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安嶺,森林武警分配給護林員專用的柵欄內,老鄂坐在木墩子上吧嗒著老旱煙,本該蒼老渾濁的眼睛謹慎打量著周遭森林,其內不時閃過冰冷而令人心顫的幽芒。


    “小王八羔子還不迴來,不會是跟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娃兒搞起來了吧?!”


    小聲嘀咕著不著調的話,老鄂燦爛如盛開野菊般的老臉上浮現出猥瑣的笑:


    “嘿嘿,俏倒是挺俏,可惜不是個省油的燈,識趣兒還好,不然……”


    寒芒閃過,老鄂吸了口旱煙,不知想起了什麽,老眼中流露出悲傷之色,卻是很快就被掩藏起來。


    莎莎。。


    林木響動,隔著老遠傳出莫安興奮的大叫。


    “老鄂,老鄂快來接一把!”


    “王八羔子,以為你叫老虎叼跑了!”


    老鄂冷哼嗔罵,臉上卻是露出放鬆之意,把旱煙掐滅,正要上前瞅瞅自己這個皮孫子搞什麽鬼,便見莫安肩挎手拿的提著一堆裝備躥出林地,登時老臉拉了下來。


    “老鄂,快來瞅瞅,都是新鮮玩意兒,咱們發財啦!”莫安連跑帶顛兒翻過柵欄,湊到老鄂跟前邀功道。


    啪!


    大耳刮子迎麵而來,莫安沒躲開被抽了個趔趄,裝備丟了一地。


    “老鄂?!”


    莫安傻眼,錯愕之後,無盡的委屈湧上心頭。


    多少年都沒挨過這麽大的耳刮子,最主要的是烏古娜還在一邊兒杵著呢!


    迴頭瞅了瞅眉頭緊蹙的心上人,莫安感覺自己尊嚴掃地,不由臉紅脖子粗。


    明明立下大功,不誇獎也就罷了,還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


    “你幹什麽啊!”莫安眼圈通紅扯嗓子咆哮,話裏滿滿全是委屈。


    “小王八羔子,你闖大禍了,人呢?!”老鄂氣得腰都直了,蒼老的身子不住發抖,眼裏滿是懾人的寒芒。


    “什,什麽人啊?”


    莫安頭一次見老鄂這幅表情,換做以往怕是早就蔫兒了,現在因為有烏古娜在旁邊兒,於是血氣上湧,強撐著臉皮扯嗓子在那叫嚷,但氣勢明顯已經弱了不止三分。


    “還能什麽人,這些裝備的主人!”老鄂氣急敗壞,掄巴掌就要再抽這鱉孫一大耳刮,卻是被烏古娜攔了下來。


    “老爺子別打了,是我慫恿莫安對那些偷獵者出手的!”烏古娜貝齒輕咬下唇,胳膊被掄了一巴掌著實很痛,明眸中閃過精芒。


    老鄂可是年齡近百,還能有這麽大的力氣,著實不一般,再加上這平時根本就不顯山不露水兒的氣勢,年輕時怕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偷獵者,偷獵者能有這麽多人,這麽先進的裝備?”老鄂眼睛一立,推開烏古娜,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嗬斥道:“你當我老糊塗了啊!”


    “愛信不信!”莫安嗷嗷叫,見烏古娜被打,更加生氣,烏古娜可是替他頂的包兒,現在卻被欺負。


    “莫安!”


    烏古娜推開莫安,又挨了老鄂一大巴掌,眉頭緊蹙,可憐巴巴瞅著老鄂道:“老爺子,我們哪敢騙您啊,真是偷獵者,我們遇到的時候正在追著那隻白老虎滿林子跑,明顯不懷好意!”


    沉默。


    老鄂聞言安靜下來,怒氣漸消,審視的眼神盯著莫安:“真是這樣?”


    “還能怎樣,我倆總不能去偷襲森林武警部隊吧?!”莫安咬牙切齒,仿佛沉冤得雪,委屈感更濃。


    “哼,就你個王八羔子,你也得敢!”老鄂撇撇嘴不屑冷哼道,同時鬆了口氣,他還以為這倆孩子遭遇了外軍。


    想到外軍,老鄂不由想起曾經的兒子和兒媳,一時有些傷感。


    “老鄂?”


    莫安氣哄哄瞅了瞅老爺子,還從未在這艮老頭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說起來,最近老鄂還真是善變……


    “叫什麽叫。”老鄂被喚迴神兒,馬上又換迴了那副被拖欠了二百萬施工款的表情:“人在哪,還有沒有氣兒?”


    “迴來就是叫你一塊兒拖人的,這麽大功勞,你還不識好人心!”莫安氣鼓鼓不滿道,揉了揉被抽腫的大臉蛋子看向烏古娜:“我們走。”


    烏古娜無奈的遞給老鄂一個小眼神兒,在老鄂吹胡子瞪眼注視下,倔噠噠跟上去,進了小樹林兒。


    ……


    被抓捕的偷獵者足有七個,當爺孫三人將人全都拖迴柵欄時已經黃昏。


    掃視被困成一排的白人壯漢,老鄂本就褶皺的眉頭蹙成了橫斷山脈。


    “你小子下手還真狠!”


    “那是,也不看是誰孫子。”莫安仰起頭,適時拍了個不大的馬屁。


    烏古娜撅著嘴巴,瞅著這對兒有趣兒的爺孫,杏眼中滿是笑意。


    “澆水。”老鄂下令。


    嘩!


    莫安抄起水桶潑得七個昏死家夥撲騰著睜開眼睛,一時間屋裏慘叫聲與憤怒的咆哮交雜而起。


    “%#¥%&*&!”


    在莫安驚奇及烏古娜古怪的注視之下,老鄂眼睛微眯掃視七個偷獵者,張嘴就吐出了句神奇的語言。


    “……”


    立竿見影,屋子瞬間安靜下來。


    “%#%¥#%&?”


    普洛斯驚恐狐疑的注視著老鄂,試探問道。


    “#¥@¥#@¥。”


    老鄂表情驕傲,不屑迴話。


    “@#@¥#%!”


    幾個蘇聯邦偷獵者紛紛露出驚喜的表情。


    “老鄂,你還會他們的鳥語?”


    莫安古怪的瞅著老鄂,一塊兒生活了十多年,還從來不知道老鄂竟然有這種技能。


    “你不知道的多著呢!”老鄂冷哼,昂首挺胸,瞅了眼烏古娜,卻發現這丫頭眼中莫名神色閃過,於是眼睛微眯,深深與其對視,直到其目光躲閃才挪開。


    “你們是什麽組織,是不是追著東北虎來的,還有沒有援軍?”老鄂死死盯著七人的表情,眸如鷹隼,完全沒有半點蒼老的模樣。


    七個偷獵者對視。


    “我們隊長呢?”克拉斯基怯怯問道。


    “格老子的!”


    砰!


    在莫安烏古娜及所有人錯愕的注視之下,老鄂一大腳丫子踹在克拉斯基臉上,並抄起腰間的那把大馬士革彎刀。


    “別,我說,我說!”


    親眼見到隊長被殘忍虐殺的普洛斯嗷嗷叫著投降:


    “我們是東西伯利亞的偷獵集團,上邊任務要求務必活捉那頭白色西伯利亞虎,我們已經追了它上千公裏,不得已才潛入華夏!”


    “聽不懂話怎麽著,援軍,有沒有援軍!”老鄂一腳踢了過去,把普洛斯踢個仰巴頜。


    “我,我……”


    普洛斯表情悲憤,突然渾身抽搐,口中汩汩吐出黑血,一頭栽倒沒了氣息。


    “嘴裏還有毒藥?!”


    老鄂瞳孔收縮,急忙捏住就在身邊不遠的克拉斯基的嘴巴,迴頭看時,剩下的五個家夥已經全都梗著脖子咽了氣。


    一拳敲掉克拉斯基的毒牙,老鄂滿臉憤恨,表情陰晴不定。


    “莫安,襪子脫下來。”


    “幹什麽?”


    莫安臉色難看,這幾個偷獵者如此果斷的選擇了自盡,就連他都感覺到了事情的大條。


    尋常人哪有這種意誌,就算有也沒這牙齒藏毒的技術。


    “把他嘴塞上,這夥人我們處理不了,我去通知森林武警總隊。”老鄂說著話,不顧克拉斯基掙紮,一掌把人砍暈。


    莫安嘴角動了動,不情願的脫了鞋,臭氣頓時充滿木屋,熏得烏古娜直捏鼻子。


    “便宜你了!”


    瞅了瞅克拉斯基,莫安一臉不舍的將襪子塞進其嘴中,隻見本已暈倒的克拉斯基“激靈”一下清醒過來,兩眼流出屈辱的淚水。


    “看嚴實了,出事兒我踢死你!”老鄂瞪了眼滿臉不舍的莫安,狠狠威脅道。


    “太陽都快落山了,要不你明天再走?”莫安不滿擠兌道,嘴上說著反話。


    “小王八羔子!”


    老鄂罵了莫安一句,瞅了眼烏古娜:“你跟我出來。”


    烏古娜抿了抿嘴唇,隨著老鄂走出屋,莫安也跟了出來,卻被老鄂一腳踹了迴去。


    “丫頭,你懂蘇聯邦的話吧?”老鄂不理會門後偷聽的莫安,自顧用蘇聯邦語言問道。


    “我……”麵對老鄂審視的眼神,烏古娜目光躲閃,良久輕輕點了點頭。


    “好,有勇氣承認,我也懶得問你到底是什麽身份。”老鄂眼神冰冷死死盯著烏古娜:“莫安對你的心思想必你都懂,那小王八羔子就托付給你了。”


    “老爺子!”烏古娜抿著嘴唇,開口欲言卻被老鄂打斷。


    “不必多說,這次的事情絕沒那麽簡單,咱們都不是普通人,我心裏有數。”


    老鄂神情默然,良久,老眼中流過欣慰之色:“這小王八羔子雖然皮了點兒,好在繼承了老頭子我的血脈,日後若是給丟了人,就麻煩你替我教訓他。”


    “他,膀大腰圓的,我哪裏教訓得了!”烏古娜半是哀傷半是羞澀,俏麵嬌紅羞赧道。


    自從一年前自己被救,並被毫無懷疑的接納之後,出於養傷及逃避的心理,她選擇留在這深山老林。


    起初對這對兒護林員爺孫也沒多麽信任,可越是到後來,她就越是無法割舍對這裏的感情。


    現在老鄂對她說出遺言一樣的話,說不難過那也未必太過無情,但難過又有何用,事情將會轉向什麽方向,都是個人無法逆轉的。


    也許,她本應就是無情的,當初遇到這對爺孫的第一眼就該做出明確的選擇……


    “你這女娃兒也不用忽悠老頭子,能看得出你不簡單。”


    老鄂看出烏古娜複雜的心思,冷笑搖了搖頭,沉默少卿道:“若是我死了,把我炕頭叩開,東西交給莫安。”


    話說完也不等烏古娜有所迴應,老頭子背身到馬棚牽出了那匹單身老馬,翻身而上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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