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概念是廣義的,一百個人有一百種解釋。”方朝陽道。


    “別逃避,看著我的眼睛,說實話。”海小舟一臉嚴肅。


    方朝陽被逗笑了,“小舟,你好像是在審犯人,這是我的私人問題。”


    “不,你就是個感情上的詐騙犯!”


    “好吧,我交代,我現在的生活很簡單,上班下班,看看電視,練練書法,是不是幸福不知道,反正內心是寧靜的。”方朝陽道。


    “生活如果缺少激情,跟鹹魚有什麽區別?”海小舟鄙夷道。


    “話不能這麽說,每個人選擇的生活方式不同。”


    “朝陽,你變了,讓人感覺很陌生。”


    “你倒是沒變,還像個小辣椒,哦,是那種火爆的朝天椒。”方朝陽笑道。


    “看我不一叉子紮爛你的臉。”海小舟氣急敗壞,抓起西餐叉子就紮過來,方朝陽左躲右閃,到底還是服務員的敲門聲救了他。


    餐點很快上齊了,海小舟也不言語,喝了口果汁後,又切了一塊牛排,發狠地嚼著。


    “慢點吃。”


    “嘿嘿,吃你的肉,感覺爽翻了。”海小舟得意一笑,意有所指。


    “那就多吃點。”


    “等吃飽了再吵架,別說,自從當上了部門領導,吵架的機會還真又少了。”海小舟道。


    “你這個部門負責人,應該是副檢察長兼任才對。”方朝陽道。


    “咱運氣好,那名副檢察長請病假了,他覺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建議讓我先掛名。”


    八百八是四人餐,海小舟一口氣吃了兩人份,方朝陽由於太擔心她會被撐破肚皮,一人份還沒吃完,心事重重。


    “快吃,準備吵架。”海小舟催促道。


    “我吃飽了。”


    “那就開始吧!”海小舟擼擼袖子,問道:“方朝陽,你先說,裘大力到底該不該死?”


    “公訴人不可以對法官發問。”


    “我本來想當此案的公訴人,不想看你那張臉,安排別人了。”海小舟道。


    “小舟,將裘大力定義為過激殺人,是欠妥的。”方朝陽道。


    “哪裏不妥了?”海小舟不滿問。


    “一個精神正常的人,怎麽可能因為一個白眼,就突然產生了殺人的念頭?”


    “我認為可能,裘大力的媳婦醜,他又是個普通工人,家境普通,沒有接觸漂亮女人的機會,內心不甘,久而久之,心理就產生了變態。對了,在他的車內,還搜到了那種雜誌,他竟然給上麵不穿衣服的女人,畫上了文胸和內褲。”海小舟一口氣說道。


    “長得醜,不**感情不好,而且,美醜是相對的,還有情人眼裏出西施一說,我就不覺得她媳婦醜,反而覺得爽快開朗。再者,心理學上的推斷,僅供參考,不能成為證據。小舟,你這麽說話,是缺少職業精神的。”方朝陽原本拿起長腳杯,想喝口果汁,鬱悶地又放下了。


    “我不管那麽多,裘大力的行為,造成了嚴重後果,手段殘忍,性質及其惡劣,必須判處死刑。”海小舟這次操起了餐刀。


    “過激殺人,宣判死刑的概率很低,更何況,我們國家提倡慎用死刑。”方朝陽道。


    “你敢這麽做,我就去告你瀆職。”海小舟將刀子狠狠紮在一塊牛肉上,盤子發出刺耳的響聲。


    “別激動,尚勇找過你吧?”方朝陽問。


    “找過,但我沒聽他說,誰不知道,你倆是穿一條褲子的。”


    “想當年,咱們三個才是穿一條褲子的。”


    “別跟我提過去,總之一句話,讓我們檢察院撤訴,除非……哼!”海小舟道。


    “除非什麽?”方朝陽連忙追問。


    “你能像這塊牛肉一樣,隨便讓我紮。”


    “可以啊,那就來吧!紮完就撤訴,誰反悔誰是王八!”


    方朝陽火大了,解開了前胸的衣扣,海小舟還肆無忌憚掃了兩眼,哼聲道:“最近沒怎麽健身吧?我說,哪有你這麽瘋狂的法官,穿好衣服,成什麽樣子。”


    “小舟,昨晚尚勇去找我,磨嘰了半個晚上。”


    “別理他,他也瘋了,總想在裘大力身上,挖出個大案來。”


    “他告訴我,裘大力的兒子得了白血病,正在省醫院治病,而他媳婦,一次性就交了十萬,現金。”方朝陽認真道。


    “他,他家窮,也能湊出十萬塊錢吧!現在這物價,十萬塊,多嗎?”海小舟一愣,語氣顯得有些猶豫。


    “小舟,別再固執了,案件有疑點,你心知肚明。我知道檢察院那邊承受了巨大的輿論壓力。但是,查清犯罪事實,給受害方一個滿意的答複,才是我們要堅持的。”方朝陽道。


    “受害方最滿意的結果,不就是判裘大力死刑嗎?”海小舟問。


    “裘大力直接殺人不假,但如果背後還有其他兇手,卻因為裘大力之死,逃脫了法律審判,我想,苗伊在九泉之下,是不會瞑目的。”方朝陽歎了口氣。


    海小舟沉默了,手裏的刀子不停地劃動,將一塊完整的牛排,切割成無數的小塊。


    “朝陽,僅憑十萬醫藥費,撤訴的理由是不夠的。”海小舟認真道。


    “那就再找一個,比如,根據車上的雜誌,對裘大力重新進行精神鑒定。”


    “你太過分了啊。”


    海小舟將刀子扔在桌子上,她剛提到這條線索,就被方朝陽利用,還是沒他精明。


    “那些幕後兇手,也在盼著裘大力死,我不想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你讓我再考慮一下,撤訴太打臉了。隻怕院領導快該找我談話了,把我調離崗位也難說。”海小舟起身道。


    “小舟,還記得那年大三剛開學的時候,你我和尚勇,我們一大早起來,迎著初升的旭日,在學校的國旗下戰成一排,大聲說出的誓言嗎?”方朝陽舉起握著拳頭的右手,做出敬禮的動作。


    海小舟一愣,眼圈瞬間紅了,喃喃道:“我記得,還多次夢見過,那是多麽激情的青春歲月!可是朝陽,我記住的還有更多,那麽你呢?還記得你對我許下的誓言嗎?”


    方朝陽沉默了,半晌才憋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海小舟拉開門出去了,方朝陽看見了她擦拭淚水的動作,心裏莫名地疼了一下。


    方朝陽獨自靜靜地坐在包間裏,萬般往事湧上心頭,很想要一壺酒,醉倒在這裏。半個小時後,他才喊來服務員,將剩下的西餐打包。


    重新迴到法院,大門前聚集的人群已經散去,但在人行道的地麵上,卻不知道是誰寫下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裘大力不死,青天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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