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見望了一眼站在馬路邊的明野,路燈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落到自己的身前。他感覺眼皮很沉,倚著一旁的柱子,漸漸失去了意識。  明野偏過身,審視地看著容見。  他睡著了。昏黃的路燈照在他的身上,長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青灰的陰影,嘴唇的顏色很淡,大約是沒塗口紅的緣故。他穿著鬆鬆散散的衣服,校服的裙擺垂在一邊,露出大半小腿和膝蓋,骨架在男人裏算很小的了,上頭覆了層薄薄的皮肉,膚色很白,套著白襪子的腳腕尤其瘦。  大約是睡覺的姿勢不佳,壓到了頭發,容見皺著眉移了下位置,磕了一下腦袋,卻沒有醒,睡得依舊很安穩。  太傻了,明野以自己的標準冷靜地評價著容見。作為一個外來者,在這一天內他犯了太多錯誤,不該參與進這件事,不該做偽證,不該動手,也不該在自己麵前這麽沒有警惕心。  因為打架這件事會發生隻是因為明野想要試探他,雖然容見今天從一開始就參與進來是個意外。但無論如何,容見都會發現打架這件事,也會知道明野想讓他知道的打架原因,然後明野會問出那個容見難以迴答的問題。  今天的試探已經足夠了,小動物雖然傻,卻有本能的警惕心,過猶不及。而且有新的發現,原來容見不僅傻,還是有爪子的,甚至很鋒利。雖然這爪子嬌弱得很,比劃一次就折了,下一次再用要養很久。  可這樣很有意思,是意外之喜。  明野在心裏給容見下了個定義,正準備移開目光,忽然吹來的一陣晚風卻撩開了垂在一邊的裙擺。  他皺著眉想,傻到連穩妥地安置裙子都不會,真不怕被人發現。  風沒有停下。  明野又看了容見一眼,脫掉了身上的薄外套,罩在他的腿上。  容見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睡得迷迷糊糊,被一個聲音叫醒,倉促地站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身上掉下來了。  明野彎腰將外套撿起來,掛在手臂上,漫不經心地說:“出租來了,上車吧。”  容見揉了揉眼,幹巴巴地“哦”了一聲,什麽也沒說,就跟著坐上車了。  他慢一拍地反應過來,大概是等了太久公交,車還沒來,明野就叫了出租。既然車都來了,他總不能叫司機再開走。  兩個人都坐到了後排,出租車司機是個中年大叔,十分健談。一看到他們兩個都穿著校服,就侃侃而談起來,說起了繪文中學的情況。  這裏地處偏僻,路修得不太好,難免顛簸,車身搖搖晃晃,容見覺得自己又要被晃睡著了。  直到司機大叔的長篇大論終於告一段落,話題一轉,問:“你們兩個是逃晚自習出來的小情侶吧。”  還沒等他們反駁。又繼續說:“你們這樣的小孩子我見得多了,逃課出來約會。也不能說談戀愛就不好,好歹兩個人還能共同進步呢,但不能就瞎玩啊……”  容見一驚,從半睡半醒中驟然清醒過來,嚇得連偽音都忘了用,磕磕巴巴地說:“不,不是,沒有……”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為什麽到哪哪都會覺得他和男主是一對。  對不起,容見自認隻是一個女裝大佬,但女裝大佬不要麵子的嗎!請不要隨便把他和別人湊一塊。  要是以平時的實力,容見肯定能把司機大叔的話反駁的啞口無言,可他現在不過是一個偽音都用不好的垃圾,肯定是說不過對方,隻好拽了一下明野的袖子,讓他解釋。  明野慢條斯理地說:“我們不是情侶,她身體不舒服,我送她迴家。”  男主一般不怎麽說話,可一旦認真起來總是很有說服力,司機愣了一下,“那就是我看錯了,冤枉你們了。既然小姑娘身體不舒服,我就開快點,早點送她迴去。”  容見鬆了口氣,腦袋倚在車窗上,昏昏欲睡。  車程不算很長,雖然下車的時候容見很想付賬,還是眼巴巴地看著男主付了。  明野一隻手拿著外套,另一隻手拎著書包,走在容見的身後,迴去的路上正好撞到一個陌生的麵孔。  “小姐這麽晚才迴來啊。”  那聲音很蒼老,容見看到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從黑暗裏走出來,想了好一會,才認出來他是孫老頭,也就是收養明野的園丁。  孫老頭努力憋出一個笑來,拍了拍明野的肩膀,“是和大小姐一起迴來的啊,明野,你得好好照顧大小姐。”  容見朝他點了下頭,照直往前走,到了主宅門前才朝明野揮了揮手,就是沒什麽力氣,歪著腦袋,連笑都是軟綿綿的,聲音帶著些才睡醒的鼻音,“晚安。”  明野也說:“晚安。”  他轉身往迴走,在原來的地方遇到了停留在那的孫老頭。  孫老頭壓著嗓子說:“最近看大小姐不找你我還擔心你們斷了關係,現在看來你們倒更好了。你生的俊,又和容大小姐是同學,要是攀上了她,要什麽沒有?我也能享受享受在容家當主子的滋味。”  明野看都沒看他,徑直走過去了。  而容見迴去後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就昏過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睡到了日上三竿,渾身還是沒力氣,最後還是韓姨拉著他量了體溫。  發燒了。  容見沒想到,這副身體真的這麽脆,動一動就能病。  雖然昨天打人裝逼很爽,可後遺症太大了,他真實落淚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見見是真實的病美人!因為吃得太少,稍微活動一下就血糖供應不足,慘還是我們見見慘。第九章 生病  容見縮在被子裏,摸了會兒自己的額頭,應當就是低燒,不是什麽大病,就是身體對他昨天的行為的抗議。  他也沒當迴事,蒙上被子,又繼續睡了。  直到中午,韓雲上來叫容見吃飯,把他從被子裏挖出來,才察覺到他生病了。  為了維持病秧子的人設,原身從前會每隔一段時間就裝病,請家庭醫生過來,讓秦州放心。可其實因為韓雲對他的精心照料,原身雖然看起來病懨懨的,實際上倒真沒怎麽生過病。  韓雲有些被嚇到了,急著打電話要找醫生過來,還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容見從被子裏鑽出來,拽住了韓雲的手,啞著嗓子,連偽音都沒用:“可能是昨天吹了點風,才發了低燒,沒什麽關係的。韓姨別擔心,我睡一會兒就好了。”  要是平時容見用原來的嗓音說話,韓雲就要教訓他了,可現在心疼都來不及,把他又塞迴被子裏,摸了摸他的腦袋,確定不是高燒,才稍微放下心,在床上給他化了個妝,一邊說:“你生病了,周小春肯定要來看看你,在他們麵前得用心些,不許再像剛剛那樣說話了。”  容見閉著眼,很乖地點了下頭。  不過化了妝後就不能再往被子裏鑽了,容見歎了口氣,有些心累,索性也不睡了,靠在床上打開手機。  微信上彈出一個兩小時前的消息。  來自陳妍妍:“好同桌,明人不說暗話,py一波,作業借我抄抄。”  隔著屏幕,陳妍妍同學明顯與現實生活十分不同,非常放飛自我。  容見也想要放飛,但他身上有重重枷鎖,被人發現女裝大佬身份的風險太大,實在飛不動。容見單手拿著手機,假裝正經地迴了條消息:“不好意思,我今天生病了,才看到消息。”  他發出去還不到三秒鍾,陳妍妍立刻迴他:“沒關係沒關係,你先休息,作業不要緊的,我先嚐試自己努力一下。”  容見的手一頓,默默地把敲在對話框裏的半句話刪掉了。  其實找男主要作業也就是發一句話的事,這點力氣容見還是有的,但既然陳妍妍要自己努力,容見覺得這種嚐試精神還是值得鼓勵的。  他迴了個“加油!”,又點開了明野的對話框,直到剛才,他才想起來昨天沒有拿迴書包。  容見想了一會兒,不打算把生病的事告訴明野,而是發了條微信,說今天有點事,明天再去明野那裏拿書包。  過了好一會兒,明野才迴他,說了一個“好”字。  容見鬆了口氣。幸好明野沒有多問為什麽,不過男主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即使看起來很溫柔,刻在骨子裏的卻是本能的、天然的冷漠。  樓下秦州一家三口吃完中飯後,周小春作為後母,也是要上來探望容見的,至少表麵功夫不能落下。  外麵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周小春推開房門,身後跟著陸城,三兩步走到容見的床邊,眼眶都紅了,低聲說:“見見怎麽病了,是阿姨沒能照顧好你。”  容見好幾次想把手從周小春手裏抽出來,可惜虎落平陽,發著低燒,連手都抽不出來。  周小春的表現就是誇張,很誇張。她長得不算非常漂亮,至少比容見記憶裏的容寧要差遠了,可確實很會演戲。  韓雲怕周小春貼得太近,瞧出容見的馬腳,連忙找了件事,把周小春叫出去了,順手給容見塞了一盅熱湯。  屋裏隻剩下容見和陸城了。  容見表示,陸城要比周小春好對付多了。  陸城看著病懨懨的容見,開心得不加掩飾:“容妹妹看起來嘴硬,可身子還挺軟的,隔三岔五病來病去,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隻能富養。可等以後我掌了家,怕是沒那麽多閑錢了。”  容見若無其事地聽完了這句話,他笑了笑:“以後的事誰能知道,但至少現在我可以說,如果我不想你改姓,你就改不了。”  陸城沒來得及說話,容見又漫不經心地添了一句:“再說了,你現在住著容家的宅子,在容家的公司工作,那你要是改姓,是姓秦還是姓容呢?”  他心想,秦州和陸城也太蠢了,如果真改了姓,旁人也不能裝聾作啞了。  陸城氣得牙癢癢,他心裏當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可他早就把容家當作囊中之物,現在驟然被容見戳破,當然氣急敗壞。他捏住了容見的下巴,惡狠狠地說:“你就嘴硬吧,再等兩年看看。”  容見在心裏默念了三個數字,毫不猶豫地將熱湯潑了上去。  湯是滾燙的,陸城隻穿了件襯衫,被燙得齜牙咧嘴,氣得要把容見從床上揪起來,周小春和韓雲卻推門進來了。  容見半垂著眼,睫毛微微顫抖,很柔順的樣子,輕聲說:“我不小心把湯灑到陸先生身上了,真是對不起。”  周小春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陸城,臉上還掛著笑,安慰了容見幾句。因為她心裏很清楚,至少現在還不能和容見鬧翻臉。她和陸城才進來沒多久,而這棟宅子明麵上還是姓容的,這代表著秦州還沒能擺脫原來容世淮留下的人。  陸城憋著一肚子氣迴去了。  容見則立刻縮迴被子裏,對韓雲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韓姨,我累了。”  其實他是怕韓雲發現下巴上的痕跡。皮膚太白也有壞處,稍微留點痕跡就太明顯了。  韓雲原本還想多問幾句,又把話咽迴去了。  平時沒生病已經夠無聊的了,生病被摁在床上不能動的日子就更無聊了。  作為一個話癆,容見憋了大半個月,沒在沉默中死亡,隻能爆發了。  不過找人聊天歸聊天,小命更加重要。他花了一整天,認真觀察了一遍市麵上所有的聊天軟件,逐一分析調查,最終得出結論:市麵上絕大多數的聊天軟件都要手機注冊,還要位置權限,這樣太不安全了,一旦被人發現賬號,或者軟件亂推送信息就完了。其中隻有一款很不同,叫作“尋他”,這是一款即時隨機聊天軟件,不用注冊,不用位置權限,隻要進入就可以匹配聊天。如果覺得對方很合適,可以生成當前聊天的房間,設置密碼,隻要下次兩個人再來這個房間就可以繼續聊天了。但這是收費項目,會涉及到現實身份,容見肯定不會用的。他就想每天能找個人,滿足一下他作為一個話癆的需求就心滿意足了。  容見快樂地下載了“尋他”,卻沒敢立刻用,畢竟和小命掛鉤,還是要謹慎點多上網查點軟件的資料,確定不會泄漏隱私才行。  直到周日的中午,韓雲敲開了門,領進來一個人。  是明野。  如果是平時,韓雲當然希望他們兩個離得越遠越好,可這兩天容見生病,她心疼得很,就想著兩個人是同齡人,多聊幾句也不要緊。所以當明野讓韓雲把書包還給容見的時候,她索性就帶明野上來了。  容見禮節性地畫了淡妝,稍微遮掩了些性別特征過於鮮明的部位,偏過身,朝門口看了過去。  明野拎著書包,走到了床邊,目光一頓,落在了容見的下巴上,忽然問:“怎麽了?”  他的語調聽起來很平靜,黑漆漆的貓眼裏卻多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本來是來探望一隻生病的小動物,想逗他玩玩,現在發現他不僅生了病,身上還多了莫名的傷口。  明野就不太高興。第十章 輔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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