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那高大的宮門就在眼前。自從十年前進宮,我能看到的基本就是那道做為內宮和外宮之分的長庭門了,這一幕我雖然沒有盼過,可還是覺得心裏有種感情在湧動。

    唉,估計關久了的人都這樣吧!不過,好像是我自己禁錮了自己?

    車馬的輪子發出一陣碌碌聲,靜靜地碾過那長長的石板路,門口的宮衛隻例行檢查了一遍便放行了,看來皇上已經通知了他們了。

    出了那宮門,人依舊很少。坐在馬車裏好一小會兒,才漸漸聽到外麵的人聲多了起來。有買賣吆喝的,有爽朗大笑的,也有女子的軟語低儂。隻是,在我的馬車過處,都轉換成了一樣的說辭:“瞧這馬車,是莫家的呢,還有皇家標識,喲,還是孝儀侯爺護駕,車裏的想必就是那個得寵得不行的鳳儀郡主了!”“不知道長成什麽樣子,定是個大美人!”“不知道這莫家是不是還要出個寵冠天下的妃子!”

    多麽不得了的鳳儀郡主看來也逃不過任人評頭論足的下場,這就叫名人效應吧。

    莫琰的頭湊到窗邊,他的影子投在那青幃上。他低沉而醇厚的聲音小小地響起:“姐姐莫理他們。”

    我冷冷一笑,刷的一下撩起簾子,外麵的陽光投到我臉上。我微眯了一下眼。天氣還真好!

    人群裏齊齊傳來抽氣聲,我滿意地微笑著,目光依次掃過那些多嘴的人。

    越是見不得的越想見見,要是不給他們看不知道會被說成什麽樣子!我就算比不上子默的傾國傾城,也是不醜的,還不想弄得以後連提親的人都不敢上門。不過也算我多慮了,頂著這個鳳儀郡主的稱號,就算是無鹽女恐怕也有不少人趨之若鶩吧?

    但是,隻要一見到了,那麽稀奇神秘都沒有了,也就不會有什麽麻煩了!我還是喜歡簡單實際的辦法。

    莫琰的眼神有些不滿,但他從來都鬥不過我,看到我倔強地看著他,也隻有任我去了。

    於是我們就這樣一直撩著車簾穿過那鬧市。

    不知道會不會讓人說鳳儀郡主其實是個不知羞恥的女子呢?

    眼睛穿過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忽然落到一旁那些髒兮兮的乞丐身上。

    我將頭靠近莫琰道:“琰,你看那個孩子要是練武可還合適?”

    莫琰本來湊近了頭方便我說話,現在聽了我的話也扭頭順著我的目光看向那角落裏:一個小乞丐跪在地上,向周圍的路人乞討著。隻是他眼神明亮,骨骼修長,看起來倒還有點氣質,隻是是乞丐裏的那種氣質。

    莫琰擰眉道:“還不錯。”他迴轉頭,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可愛,“姐,你難道想擴充手下的人?”

    “不!”我朝他豎起食指,搖了搖,“你姐姐我隻是不喜歡任人宰割的感覺罷了!”

    他的唇角卷翹起來:“我明白,你做什麽事我都支持你。”

    我抬手要打他,嘴裏喊道:“你個不懂事的,什麽叫你?要叫姐姐!”他一閃,我一個重心不穩,半個身子就從那窗口探了出去。我敢說,以我的身手是絕對可以旋迴來這點偏差的,但問題是那個窗口剛剛好夠我一個身子,我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於是我開始向下倒去。

    身後是未央的尖叫——我的小祖宗,你這不是叫人來看我的醜態嗎?

    我在心裏哀傷地埋怨著:“得了,明主的頭條就是鳳儀郡主摔了個狗啃屎!”

    可是,沒有!一隻手環過我的腰,輕輕一帶,我的身子從馬車上跌入了一個人的懷抱。

    含笑的眉眼,帶著點揶揄;黝黑如夜空的眼睛,仿佛一個黑洞,將所有的情緒都盡數吸入那雙明眸。

    我忽然有些慌亂,剛掙紮了兩下,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就狠狠一緊,甚至還偷偷掐了我一下!我不禁氣悶:我們這個樣子很好看嗎?

    我還不想將來有一天我們都名聲掃地,但是又不敢有太大動作,不然看起來就更加顯得別扭了。

    坐在前麵趕車的昊天幾次投來詢問的目光,我都對他搖搖頭。

    我躺在莫琰的胸口,用十分自然的語氣道:“小子,別鬧,放我到車裏去。”我忽然轉眼一笑,“要不你乘車我騎馬也行。”

    莫琰在我背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聽到他說:“明明人家是為了幫你。”然後腰上的手一鬆,“開個玩笑都不行。”

    我故意用腳在他腳上一踩,順勢躍向馬車。

    我敢這麽做倒不是覺得有一天我也可以學會那種所謂的輕功,而是因為我的身後有莫琰,而那個趕車的是昊天罷了。

    昊天果然不負我望,一勒韁繩,我躍下的地方正好在馬車前麵昊天的身旁,我轉身撩起簾子鑽進了馬車。

    曾經,在我對莫琰施展的輕功驚鴻一瞥、驚歎不已時,他說過要教我,可是,我搖了搖頭堅定地說:“不學!”

    莫琰問我原因,我笑著對他說:“我不喜歡那種腳不踏地的感覺,那樣會讓我覺得不真實,沒有安全感。”我反問他:“你看到過空中的飛鳥嗎?看著它們展翅翱翔是不是有過羨慕?總想著要是有一天你也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地飛翔那該多好?可是,我不會!因為,沒有像飛鳥一樣飛翔過,永遠不會知道,在空中無依無靠的飛翔有多麽冷清和孤獨。”

    我記得當時莫琰以一句“你又在這兒跟我裝深沉,裝受傷”的戲語打亂了我的多愁善感。

    我們的馬車也不知道穿行了多久才到了莫府。我和莫琰的那一幕估計是罪魁禍首。

    剛到門口,昊天挑起簾子,未央扶著我步下馬車。

    莫府!十年的離別,我對這裏已經幾乎沒有印象了。隻有那站在門口的莫書齊和他的妻子讓我還有一點記憶。

    明明十年過去,這兩人卻幾乎沒有老。我不禁想:“以後我會不會也這麽不顯老呢?”

    莫家兩人先喚了一聲“郡主,侯爺”才領了我們進去。

    我了然。他們兩個無品無階,說來,我和莫琰倒才算是大一級壓死人的官,而後才是他們的子女。

    莫家,莫家,這裏是否是我的家?

    我迴莫家依舊住我的臨霄閣。這裏六年沒有主人了,竟然依舊不染纖塵。我的手指依次撫過那些沒有熟悉感覺的器皿。

    未央有些嗤笑我:“郡主離宮的時候都沒這麽眷戀呢!”

    我迴過神來:“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一個家。我一直在找可以給我一個家的人。”我忽然快樂起來,細細地跟未央描述著我前世今生一直想的家的模樣,仿佛那樣的美好就在眼前:“我的家,不要很大,大了就覺得冷清了。但是要有很大的園子,可以由著我種花養小狗。那種你一迴家就會撲到你身上來纏你舔你的小東西!就是人,也沒有它多情。還要……”我的臉一紅,“還要一個人,在朦朧的夜色中等我。聽他的埋怨,甚至對我甩臉:你怎麽可以這麽晚才迴來?快去洗洗,吃飯!”

    未央的臉也紅起來,畢竟是沒有出嫁的姑娘家,見我這麽直白地說出來隻怕也害羞了。隻是她忽閃著眼睛問:“為什麽要兇兇的夫君?”

    我揚眉,神采飛揚:“越是清高孤傲的人,他的溫柔越是難得,世人都見不到,唯有留給那個他疼愛的女子,難道這不是一種最美的幸福嗎?人都是貪心的,要就想要全部。”

    舒卷的薄紗門簾無風輕舞,那帳後走出一個人來,竟是莫琰!

    我忽然無比的心慌:為什麽每次這種事這種話總會被他聽到?

    “姐。”他輕嚀一聲,從那紗帳後出來。他對未央使了眼色,未央低了低身就出去了。我急了,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著莫琰的眼神總覺得和那平時在我麵前板臉嬉笑的人有些不同。難道我剛才的那些話觸到他了?

    我退了一步,急喚未央,那丫頭卻沒聽見一樣,閃身就走。

    莫琰越靠越近,若有若無地飄來淡淡的酒香。我舒了口氣,想來是剛迴來,老爺子叫去喝酒了吧?本來也叫了我的,隻是我還沒想好怎麽麵對他們,所以推辭了。

    難怪他眼裏有這麽多的濃墨重彩的東西!我擰著我的麻花看著他,他腳步一點都不踉蹌,徑直向我走來。

    他隻低喚了句:“離兒——”我伸出去扶他的手一下子停在半空。

    離兒?這小子!

    我抬手扶他,發現自己的身高不夠,幹脆把整個人塞到他腋下當拐杖。

    我是多昂貴的拐杖啊,堂堂的鳳儀郡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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