杯,還有各種零食。 李馮看到他先問了好,又問:“老板在書房裏嗎?” 容見抬起頭,不經意地說:“不在,他在廚房做飯。” 李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啊,他跟了明野快八年了,從來沒看過對方進過一次廚房。 對於公司裏那些人對容見和明野的揣測,李馮也有所耳聞,但他想說的是,真相遠比他們想象的更瘋狂。由於是最貼身的秘書,李馮和程簡的關係也不錯,隱約知道由於某種原因,容見在高中時都是扮演女生,而且明野是容家園丁的孫子,活脫脫的白富美和窮小子的配置。 雖然現在已經截然不同了。 李馮按捺住放飛的想象,走進廚房,對穿著圍裙,拿著鍋鏟的明野遞出資料。 明野翻開來看了幾眼,又給了李馮,不在意地說:“拿給他去。” 這份資料是容家這麽多年來的財產報告。 容家出事後,徐觀禮沒討到好處,絕大部分財產還是容見的,後來都交到了明野手中管理。明野不知道容見想怎麽做,便按照原來的方式看管,但由於一直很照顧容家,資產也翻了好幾倍。現在容見醒了,明野就讓人整理好資產目錄,拿給容見。 容見拿到這份資料,被自己的有錢程度震驚了。 就有錢,很有錢。 對此,容見的感想就是躺在金山上的感覺太爽了! 怎麽會有人不想成為土豪呢! 容見算了筆賬,覺得自己都能買得起那座無人島了,可惜不知道具體方位,也不知道明野有沒有買下來。 吃完飯,容見去做了一會運動,活動手腳,然後洗完澡躺到床上,比老年人的作息時間還要養生。 他們躺在床上,蓋一床被子,卻從來沒有做過愛,醫生在出院前叮囑過,容見身體的機能還未完全恢複,這種事情最好節製一些。 十一點鍾剛過,容見就困的不行,沉沉地進入了深眠。 明野關了燈,也閉上了眼,直到兩個小時後又睜開,眼神清明,沒有絲毫睡意。 他偏過頭,在黑暗中凝視著容見,瞳孔的顏色比黑夜還要深沉,卻很溫柔。 大約半個小時後,明野掀起被子,走到了陽台外。 他從煙盒裏抽出最後一支煙,沉默地看了片刻,還是用打火機點燃,慢吞吞地抽完了。 煙頭的黑暗中閃爍著猩紅的光,明明滅滅的,明野冷靜地將煙頭按滅了,打開陽台上的玻璃,讓冷風帶走身上的煙味,又走迴屋子裏,喝了幾口冷茶,才重新迴到床上,躺在容見的身邊。 明野的動作很輕,可容見似乎是察覺到了身邊沒有人,迷迷糊糊地問:“你去哪了?” 明野將容見的腦袋放在胳膊上,鎮定自若地騙人,“沒什麽,去喝了點水。” 他的體溫很低,冰冷的嘴唇吻上了容見柔軟溫暖的臉頰,容見沒有躲開,往他的懷裏縮了縮,更緊地抱住了他。 明野又閉上了眼。 第二天是容見複查的日子,明野陪著容見一起去了醫院。 在麵對得知真相的容見時,陳醫生明顯挺不好意思的,雖然無可奈何,但還是欺騙了病人。 陳醫生為容見做了一個全麵的身體檢查,又詳細地詢問了他的身體情況,最後得出結論,容見的身體已經很好了,不過和一般人相比還是需要更多的照顧。 容見想要問一個別的問題,為此要支開明野,但他沒有說謊,隻是對明野講:“我想問陳醫生一點事。” 明野很會聽別人的話外音,因此也不過是摸了一下容見的腦袋,輕聲說:“那我到外邊等你。” 他走出了診室,關上了門。 陳醫生有些躊躇,猶豫地問:“容先生想問什麽?” 結果容見比他更猶豫,大約三分鍾才吞吞吐吐地說:“上次你叮囑說,不要有過激的性行為,那不過激的可以嗎?” 陳醫生差點把嘴裏的茶水噴出去,好不容易吞咽下去,也磕磕絆絆地說:“可,可以吧,適度適量。” 容見:“哦。謝謝陳醫生。” 他站起身,很有禮貌地和陳醫生告別,同手同腳地推開了門。 明野站在門外,一位打掃衛生的阿姨拎著水桶,正好奇地看著明野,看到容見走出來,又低聲嘀咕了一句。 容見模模糊糊地聽到她說:“原來是他啊……” 他們已經走出幾步開外了,容見又轉身過來,彎下腰問:“大姐,請問您剛剛說了什麽?” 清潔工愣了一下,又看了眼明野,“我以前上早班的時候,經常看到這位先生也來這裏,但是不知道做什麽。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陪你看病嗎?” 容見聽完怔了怔,對她說了句謝謝,重新挽上了明野的手。 容見不是傻子,線索如此清楚,已經可以很輕易地串聯上所有事。在複健的那三個月,他沒看到過一次明野,可明野卻一直看著自己。因為明野在那個狹小的雜物間裏,透過玻璃,看著不停摔倒複健的容見。因為不能引起別人注意,所以要在所有人來之前走進那個雜物間,在所有人離開後才能出來。所以前段時間堆積了很多工作,一直被迫加班。 踏上往下的第一個台階時,容見很小聲地說:“以後不要這樣了。” 明野沒有解釋,他答應下來,又添了一句,“嗯,你以後也不會再生病了。” 容見就很沒有辦法。因為明野的意思是,因為容見不再生病,所以沒必要再做這樣的事。如果下一次還有需要,明野還是會繼續做下去。 容見想要明野對自己更好一些,很會忍耐痛苦不代表不會痛苦,他也會因為明野不夠珍惜自己而難過的。 從醫院迴去後還是中午,明野做了中飯,兩個人吃完後,又睡了個午覺,明野吻了容見很多下,還是沒有更出格的舉動,可容見不知道該怎麽和明野說,最後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看看到床頭櫃前留下了張紙條。 上麵寫著明野今天有個晚宴要參加,估計要很晚迴來,讓容見不要等他。 容見打了個哈欠,從床上起身,無所事事地翻來覆去,沒有明野想陪做什麽都很無聊,隻能去書房看書打發時間。 因為本質是為了打發時間,容見索性準備寫點筆記,書桌上卻沒有筆。明野對容見沒什麽秘密,所以容見就直接拉開了抽屜,卻看到了意料外的東西。 那是一堆舊物。 一截沾著口紅的煙頭,一對黑色耳釘,一對翡翠耳環,一張舊照片,一個平安符,還有許多瑣碎的舊物,有很多容見都記不太清從何而來,但隱約能意識到每一件都和自己有關,然後他又找到了一個手機。 那是容見高中時用的,表麵上看起來還很完好。 容見的心被巨大的酸澀淹沒,這算是什麽?舊物堆起的墳墓嗎?埋下的不是容見的屍骨,而是明野的心吧。 他小心地將每一樣物品放了迴去,嚐試按開手機開關,屏幕緩慢地亮了起來,隻是電量極低,看起來隨時都會關機。 容見連上充電線,坐在地板上,翻開和明野發過的信息。 看著看著,容見忍不住笑了出來,高中時還挺有意思的,隨著和明野的關係越來越好,消息也越發越多。 容見準備將這些消息導入到電腦,永遠封存起來,再將手機放迴那個隱秘的抽屜裏,開電腦的時候又點開了另一個軟件。 ——尋他。 容見猜測在自己變成植物人後,hector可能會著急一段時間,但應該會逐漸忘掉這件事,畢竟茸茸球隻是一個網絡上認識的人,hector還有現實生活,還有喜歡的人。 結果在點進那個房間後,容見的手機瞬間被龐大的消息數量卡住了。 容見隻能點進時間軸,一點一點慢慢看hector發來的消息。 在容見發生車禍的那年除夕,hector發了他們斷絕聯係後的第一條消息。 他說:“新年快樂。” 容見笑了一下。 一個月後,hector發了第二條消息。 “迎春花開了。” 後來消息逐漸頻繁起來,容見卻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hector好像知道對方不會迴應自己,一個人唱著獨角戲。 “生日快樂。” “今天有點累。” “醫生說植物人分為兩種,一種是意識能夠感受到外界,但是身體不能動;另一種是昏迷過去,無論外界過了多久,都不會感受到。我希望茸茸球是第一種,否則肯定會覺得很無聊。” 容見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沒有哪個人會對一個網友這麽了解。 大約在容見變成植物人的五年後,消息更加頻繁了,幾乎每天都發,大多是hector每日的行程,但都很簡潔。 就像是明野,話很少,連微信消息打字都要比別人少。 他說:“今天一夜都沒睡著。” “又睡不著。” “安眠藥對我沒太大用。” 再後來他就不再說失眠的事了,似乎因為太平常了,所以就不值得提了。 容見快速地翻過信息,直接將時間軸拉到最後一天,是在五個多月前的某一天。 hector說:“茸茸球醒了,來這裏找我。” 後麵的地址是嘉榮所在的位置。 手機的分量似乎變得很重,重到容見差一點拿不起來,從手上跌下去,容見雙手顫抖著將手機捧了起來。 他想:怎麽會這樣呢? 明野怎麽會有那麽多的愛,又全給了容見。 十一年那樣長,他的愛卻從未枯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