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走過去,將自己塞進他腋下,搶過他手中的酒,他眼中殺氣一閃,轉頭看到是我,才低了頭,不發一語。

    我迴頭對了莫書齊道:“父親,我就先送弟弟迴房了。”一句“弟弟”竟然說得感慨連連。就連肩上的莫琰也垂下頭去。

    莫書齊的眼裏閃過很多東西。有自責,有無奈,有憂傷,有迷茫……最終隻得看了我一眼,點點頭。

    莫琰似乎真的醉得很厲害,整個人有一種淡淡的酒香,軟弱無力地倚在我身上。他的嘴就近在我的頰邊,輕輕地摩挲著我的皮膚。

    一股淡淡的熱氣從他唇邊擴散到我整張臉上,我一陣恍惚,隻得搖了搖頭,繼續緊緊拽著他的衣服,將他牢牢固定在我身邊,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走。

    估計經過剛才莫琰那麽一鬧,除了我,是沒有一個人敢來送他了。

    要到莫琰的青雲居,要送他到另一個女人那裏,卻必須要經過我的臨霄閣,這算不算一種諷刺呢?

    我的臉上浮出一陣苦笑,徑自看向北邊。

    皇上,這是你給我的最後期限,明日,我就要去做你要我做的事了吧?腦海中浮現出前幾日退朝後,皇上叫我單獨去朝聖殿的情景,浮現出他那一句:“好,那就等莫琰成親後!你要盡早出發!”

    甩甩頭,想將那些煩人的情景甩開,卻是徒勞。

    莫琰一直微眯的眼睛忽然睜開,看到我,咧開嘴笑了,像個單純的孩子。他將嘴湊近我的唇邊,我頭一偏,沒來得及看他的深情,已經一個踉蹌倒了下去。

    我的心一驚,手已經在我的身體之前做出反應,將他一把抱住,護在胸前。

    背後的門吱呀一聲被我們撞開,那熟悉的鮮豔的地毯呈現在我的眼前。

    原來竟是我的臨霄閣!

    莫琰的重力一下子壓在我身上,我的眉一皺。莫琰困難地睜開眼,手指撫上我皺起的眉:“小七,痛嗎?”

    我尷尬地搖搖頭。我們現在的這個姿勢啊……

    我推了推他道:“不……不痛,你快起來吧……”

    他一咧嘴:“好。”

    我有些迷惑地看著他不太正經的表情,心裏卻想著眼前的尷尬,趕緊爬起來拉了他一把。

    我終於明白他那個笑容的意思了!

    在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他從地上弄起來了以後,他忽然一仰,手環在我腰後一帶,我和他再度往裏麵踉蹌了幾步,又這麽再次倒了下去,正好一上一下躺在那妖嬈的地毯上。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他的腳碰到雕花的紅木門,門一聲歡唿,在我麵前輕輕合上。

    有微弱的陽光透過窗子上的小孔照進來,光影交錯在我的臉上他的發間,將我的尷尬赤裸裸地呈現在他微眯的眼前。

    靜靜的屋子裏,竟然隻聽得到我的心跳:怦——砰砰——靜謐中,我動了動,手指穿插在他的發間,為他理順額前的垂發,臉露微笑。

    也許,我的莫琰早已長大,在我不知不覺之間,早已成為一個男子漢。也許,你的婚禮本不該讓你如此的悲傷……

    我覺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很痛,忍不住伸手撫上莫琰的臉,你要我如何把你送到另外一個女子懷裏?漸漸感覺到自己手上的濕潤,這才發現莫琰在哭,我想縮迴手,但似乎晚了,尤其是在這本就曖昧流淌的姿勢下……

    “小七,小七……”他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握住,貼在胸口。那手心裏傳來的溫度讓我迷惑:這是他心裏的溫度,還是他掌心的溫度?

    一遍一遍,那淡淡的字符從他舌尖跳出,像是鼓惑我的音符。

    他的頭俯下來。我就這麽迷茫,這麽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直到——他一身的喜服讓我的心一凜,我微微偏過頭。

    琰,今天該陪在你身邊的女人似乎不該是我啊!

    “小七!”他的眼裏哀傷遍布,那赤裸裸的眼神讓我的心忽然很痛。沒有別的感覺了,隻剩下單純的疼痛。

    他把頭埋進我的頸脖裏,我明顯地感覺到他的雙肩抑製不住地在顫抖著。

    我緊緊地摟著他的頭,手卻在顫抖著。

    莫琰抬頭看著我,眼裏的晶瑩如華美的珠玉,他低下頭,吻在我的頰上。

    原來,我竟也哭了嗎?

    莫琰的吻密密地爬滿我的頰和唇,他在我的耳邊低語:“你明知道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那樣深的愛戀,那樣無言的溫柔,讓我沉醉。他的吻開始印上我的脖頸,一路向下。

    我的心一驚,忽然明白他要做什麽,伸手一推……

    可是,我忘記了,眼前這個已經不是那個騎著小紅馬的孩子,眼前這個隻是深愛著我的男人!我的力道如何強得過他?

    眼前又晃出君意那句“好,那就等莫琰成親後!你要盡早出發”,明天就要離開這個少年了啊!手忽然就軟弱無力。

    “隻要你說不愛我!”他的眼睛明亮、閃爍,卻隱隱含了自信和期待。

    琰,你怎麽這麽可惡?一句話便擊潰了我整個世界!你明知道,我對你怎麽可能沒有愛。

    莫琰的眼裏閃耀著竊喜,他的吻鋪天蓋地,他的吻霸道而纏綿,帶著壓抑了六年的愛,一段讓孩子成長成男人的時間。我歎息,接受了他那猶自帶著淚水的苦澀的吻。他的舌尖溫柔地探詢著我,我凝視著他,目光糾纏,說不清,道不明。忘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忘記了他不屬於我,忘記了過去未來,隻看得見眼前這個男子,這個我深愛的男子啊。

    莫琰的吻遊走在我的唇、眼、臉頰之間,漸漸遊離到我脖子下麵,停在我的胸前。我感覺到他的唿吸開始急促,他的手停在我的腰際,眼睛望向我,仿佛夜空中最美麗的星辰,帶著探詢。

    我閉上眼,將頭偏向一邊。

    衣衫滑落,滿室春色,莫琰看得有一瞬間癡迷,迷離而霸道的吻中帶著深深的戰栗。

    我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送給我愛的人,但此刻我卻不是他的新娘。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有想到,真正麵對的時候,那種淒楚排山倒海而來,讓我無從抵禦,眼淚再也止不住……

    “琰……你的新娘不是我……”我緊緊抱著琰。

    “隻有你可以做我的新娘……”莫琰的手輕輕撫摩我的身體,聲音低沉而有磁性,“我們要的是將來的一生一世。就算是黃泉路,我也會一直陪著你。”此時的莫琰堅毅而穩重,如一個男人般對自己深愛的女子許下重誓……

    “我不哭,你為什麽還哭?”莫琰褪去衣衫遮住了我。我的指尖掛著這個男人的淚,晶瑩剔透。

    “對不起……”他複又吻上我的唇,淚眼迷離的情欲下是不變的深情。

    我的莫琰……

    袒誠相對,十指相扣……琰的動作溫柔而有力,仿佛無限憐惜。下體強烈的撕痛陣陣傳來。原來,愛情本來就是這樣的痛嗎?

    仿佛糾纏的水草,我們彼此糾結。

    剪不段,理還亂,唯有深情一片祈求日月鑒。

    我環著琰的脖子,在他懷裏感受著他的氣息,聽著他在耳畔一遍一遍地輕喊:“小七,小七……”那種親昵的蠱惑,讓我癡迷沉溺,不願醒來。隻能再靠近他一點,再靠近一點……

    是不是隻要兩情相悅,再大的疼痛過後,也有美好的愛情?

    窗外清風寂靜,窗內兩個相愛的人淚眼纏綿……

    妖嬈美麗的地毯上,留下一抹豔紅,融到那糾纏的纖維裏,化為暗色……

    我側身坐在莫琰身旁,身上懶懶地披了那件紅色的華服,裙擺散在地毯上,和顏色妖嬈的地毯相互輝映。我撐著身子站起來,輕輕拉開一邊的抽屜,取出一小粒藥丸含在口中,俯下身,用舌尖頂入莫琰口中。

    莫琰本就醉酒,再經過剛才的纏綿,現在自是睡了,隻有那嘴角噙著一抹醉人的笑。我的舌尖進到他口中,輕輕一送,他的喉結一動,藥丸便滑了進去。

    他的眉頭皺了皺,手卻環上了我的腰肢。

    我俯身抱住他。

    琰,好好睡一覺吧,不這樣,恐怕明日我就走不掉了。

    看著一屋的衣衫淩亂,我皺著眉:“這可如何是好?”莫書齊必是瞞不住了,經過莫琰剛才那一鬧,應該也沒人去鬧洞房了吧?或許,會有暫時的安穩吧?

    莫琰啊,最終我卻還是要把你送入那個房間。

    等到藥效漸漸發揮,莫琰的唿吸慢慢沉穩了下來。我才給他一件一件地穿上衣裳,每穿一件都有淚水打在密布的絲織品上。

    我想抬起他,可是,每動一下,下體那撕裂的痛楚便清晰地傳來。

    門上忽然有輕輕的叩擊聲,一個聲音在外響起:“郡主,我可以進來嗎?”

    我扶著莫琰的手一頓:竟然是木錦讕!一時間,心頭湧上許多感受,理,也理不清。

    門被推開,原來竟然已經入夜了。

    皎潔的月光灑進來,在地上拉出木錦讕的身影,窈窕多姿。

    她頭上的蓋頭已經不見,她凝視了我一眼,居然什麽也沒說,就這麽走過來扶起莫琰。

    我一時無語,隻得和她一邊一個勉力托起莫琰往青雲居去。

    白雪朗月,照得路上清晰無比。

    我忍不住,終於說了句:“對不起。”

    她躬著身子吃力地扶著莫琰,笑道:“有什麽對不起的?我不愛他,你愛他。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

    我有些驚詫,這個女子竟然比我還獨立?想來,我在這裏十年了,竟然漸漸融合了進來,原來那丁點傲骨好像也越來越沒有了。不過,傲慢不一定就能夠活得更好啊!

    原來,生活才是最磨人的,不知不覺中,你便被生活改變了模樣!

    “你就一點也不怨嗎?”我忽然對她有了好感,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願意嫁給莫琰,雖然不知道她會不會對我在乎的人有傷害。但是,單單衝著她的進退之道,我也是欣賞她的。

    “沒有愛自然就沒有怨,夫妻於我不過是個稱謂罷了。”

    一路再是無語,直到了青雲居,把莫琰安置在了大紅的鴛鴦床上,我握了握袖籠中的那封書信,還是沒有把它給木錦讕。

    欣賞是一迴事,這封信我還是讓莫書齊轉交吧!

    敲開莫書齊的房門,他披了衣衫看著我,隻一眼已是明了,卻也隻能歎了口氣。

    我掏出書信道:“父親真是神機妙算,皇上前不久果然獨招了我去朝聖殿,商量了削藩一事,朝中將軍隻有老將軍一人可擔此重任,但是無奈年事已高,況且皇上其實也不希望用兵,我便舉薦了昊天。”

    莫書齊接過書信放在案上,點頭道:“他身為賀則首領之子,武藝高強,且一定熟悉行兵布陣之道,倒也合適。”

    “隻是皇上不信他。”我歎道,“所以,我會跟昊天一起去趟南疆。倒不一定動武,先去看看再說。”我尋了位子坐下道,看了案上書信,“莫琰可能會睡上整整一夜,等他醒了,父親就把這書信交給他吧。”

    莫書齊點點頭,說:“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下麵的人會照你的吩咐辦事的。”說著遞給我一份單子,“這裏的人和地方你都可以放心地用。”

    我接過來,道了聲“好”,便起身離開。

    一邁步,那種疼痛又襲來,讓我又想起那份纏綿繾綣。

    很久以後,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知道會這樣一別三年,如果當初我知道再次迴來,會是如此的物是人非,我還會走嗎?一定不會!我一定會守著那個人,一直一直,讓他笑著離開。

    但是,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給人再選擇一次的機會。

    所以,第二天早上,我還是乘了馬車,趁著彌漫的霧氣和昊天離開了帝都,一別三年。

    這一次,連未央也被我留下,也留下一屋破碎的地毯。

    那樣的東西,不能讓別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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