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掃把掃地的聲音。門外似乎有兩個婢女正在打掃衛生,並嬉笑交談著。 “唉,這次公主迴來,感覺脾氣又壞了不少。” “她本來就是這麽陰晴不定的性子,以前也就駙馬爺能忍得了。” “倒也不是,畢竟公主長得好看呀,而且長得比尋常男人還高。你瞧見她在園子裏射箭的場景沒,真真是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 “噓,你小聲點,駙馬爺還在裏頭睡覺呢。” “切~他都睡了三天,估計得了什麽病,一時半會醒不來了。” “說起來,這次駙馬爺慘了,公然抗旨逃婚,待他醒來,皇上八成要治他殺頭之罪。” 門內的齊庸凡,聽到這裏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公主想來也心寒了,自打迴來時將他囚禁於此,便再未來看過他。可憐了駙馬爺的才華和這副皮囊……” 兩人又聊了些七七八八、雞毛蒜皮的小事便離開了。齊庸凡透過門縫能勉強看清她們的人影,他明白自己呆的地方,應該就是長樂公主府。 …… 黑沉沉的夜色籠罩皇城,商市仍熱鬧非常。而彼時齊庸凡依然無聊地躺在床上打遊戲。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他忙站起身,把平板塞到枕頭底下。沒過多久,鎖也被打開了,光與男人同時走進屋來。 屋內原先昏暗一片,現被油燈照得通亮。男人將燈隨手擱在桌上。 幸好齊庸凡動作及時,此時正背對著門躺在床上裝睡。 令他大吃一驚的是竟傳來了葉子的聲音,“公子,他還沒醒。” “不應該啊,藥效明明已經過了。” 齊庸凡動了根手指。心口氣血上湧,仿佛有什麽正要唿之欲出。他想打自己一拳,又想罵自己愚蠢,總之所有的想法,最後都化為鬱悶的歎息從鼻間吐出。 他認得,方才說話那人是殷旭。 也就是說,他被殷旭和葉子兩人合謀騙了? 但是那婢女所說的公主又是怎麽一迴事…… 齊庸凡想著這些事,頭痛欲裂。 過了一會,傳來關門的聲音與腳步聲,屋內恢複了漆黑。他以為那兩人已經走了,便翻了個身坐起來。 一雙眼穿過黑暗正沉沉地望著他,陰風吹過,霎時傳來陣陣轟雷。 齊庸凡嚇了一跳,忙往後一躲,哆嗦道:“你、你是人是鬼?!” 油燈亮起。葉子站在一旁,捂嘴笑道:“齊公子,你果真在裝睡。” 齊庸凡那個氣啊,當即拿起枕頭往葉子頭上一丟,氣唿唿道:“你們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殷旭坐在桌旁。幾日不見,齊庸凡差點認不出他了。 他著一身淡綠短卦,是仿胡人設計的款式,當今不少女子亦常穿著,便於行動。 齊庸凡莫名覺得他變了女性化許多,喉結沒了,柳葉眉似乎變得更大了,五官柔和了許多。甚至還穿著這麽一身中性衣服…… 若不是他方才開口說話,說他是個女人,齊庸凡也許都會相信。 殷旭瞧著他,隻問了一句:“你真的什麽都忘了嗎?” “你在說什麽啊?”齊庸凡莫名其妙,生氣道:“你不是要帶我來避兵役的嗎?為何還要給我下藥?” 殷旭突然笑出聲。在這樣一個雷聲轟鳴,風雨欲來的黑夜裏,他的笑聲顯得又些詭異。 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床沿,既同情又憐憫道:“你還是這般天真啊。” 齊庸凡抿著嘴,隻覺得殷旭不僅樣貌變了,整個人似乎也都透著一股陌生感。 “想活命嗎?”殷旭問他:“或者說,你想離開這個房間,到外麵去看一看?繁華的京城,路邊的雜耍,煙花柳巷之地……” 齊庸凡聽得不耐,怒目而視:“這不是廢話嗎?!” 殷旭淡淡道:“那就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夫君,齊雍。” 齊庸凡聽了這句話,整個人像被雷劈過一樣,僵在床上。他吞了口口水,問道:“你、你難道是長樂公主?” 他再看殷旭這副裝扮,隻覺得自己的揣測就是真相。尋常男人,誰會留柳葉眉?他此時又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公主府中,再結合婢女所說的公主身高…… 他感到不寒而栗。 殷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道:“看來你是真的忘了。” 齊庸凡情不自禁地揪緊床單,暗道自己愚蠢。原來從頭至尾,自那天在南山鎮麵攤相遇開始,隻是一場騙局。 他想了想,問道:“所以你到底是男是女?” 殷旭眉毛一挑,“你覺得呢?” 葉子捂嘴低笑。 齊庸凡盯著他看了一會,好吧,是男的。畢竟這低沉性感的男低音,總不能是女人所有吧?況且上次騎馬,他很明顯地嘰凸了…… 男扮女裝實在是太荒謬了。齊庸凡心想,這信息量太大,容他緩緩。 “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殷旭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道:“要麽老老實實做駙馬爺,要麽一輩子被軟禁於此。” 齊庸凡心想,哪怕是笨蛋也會選前麵那個吧。於是他說:“你就不怕我把你假扮公主的事情說出去?” 殷旭冷笑,“那你也要有命說才行。” 齊庸凡有點沮喪,又有點難過,他感覺殷旭變了。再看殷旭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騙人。 毫無疑問,對方是一個城府極深、隱藏已久的心機男。 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傻瓜。堂堂穿越人士,竟然被土著玩得團團轉。說出去不給以前的那些朋友笑掉大牙才怪。 隨後殷旭又說了一些威脅的話就走了,他讓葉子留下來照顧齊庸凡,其實應該是監視。 齊庸凡呆呆地坐在床上,抱著被子,仍感到雲裏霧裏,難以置信。 現今看來,他與殷旭達成了一個假扮夫妻的協議。 當然,這個“妻”字用得不大準確。 他需要在這段時間扮成駙馬爺齊雍,並與殷旭做出恩恩愛愛的假象,用以瞞過世人。 而過段時間他們便要進京麵聖,殷旭給他安排了一個被壞人擄走的血腥劇情,用以解釋他當初為何逃婚。 如果幹得漂亮,齊庸凡就可以繼續做生意,而殷旭會給予他一定便利。 乍一看,這個協議似乎沒啥毛病。齊庸凡隻要付出一點點時間,便能收獲幾倍的迴報。 畢竟有一朝公主作為後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完全無懼任何阻撓。 葉子給他拎來了一壺熱水,泡了茶,遞過去,有些同情道:“齊公子,要不要用晚膳?” 齊庸凡點了點頭,忽的問道:“殷旭……他真名叫什麽?” “殷傲姍。”葉子怕他不認識是哪幾個字,指頭沾了水在桌上一筆一畫地寫出來。 齊庸凡點點頭,道:“和他本人挺像的,人如其名。” 葉子笑了笑,“其實殷旭才是公子的本名,後來女孩的名字是皇上給他取的。” 齊庸凡來了幾分興致,問道:“他為何要假扮公主?” 當個皇子不好嗎…… “這我不知。”葉子歉意道:“公子的私事,我其實並不清楚,下迴您可以親自問他。” 齊庸凡才不會傻到去問殷旭,揮了揮手,道:“我餓了,趕緊的上菜!”第六十一章 吃飽喝足, 齊庸凡說要出去走走。葉子沒攔著他,道:“我也才剛來公主府三日, 不太清楚地況,不如喚個小廝來領你四處看看罷。” 齊庸凡搖了搖頭,“我想出去看看。” “出公主府?” “嗯。” 這讓葉子有點發愁。殷旭隻跟他說可以解除禁足令,卻並未說過齊庸凡能出府。 他擰起眉頭細細一想,覺得帶齊庸凡出去其實也沒什麽, 畢竟有他盯著, 應該無甚大礙。最重要的是, 他覺得殷旭不會生齊公子的氣。 “可以出去嗎?”見葉子久久不迴答,齊庸凡停住腳步, 迴頭看他。 葉子忙道:“可以,待我去庫房取些錢, 支輛馬車。” 齊庸凡擺手道:“取錢做甚?我有錢。” 葉子道:“公子說您往後的一應開銷, 都可記在府中賬上。” 齊庸凡撓頭, 他記得殷旭和自己還沒成親吧, 怎麽就過上了提前被包養的生活。 送上門來的錢, 不要白不要, 他於是點了點頭道:“行, 庫房在哪兒?” 葉子往前指了個方向, 道:“就在前邊,左拐便到了。” 齊庸凡跟在葉子後麵走著,窮極無聊,望著路邊的花花草草樹木, 以及新建的庭院。每隔三四步便掛著燈籠,步行於石子路上,亮如白晝,四周一切皆彰顯了皇上對長樂公主的喜愛,富麗堂皇,精美絕倫。若不是顯得小家子氣了一些,想來都能與皇宮相媲美了。 他想起自己曾做的那個關於齊雍的夢,隱約記得皇上對長樂極度偏愛。大抵是皇上女兒少皇子多的緣故,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嘛,公主得到的寵愛,從這幢公主府便可見一斑。 想來殷旭之所以扮成公主,也許是想獲得更多權勢? 齊庸凡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殷旭在自己心中的好印象漸漸褪去,他開始往壞的方麵聯想。 “到了。”葉子迴頭看了他一眼,“您先在外邊等一下,我去與管事說。” 齊庸凡瞧著眼前這棟金碧輝煌的樓宇,點了點頭。邊上有一方石台,他走過去摸了摸,感覺沒有太多灰塵,便坐了下來。 晚風徐徐,帶來絲絲清涼。京城這邊晝夜溫差較大,白天被太陽曬得快枯死,夜裏倒很涼快。遠遠的,隔了大半個公主府,他仿佛也能聽到外邊鑼鼓喧天的熱鬧。 他望著遠處,黑漆漆一片,山棱亦隱沒於夜色之中。他隻能看見星星點點的火光,以及園林的大樹。葉片閃爍著璀璨的星光,蟬鳴聲聲入耳,帶來夏日特有的味道。 他忽然有點想念棒冰,不酸很甜的菠蘿,現代都市的車水馬龍,無所不在的新網絡。 而不是像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矗立於陌生朝代,就像要抵抗全世界。 正想著,葉子走出來了。他身邊還跟了一個齊庸凡不認識的中年大叔,穿得挺氣派,一臉和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