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梧軒裏,莫琰沒在。我躺在床上愣愣地望著床頂。懸掛著的鏤空香爐向外嫋嫋地散發著淡淡的白煙。

    過往像流水一般在腦海裏緩緩淌過。暗夜、十三還有君意。

    為什麽我愛的人總是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給我溫暖,又在我滿心依戀的時候離我而去?

    那些過往在我腦海裏擁擠著、嘈雜著,終於不堪重負地從眼眶裏被擠了出來,竟然有些溫暖。

    我用指尖撚起那滴晶瑩,舒心一笑。

    暗夜,這是最後一次。

    君意,這是最後一次。

    或者我也終於該為自己而活了吧。

    如果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那麽,我將繼續愛你,但你將不再是我的愛人!

    原以為是替代,卻已經愛得這麽深了。

    其實早就知道,愛情,又怎麽可能替代得了?

    心頭雖然辛酸,但多年的羈絆好歹有個著落了。我一骨碌地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抹幹了眼淚。

    棲梧軒的小廚房雖比不上禦膳房一應俱全,但該有的到底還是有的。

    我拿出一口小盆,加入適量麵粉,再將雞蛋打碎了加進去,將麵粉調到不黏盆的程度。然後用棒子橶薄,折疊起來。用刀切成麵條那麽寬的絲狀。

    正忙活著,未央進來,叫道:“郡主,你這是做什麽呢?你要吃什麽跟未央說一聲不就行了嗎?”

    我沾著一手的麵粉,對她笑:“沒事,估計你還不會呢!”

    未央瞪大了眼瞧著我。

    我一邊切著麵條一邊說:“這個啊,叫沙琪瑪,以前我和十三最喜歡吃了。他每次都搶我的份呢!”嘴角輕輕上揚了一個弧度,仿佛迴到那些滿臉麵粉的日子。

    “嗯?好奇怪的名字哦!不過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郡主教我吧。”

    我暖暖地看了未央一眼。心裏明白她的好意,是想轉移我剛才語氣中淡淡的憂傷。

    “喏,這個條呢不能切太粗,以免待會兒下鍋炸了過後蓬鬆起來不好看。油溫呢,要是把握不清楚就扔一小截下去試試就知道了。”我細心地教著未央,“炸好以後撈起來放在這個盤子裏。”

    “郡主,這盤子裏有東西吧?”未央瞅著盤子對我說。

    我把沙琪瑪裏的油控了控,一邊裝盤一邊說:“這個底部是抹了油的,免得等下冷涼了取不下來。另外你要是有什麽喜歡吃的幹果也可以放在盤子裏。等下翻過來就跑到沙琪瑪的麵上去了。不過我喜歡吃純味的,所以隻撒了點芝麻和花生。”

    裝好沙琪瑪,我用鏟子輕輕地壓緊表麵:“壓的時候要注意,不能壓得太緊,以免失了鬆脆的口感,也不能壓得太鬆,不然會很油的。”

    “好了。”我捧起還熱唿唿的沙琪瑪笑嗬嗬地說,“現在呢,等它冷了,切成一塊塊的就好了。”

    正要端出去,莫琰在外麵嚷嚷著進來,看到我捧的沙琪瑪,眼睛一亮:“姐對我真是越來越好了,看我練了一天武累了,還做甜點呢!”一邊說著手已經伸了過來。

    我發誓我根本就沒有想到這麽多,但是,看到莫琰在那裏的樣子我的心忽然像他的額頭一樣皺起來,緊緊地皺在一起。

    我小心地推過手中被我避讓到一邊的沙琪瑪,尷尬地說:“你……吃吧。”

    他停在空中的手緩緩的放下去。抬頭對我一笑,笑得如同平時一樣歡樂:“其實我不喜歡吃甜食,你……還是給他拿去吧。”

    我看著他高高興興地進來,練完武的臉紅彤彤的,洋溢著歡喜,現在卻這個樣子走出去,張嘴喊住他。看著他轉過身來,眼裏似乎有亮光。可是我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就這麽端著盤子呆呆地看著他。

    他眼裏的亮光慢慢熄滅,終於恢複一片波瀾不驚。他笑笑:“姐,其實我從來就不是你心裏的第一,不管是不是一樣的。其實哪裏會有兩個第一呢?如果有一天我和他走向兩個方向,永不相見,你……會願意跟我們之中的誰在一起呢?”

    “我……”一個簡單的“我”字之後卻再也開不了口。

    他的手指撚起一條頭上垂下的烏黑緞帶:“其實,有兩個第一是很辛苦的事。那樣的抉擇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起的。”他的目光漸漸聚集到我的臉上,“姐,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你高興就好。”

    隻要你高興就好?隻要我高興就好嗎?琰!對不起!你的感情,我或許沒有辦法接受。因為你是我的弟弟啊,琰!

    忽然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士的墓碑上那句:to the world, you are just a soldier, but to me, you are my world!(對於世人,你隻是一個戰士,但是,對於我,你卻是整個世界!)那得要怎樣的感情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啊!

    我出聲叫住琰,他沒有迴頭。身影落寞而倔強。我輕輕地說道:“琰,一切都會好的。今晚以後,或許你就是那個唯一的第一了。”

    他沒有答話,徑自走了出去。

    天漸漸黑了,沙琪瑪也早已經冷卻。

    我歎口氣,起身端起托盤。一塊一塊小巧的沙琪瑪靜靜地躺在碧綠的托盤裏,金燦燦加上綠瑩瑩,煞是好看。

    未央跟著我站起來。我對她微一頷首:“未央,有些事我想還是我一個人比較好。你去問過石公公了嗎?皇上……他現在在哪裏?”聲音越來越小,到後來竟是連我自己都聽不請了。

    “皇上要處理牟爾汗首領歸降的許多具體事宜,隻怕今晚又要一晚都待在朝聖殿了。”雖說是聽不清楚,但是不用聽都知道我問的是什麽。不然,今天為什麽都十幾次叫未央去打聽他的行蹤了。明知道我和他的那些傳言,明知道這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閉眼,睫毛止不住地顫抖。

    未央看著我起身,終於站著沒有動,隻那麽靜靜地看著我。眼裏是掩飾不了的擔憂。

    未央,希望將來,你不要愛上一個這樣的人。這樣的愛太累太苦,我似乎都背負不起了。

    十三,如果我早一點知道這樣的愛有這麽沉重,或者我們兩個都會很幸福。可惜,十三,你已不在。過去的,永遠不會再迴來。所以,你看,我還這麽勇敢而艱辛地走著、活著。我們都一樣吧,所以你才會願意在一切清晰之後還是要待在“盜者”。其實,十三,我很想讓你知道我還活著,那樣你或許就不會像我這樣辛苦了。可是,我不能!所以,十三,你永遠都成了我最對不起的人,永遠也彌補不了,所以你將永遠被我記住。十三,這是不是你想要的呢?

    十三,為什麽我會突然想起了呢?是因為習慣了你的縱容嗎?十三,你知道,現在也有一個跟你一樣的孩子,一樣的對我無比的縱容和關懷。十三,你說我該怎麽辦呢?我好怕,有一天會像辜負你一樣辜負他。

    不知道是我走得特別的慢還是天黑得特別的快,總之到朝聖殿的時候天幾乎黑盡。

    當真是月華初上,遍地銀紗。懸掛在吊角的紅色燈籠透出朦朧搖曳的燭光,仿佛喜鬧的嫁娘。

    我站在門口,一直狠不下心去敲那一扇隱約透著亮光的木門,門口的小公公看了,對了個眼神,進了裏麵。不一會兒,石公公就出來了。

    石公公看著我,滿麵慈祥地佯怒道:“這麽晚了,怎麽一個人跑這麽遠?連個宮燈都不提,也不怕夜黑絆了。那些個下人是怎麽伺候的?”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我臉色的不善,緩了語調,“離丫頭啊,皇上今晚還是要事,有什麽不要緊的事就明天再來吧。”

    我搖搖頭:“公公,我的事很重要!”

    石公公歎了口氣,招招手,竟然帶了一幫奴才下去了。臨走,他對我說:“你這孩子就是死心眼。唉!隻是苦了自個兒。你們,還真像……”

    人走盡,夜風寒。我終於沉了口氣,單手放在那扇厚重的木門上。

    “吱呀——”木門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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