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完全轉過身,容見才看清楚那人的臉。 是明野。 他長得十分英俊,是連校服都遮不住的好身形。高眉挺鼻,五官輪廓很深,皮膚冷白,還有一雙漆黑漂亮的貓眼。 大約是離得太近了,容見能聞到他身上有很淡的煙味。而在此之前見過的兩次都離得太遠,容見沒能對明野的身高有具體的概念,他才發現明野比自己高大半個頭,連影子都足夠把將他淹沒了。 太高了。 容見不明白什麽地方出了差錯,男主怎麽還是來了?他磨磨蹭蹭地跟在身後,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搭話。 他在明野麵前總有些不自覺的心虛,也許是因為原身實在是給男主挖了太多坑。 他們倆沒有說話,從最右邊走到最左邊,路過樓梯的時候,看到五六個往上探頭探腦又迅速消失的身影。 明野半垂著眼,似乎是漫不經心地看著他們離開,將水桶輕輕放在地上,從口袋裏掏出盒煙,點了一支,忽然偏頭說:“是因為他們嗎?” 容見怔了怔,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睜著眼說瞎話,“沒有。” 明野抬起眼,輕聲說:“沒必要。” 穿書過來後,因為必須要用偽音說話,容見都是能少說就少說,現在卻難得多解釋了幾句,“沒有的事,打掃衛生是因為最近身體好了,衛生委員正好安排在今天。” 容見說話真假摻半,仰著頭,看著明野的臉,可從他的表情上什麽也看不出來。 他不知道明野相不相信,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是覺得明野有點奇怪,即使對自己說了那些話,做了那些事,雖然都很合情合理,卻輕飄飄的,讓容見沒有實感。 迴到教室後,明野將水桶放在教室後麵,容見已經拿到拖把,著急往裏麵放了。 明野的目光落在了容見身上,他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腕骨,細且瘦,仿佛拎不起多重的東西,一折就會斷似的。 誰也不會想到,那是一個男人的手腕。 明野移開了眼,從容見手裏接過拖把。 他的手很冰,容見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指尖,猝不及防下就像是碰到了冰塊,自然而然鬆開了手。 容見是個很自立的人,能做到的事不太樂意讓別人幫忙。他本來不願意給,可一想到男主現在才十八歲,“容見”又是他的白月光,當然有十八歲少年的自尊心。 他自以為比現在的男主大幾歲,很能尊重少年人的心思,於是乖乖地站到一旁,忠實地扮演一朵弱不經風的白蓮花。 打掃衛生結束後,明野將所有東西收拾完,已經有學生陸陸續續往教學樓裏走了。 容見剛打完電話,讓司機在學校門口等著了。 走出班級門前,明野忽然說:“下次別這樣了。” 一句很含糊不清,意味難明的話。 容見的腳步一頓,心裏想:那怎麽行,男主你可是我罩的人。 不過明麵上還是敬而遠之的。 容見不願繼續參與明野的生活,和他有過多牽扯,卻想著盡量彌補原身之前的過錯。 至少讓男主能有一個普通美好的高中生活吧。 而明野卻一直停留在原處,漫不經心地看著容見消失在自己的視野。 他是從十多年後迴來的,那容見呢? 他是從什麽時候迴來的,或者說,他連“容見”這個人都不是。雖然長得一摸一樣,卻一眼就能看出是完全不同的人。 很單純,很天真,很傻。 之後的試探隻是為了進一步確定這個事實。 這大概是明野重生迴來,唯一會覺得有點意思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明哥:美好的高中生活必須要有一個戀愛對象。 見見:不了不了,溜了溜了。第四章 點心 容見乘車迴來的時候,太陽還沒完全落山。 他下了車,穿過花園,遠遠地看到韓雲在門前等著,三兩步走上前,接過他的書包,言語裏有幾分緊張:“先生迴來了。” 容見點了下頭,打起精神,得費心應付對方。 韓雲口中的“先生”就是秦州,原身的親身父親,也是原身十二年來必須扮演女裝大佬的罪魁禍首。 其實原身的名字並不叫容見,而是容遇,容見是他雙胞胎妹妹的名字。 秦州坐在餐桌旁,聽到推門的聲音,抬起頭,在看到容見時笑了笑,很慈愛似的,“小見迴來了,最近身體怎麽樣?我聽醫生說沒什麽大礙。你哥馬上也迴來了,正好一起吃晚飯。” 容見打量了秦州一眼,長得人模狗樣,倒確實挺英俊,怪不得能騙到原身的母親,一個富家大小姐。 當年秦州還是個窮小子,在大學裏和容寧陷入熱戀,自願入贅容家。可等容寧的父親容世淮去世後,秦州派人製造車禍,撞死了容寧和容見,容遇運氣好,隻受了點輕傷,在醫院裏隻有韓雲的陪伴,哭著要找父親,卻聽到秦州正壓低音量,講著電話。 他的聲音裏滿是壓抑不住的歡喜,“幸好死的是容遇,否則還要一場意外才行。” 容世淮去世前,將遺產分成了兩份,四分之一留給了女兒,剩下來的四分之三都留給了容遇,想要外孫繼承家產。而容見則是一些房子和基金類的不動產,足夠她富足地過完一輩子。 而秦州安排“意外”的那一天正好是六一兒童節,容遇容見兄妹表演的節目是反串。所以當天穿著小西裝的是容見,穿著小裙子的是容遇。 韓雲死死地捂住了容遇的嘴,沒讓他發出一點聲音。又急忙趕在秦州前麵掩蓋死去的是容見的事實,也幸好秦州高興得過了頭,沒仔細確認這件事。最後韓雲告訴容遇,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以容見的身份。 於是,自六歲以後,容遇就繼承了死去妹妹的名字和人生。 容見叫了句“父親”,沒搭理秦州的話,坐到餐桌的另一邊時,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您知道的,我是有個哥哥,可早在十二年前就死在車禍裏了,怎麽又多出了一個?” 秦州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很難看,連韓雲都愣了一下。 原身雖然一直很厭惡秦州和他續娶的初戀情人,可他又實在害怕秦州,雖然不耐煩,可從沒在明麵上這麽清楚地表現出來。 不過秦州又很快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笑著打圓場,“小見說什麽笑話,都是一家人了。” 容見不再搭話了。 秦州這個人其實沒什麽本事,他拿到容家這麽多年,還沒坐穩位置,得依靠容世淮當年留下的人手打理公司,所以麵子上也得對容見好點。 容見想,他這輩子做過最大膽最有野心的事,應該就是在容世淮剛剛死去的時候就對容寧下手。 因為方才的那幾句話,秦州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兄妹情深的鬼話,兩個人一言不發,在寂靜中吃起了這頓飯。 容見本來就吃不了兩口,看著秦州又實在反胃,找韓雲要了份點心,往花園走出去了。 韓雲本來是不想給的,可又想到正好撞上秦州,容見受了驚嚇,才找廚房要了一份。 此時天已經黑了大半,太陽完全落日地平線以下,隻有天邊還有微微的光,外麵很涼快。 容見端著點心,朝涼亭走去,卻在半路被攔住了,那人的聲音輕挑,“容見妹妹,聽說你剛剛在咒哥哥去死?” 這人就是秦州嘴裏的“哥哥”,秦州初戀情人的兒子陸城。說是繼子,其實九成九是秦州的私生子,比容見還大幾歲。兩個人一直挺不對付,陸城覺得日後容家的東西都是自己的,甚至覺得自己前二十年吃的苦都是由容見這個妹妹導致的,霸占了秦州這個親身父親,有事沒事就找茬。 容見實在不懂這個腦迴路,他心裏想這大垃圾有事沒事非得貼上來嗎? 陸城卻不以為然,又靠近了一些,“哥哥哪裏對不住你了?” 容見抬起頭,對他笑了笑,“你算什麽東西?” 他的聲音太輕,陸城沒聽清楚,於是,容見又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陸城聽清了。 他的臉色一黑,不過很快又硬生生調整過來了,接著說:“那你等著唄,再過幾年,你就知道你是什麽東西了。” 容見從小沒有父母,沒人會護著他,他就自己護著自己,也沒受過這種憋屈。他是不喜歡接近垃圾,可垃圾非要貼上來,他也得踹出去才行。 容見心平氣和地問:“聽說最近你想改姓?” 陸城一愣。 容見說:“那不就是自己認了,不是個東西。” 他偽音學得不怎麽樣,可用陰陽怪氣的音調說話還是很簡單的, 這話講的很隱晦,可陸城心裏有鬼,一聽就明白容見說的是他的出生。 這是他最不能被提起的事。 容見知道他是個連女人都會動手的廢物,已經掂量過了自己目前的狀況,雖然大不如前,但是對付陸城這樣的酒囊飯袋還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他低著頭,看著地麵上的影子,心裏默念著數字,準備將陸城踹出去。 這一腳沒踹成,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也許是他們兩個人剛剛吵得太激烈,沒注意到旁邊來了個人。 明野比陸城瘦多了,也沒多使勁,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讓陸城動彈不得,平靜地說:“陸先生。” 此時太陽西沉,月亮還未升起,花園的燈沒有開,周圍沒有光,一切都晦暗難明,明野的臉大半被淹沒在黑暗裏,容見隻能看清他的小半張側臉。 陸城掙紮了好幾下,才把胳膊拽迴來。即使是表麵的兄妹,在自家花園裏大打出手還是不太好,陸城還是要點臉的,哼了一聲就走遠了。 容見這一腳硬生生被憋迴來了,他仰頭望著明野,不怎麽心甘情願地說了聲“謝謝。” 說完他又覺得太不真誠了,即使他本來用不著別人幫忙,可男主一片好心又做錯了什麽,事後還得不到自己真心的道謝。 容見總覺得單單是一句道謝還不夠鄭重,可手頭也沒什麽好當謝禮的,索性把點心送出去,說:“謝謝你救了我,這盤點心我還沒動過,送給你吃吧。” 明野的手一頓,“小姐不吃了嗎?” 容見忍痛搖頭,“不了,我吃過晚飯了。” 明野接過點心,似笑非笑地看著容見,微微低下頭,離近了些,“算不上救,一起吃吧,小姐。” 容見掙紮了一會,最終還是屈服於低級的肉體欲望,跟著明野一起去涼亭吃點心去了。 兩個人相對坐在涼亭的兩個椅子上,容見最開始還客氣了一下,把點心往明野那邊推了推,看他拿了後,頗為矜持地拿了一個,下一個,第三個…… 容見吃的正歡,伸手拿第五個的時候才注意到明野早就不再吃了,反而看著自己。 他問:“怎麽了?” 明野偏頭看著他,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臉上沾了冰粉。” 容見“哦”了一聲,抹了把臉,又快樂地享受起了四天來最飽的一餐。 直到他吃完點心,同明野告別,迴到房間,看到自己的臉脫妝嚴重,修容粉底混成一團,整張臉亂七八糟, 艸!剛剛他還頂著這張臉和男主裝模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