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們都知道附近山上有養兵,而且這些兵們反過來養他們。 於是大家都很尊重這些將士們。 每半個月士兵們可以下山放假一天。他們一般都會來到南山鎮,四處閑逛,或買些吃食,很受當地的懷春少女歡迎。 長此以往,南山鎮的經濟竟也漸漸發展起來。不少別的村鎮的人聽說這裏有人定期派送免費食物,紛紛想方設法移居過來。 下午太陽大,溫度也沒那麽低了。齊庸凡將房車停在隱蔽的角落,而後與殷旭步行來到鎮上。 這裏對他們而言不僅是一場迴憶,更是初遇的浪漫之地。齊庸凡在南山鎮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堪比後來他與殷旭在不嶗山同居。 幸福有些時候真的很簡單。 他們手牽著手,踩在泥濘的雪地裏。街上無比熱鬧,熙熙攘攘的攤位,人流密集。聽著小攤的吆喝,齊庸凡想起自己當初在路邊擺攤賣泡麵的時候,是不是也像這些人一樣? 街頭巷尾彌漫著塵世間的煙火氣息。 很快走到夏星酒館。它現在開了那麽多家分店,但這家南山鎮的老店看起來還是那麽熟悉。每一塊牌匾,踏過的門檻,都是他在去年親手規劃的。 雖然不是飯點,可一眼望過去,店內的客人坐了好幾桌。 店小二站在門口招唿顧客,一瞧見齊庸凡,愣了愣,旋即綻開笑顏道:“齊老板,您迴來啦?” “是啊。”齊庸凡走進來,笑道:“好久不見。” “您等著……我去跟掌櫃的說。”店小二匆忙跑進裏間。 齊庸凡尋了個空位坐下,垂眸對殷旭說:“這裏倒沒什麽變化,一如既往。” 殷旭說:“挺懷念的。其實那時候我經常來店裏吃東西是為了見你。” 齊庸凡納罕道:“你那會就看上我了?” “也許吧。”殷旭倒了杯茶水,輕笑道:“誰知道呢。” 齊庸凡說:“我隻記得你以前很拽。” 殷旭:“……很拽?” 齊庸凡托著下巴,迴憶道:“以前就感覺你跟這地兒格格不入的,一身貴氣。嘿,應該說你很自命清高。” 殷旭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在說你壞話啊。”齊庸凡急忙解釋說:“這是一種另類的誇法。” 殷旭聳了聳肩,“隨便,你又沒說錯,以前我確實這樣。” 這時店小二領著掌櫃來了。齊庸凡不認識他,原來南山鎮除了小二,其他員工都換人了。點了一些小菜,他與殷旭坐著小酌幾杯。 喝完一壺酒,齊庸凡有些醉了,眯著眼道:“改日我們應該去越川縣一趟。” “嗯,走吧。”殷旭牽他的手,順便拿起椅背上的裘皮披風。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飄飄揚揚的小雪。細碎的雪花落在殷旭的衣袍上,落在他束起的烏黑發頂。 齊庸凡感覺自己暈乎乎的,一腳踏空,才察覺到自己踩進了一個雪坑裏,差點滑倒,身子前傾撲倒在殷旭懷裏。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 他睜開眼睛,望見那張百看不厭的俊美臉蛋,傻傻地笑了一下,喚道:“殷旭,殷旭。” “嗯,我在呢。”殷旭低低笑道。第九十九章 五年後, 太和殿。 又是一年寒冬, 外頭下著稀稀拉拉的雪子。宮裏燙金的瓦磚屋簷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白色,鳥雀騰空劃過灰暗天際。 新來的小太監端著一壺剛泡好的熱茶,縮著脖子,大步朝後屋走去。他迎麵碰上了皇上身邊的紅人魏公公, 忙綻開笑顏道:“公公,你怎的有空來後院了?” “手腳麻利些, 皇上才下早朝,正在屋裏候著呢。”魏公公麵白無須,瞧著年歲也不大, 在路過小太監身邊時低聲說:“皇上心情不大好, 你仔細著皮。” 小太監點點頭,有些曖昧地笑道:“莫不是為了齊公子去冬獵那茬事兒?” “你倒是機靈。”魏公公嗤笑一聲。 “得嘞, 您慢走……” 有了魏公公的提醒,小太監連踏進屋內門檻都保持著小心翼翼的姿態。他本預備躡手躡腳地將茶盞擱置在桌上,沒想到忽的聽到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小魏子?” 小太監心道不好, 趕緊跪下,垂著頭愣是不敢往前看, 說:“啟稟陛下,奴婢是小蘭子。” “哦……”那頭沉寂了一會,而後男人又道:“替朕收拾幾件衣服。” 小太監顫抖著聲線道:“奴婢鬥膽問一句,陛下是要去哪兒嗎?” “嗯。”男人淡淡道:“啟程去西郊獵場。” “可、可是……”小太監莫名慌亂,結結巴巴地說:“去西郊一趟迴來時趕不上明日的早朝了。” “無妨。”男人說。 得了準信, 小太監低著頭站起身,最後還是沒忍住心中的那份忐忑好奇,裝作不經意間往前麵看了一眼。 幸好皇上未曾察覺。他仍穿著上朝時那身黃袍錦衣,側對著窗台,俊美無雙的麵容令小太監微微一愣。 小太監心想,皇上簡直是他除齊公子之外見過最完美的人了。除了脾氣差了點。 …… 下午,王奎在京城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著。他去夏星零食專賣店買了些吃食,七拐八拐,最後進了一家熱鬧酒肆。 時光匆匆,一晃而過。他甚至有點記不清這般繁華景象是何時出現的了,大殷支離破碎的那段貧窮而冷清的記憶,似乎正逐漸從腦海中退卻。 店裏有一個說書人正吊著嗓子高聲說話,眾酒客聽得如癡如醉。 店小二迎上來招唿他。王奎坐在窗邊的位置,點了一壺酒和幾盤小吃。 那說書人正說到激動之處,臉紅脖子處,一邊晃著手裏的快板,嚷道:“卻說那一場京城血戰,五王爺不告而退。老百姓們那個歡喜呀,紛紛大開城門,熱情歡迎新皇上與軍隊的到來。也就是從那時起,家家戶戶都能吃上米糧和夏星的零食了。” 台下一片掌聲和歡唿聲。 “夏星萬歲!” “我愛死這兒的烈酒了!” “皇上萬壽無疆……” 王奎一怔,抬頭四處尋找,竟發現這家酒肆也掛著夏星的標誌。他不禁有些好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望著杯中自己的倒影。這個男人連他自己都有些認不出了,蓄著長而濃密的黑色胡茬,膚色偏深。 他在想五年前自己是什麽模樣,一時間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說書人小聲地“噓”了一下,露出一個微笑,道:“你們可知當今陛下如此聖明,為何卻一直不肯立後?他的後宮可是空無一人啊。” 小老百姓聽起八卦最興奮,紛紛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說皇上是斷袖的,也有說皇上有什麽特殊癖好……不過礙於公開場合,大家也不敢說不好的話。 說書人搖了搖頭,扇著扇子,悠閑道:“那是因為陛下曾說了,一生一世一雙人。他隻會有一位妻子……” 自從新皇登基後,不僅經濟飛快複蘇,就連政治氛圍也寬鬆了不少。女子可以不用再遵從所謂的三從四德,她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門逛街,或是工作上學。 在場就有好幾名女子。有些很明顯看出來是女扮男裝,也有人就是裙衣打扮。 在聽到這番話後,她們不由得露出懷春少女般的癡像。 眾所皆知,當今陛下有著無比俊美的臉蛋與舉世無雙的才情。更別提他如此深情。 全京城的未婚少女做夢都想嫁給他。 王奎望著這一幕,恍惚出神。他當然知道皇上所言一世一生一雙人的言論,他甚至知道皇上深愛的那個人是誰。 畢竟他也曾深愛過那個人。 付了酒賬,王奎跌跌撞撞地走出門。外頭下著大雪,冰天雪地之中,他攏了攏衣袖,仰起頭看著灰色的天空。 一切都結束了。他打了個醉醺醺的酒嗝,心想已經沒有能期待了。他隻能遠遠望著那個人,從未感到如此遙遠。 走快些吧,他還要順路買幾斤糖迴家給兒子。 …… 人們都說,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好過得多。農民收成好,又不用交繁重的稅收,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屯糧。 與此同時,西郊獵場亦是熱鬧非常。不少京城的貴族少爺都匯聚於此,玩耍獵獸,以此打發度過這個無聊的冬天。 但今年的獵場又與往年不同。 他們都聽說,齊公子也要來。 要說這齊公子才是頂頂厲害的人物,不僅是大殷首富,而且還與當今皇上……有著那般千絲萬縷不清不楚的關係。 徐家三少爺正在帳篷裏激動地說著自己聽家裏人說的秘密,“那齊公子據說已經與陛下成婚了!” “你騙人吧。”兵部尚書家的老大白了他一眼,說:“兩個男人怎麽結婚。” “不是啊,陛下曾扮過公主嘛,那時齊公子就以駙馬爺的身份與他成婚了。”三少爺得意地說道。 “他們真的是那種關係嗎?” “當然,在朝內都人盡皆知了,也就你還不知道……” “嘖嘖,可憐我家小表妹上次見過齊公子後便一直念念不忘,平白枉費她一腔癡心!” “切。你見過陛下的癡心嗎?我聽說啊,陛下幾乎是把齊公子寵到了手心裏……” 帳篷內的人說得正火熱,忽的進來一個仆人打扮的少年,輕聲說:“諸位少爺,齊公子要去獵場打獵了,問您們是否要同行?” 眾人麵麵相覷,幾乎即刻便起身,急忙答應著。 要說這齊公子才在京城貴人們起勁巴結的對象。他可不單單有著富可敵國的身家,他的權勢滔天……比起宰相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雪勢稍稍減輕。雪花飛舞之中,這片西郊澤林倒別有一番美景。眾少年披上厚重外套,翻身上馬。他們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一路打打鬧鬧,嬉皮笑臉。 直到他們看見佇立於雪地中的那人。 大雪紛飛,累日的雪積了厚厚一層。男人身著墨綠色襟袍,外罩金絲熊灰貂皮大氅,一頭烏黑墨發高高束起。他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英俊高大的外表,像從書中走出來的俊美公子。 “齊……公子?”少年有些膽怯地開口說。 齊庸凡看向他們,微微點頭,翻身上馬,用力一夾馬肚向前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