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爾汗穿過眾多的目光,直直地向君意走去,隻在看到昂著頭跪在地上的子謀時眼神有了一絲波動。似乎整個場上他能看進眼的隻有天朝皇帝和那位折了他幾千兵馬的大將軍。

    既然有外族在此,而且還是子謀的手下敗將,君意也不好意思再叫子謀跪在地上了。微抬了抬手,讓子謀迴自己的席位上去,也對我使了使眼色。

    我隻能悻悻地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與子謀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的高大身影擋住了昏暗的燭光,一片巨大的陰影投在我臉上。雖隻有一瞬間的光景,我還是幾乎不動嘴唇地吐了一句:“以後別再想拿我當你的盾,我沒你想象的那麽堅硬。”

    我的餘光瞟到他的嘴角似乎動了動,充滿玩味的聲音絲絲傳入我耳中:“除了你,誰會讓他舍不得呢?”

    我愕然地轉過頭,他卻已經轉向自己的矮幾,隻留下一個背影給我。

    然而,他那一句話卻在我心裏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我一直都知道莫離的身份絕對不簡單。可是,到底不簡單到什麽地步才會讓君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一個成年的皇子?打一個才平定了邊疆、功名赫赫的將軍?而,那個人,那個所謂的神,既然肯挨這一巴掌必然是知道原因的。不然依他做事的軍人風格,又怎麽會把我拉出來?他是有必勝的把握的——如果那一巴掌不算失敗的話。

    我迴到自己的位置上,莫琰緊張地靠過來。我拍拍他的頭想安撫他的不滿,被他惱怒地甩開。

    我笑,這個孩子已經開始不承認自己是個孩子了。可是,對於一個本來就二十五歲的女人來說,他在我心裏是永遠也擺脫不了孩子的命運了。

    接下來的整個宴會我都在思考莫離的身份問題,卻是連場上說了些什麽都一概沒注意了。

    其實要說能夠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想也想得到是誰。

    這宮裏誰最特殊?憑什麽她最特殊?那麽,她必定是這個故事裏的人了。現在再加上一個子謀。

    仔細想想,皇後知道這件事,子謀知道這件事,那麽他們之間有什麽聯係呢?子軒身為皇後嫡子,可看他的樣子似乎是不知道的。可見這件事隱晦之深。那麽又是什麽事需要隱晦如此之深呢?為什麽偏偏是子謀知道呢?難道……因為他是大皇子?那麽這件事必是很久遠了!既久遠,又需要瞞住如此多的人,難道……

    我的心一哆嗦,再也不敢想下去。

    莫琰看到我發抖,湊過來,小聲地問道:“冷嗎?”隨手取了身上的披風裹在我身上。我一驚,竟是下意思地抓住莫琰的手一扭,探手向腕上取去。直摸到空無一物的手腕,才反應過來我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小七了。好多年沒有了的迅捷反應在上次見子謀時蘇醒了過來,這下子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歉意地鬆開莫琰的手,又實在覺得不好意思,趁著他靠近我給我係披風的當兒,賠著笑問:“琰,沒事吧?”

    他的手指靈活地在我鄂下翻著花,長長的睫毛仿佛一折精致的羽扇輕輕地顫動著。他眼也不抬,專心地係著花,嘴裏淡淡地說:“就你這點功夫,嚇嚇一般人就好了,在我和子謀麵前還是少動手的好!”

    我嘴一癟,這早熟的孩子就是不招人喜歡,剛剛的那一點點歉疚立馬不見。

    他微一抬頭,對我露齒一笑,我一陣眩暈。這才想起,這孩子現在已經是帝都出了名被看好的翩翩公子了,連我這個天天跟他在一起的姐姐都這麽沒有抵抗能力,難怪那些養在深閨沒見過男人的大家閨秀了。

    莫琰使勁一抖我的披風,把我從神遊中拉迴來:“剛才要不是早有心理準備,你覺得我可會像你一樣無意識地出手?所以惹惹我就行了,收起你的好奇,別去惹大殿下。人家是領兵的將領,你以為皇上喜歡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人家壓根沒把你放在心上過!他要是出手就不會像你弟弟我這麽好了!”

    我鄙夷地看著現在越來越把自己當哥哥的莫琰:“你別跟我說教!像個嘮叨的老頭子!”

    他劍眉一挑,對我挑逗地一笑:“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我跟她嘮叨呢!”

    我一把推開他,笑鬧著:“去去去,找那些想聽你嘮叨的小姑娘去吧!”

    “喲,兩姐弟好興致啊!”“姐弟”二字咬得清晰無比。莫琰麵色一暗。

    我聽著這聲音,目光不由得閃了閃,手不經意地在莫琰手背上輕拍了一下。

    子言?這些年和他應該沒有什麽來往啊?以他那陰陰的性子怎麽會主動跟我搭話?

    我抬眉對他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嫵媚的笑,嬌柔慵懶地答道:“殿下好閑心啊,來看我們兩姐弟的笑話。隻是這麽多年了,皇上都沒說什麽,殿下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皇上自然是不會說什麽的,我倒覺得他樂意見著我和莫琰關係好呢。

    子言狠狠地看著我,道:“他一迴來,你們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是吧?”

    我一愣,掩嘴輕笑起來。我指著他:“二哥啊,你都多大的人了?原來你是在吃醋啊。”

    “笑什麽?”子言真的有些惱羞成怒了,“本來就醜,一笑起來更醜!”見他真有些薄怒了,我也不敢再取笑他。看著他道:“二哥,你有什麽好吃醋的,其實你文武全才,未必就比大哥差,隻是不被重用而已。”

    話一出口,我馬上意思到自己說漏了嘴,立馬住口,一雙眸子歉意地看向他。他垂在身側的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太陽穴的青筋不停地跳啊跳。

    莫琰緊盯著他,已是暗暗戒備。

    我自責不已。這個子言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我沒事去惹他做什麽?

    說起子言,我對他的事也是略有耳聞的。照理說他身為丞相的外孫,應該是很有勢力的。可不知道為什麽,皇上對董妃除了剛封妃時的一夕恩寵,數十年來不聞不問,白白浪費了一個美人的大好青春年華。要不是董妃肚子爭氣,一朝恩寵也能誕下二皇子,這些年的日子恐怕更不好過。

    子言從小看著母親備受委屈,對那個害她傷心落淚的父親自是沒有什麽好感的,於是父子兩個言語上的衝撞這麽多年來是數不勝數。也虧了董丞相勞苦功高,皇上倒也沒有怪罪於子言和董妃。不過董丞相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時時免不了為自己的女兒和外孫擔驚受怕,隻怕他老人家身體不好這方麵也脫不了幹係的。

    子言忍了好久,才恨恨地拂袖而去。遠遠地聽到這個已經二十過半,隻比大皇子小上兩個月的男人的抱怨:“果然是又醜又笨的女人!”

    對麵的子玉斜斜地賴在子軒身上,對我擠眉弄眼:“哈哈,你惹到二哥了,你死定了!二哥一定會偷偷地除掉你的!”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翻了翻白眼。這個子玉,我是被嚇大的嗎?要殺一個郡主是這麽容易的事嗎?當下不再理他。

    子軒望著我,輕拍了子玉一巴掌,眉眼之間全是極盡溫柔的笑意:“離妹妹莫聽十一的。”

    正說說笑笑間,君意沉重的聲音傳來:“時候也不早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起身間,所有人都拜了下來。

    皇後繡花的鞋子跟著那個玄黑的身影從我身邊走過。

    我抬頭一望,月正圓啊!原來又是十五了嗎?那是要去皇後的正宮朝陽宮了吧?

    君意和一群宮人的身影依次消失在朦朧的月光下,我才默默地起了身。

    忽然想起那個白衣人來,猛然迴頭——那個座位上卻隻剩下子謀長身而立,哪裏還有什麽白衣美人!

    我的背上不禁一陣惡寒,趕緊拉了拉莫琰給我披的披風,也不管子玉的取笑,甩著頭走出了醉酒亭。莫琰若有所思地迴頭看了一眼恰好將目光也投向這邊的子謀,也跟了上來。

    他吵吵嚷嚷地道:“姐,今晚我可得上你那棲梧軒住了!”

    我瞪他:“你又不迴家?”

    “都這麽晚了,還怎麽迴去啊?都宮禁了!我一遊蕩就會被當刺客抓起來的。”

    我冷冷一笑,假罵道:“喲,誰敢抓我們大名鼎鼎的孝儀侯爺呀!”

    他靠過來,摟著我的肩,裝著可愛:“再大名鼎鼎也不敢在姐姐麵前吹噓啊。”

    夜的寒冷,在他的幾句嬉笑怒罵中悄悄散去。我們也不點燈,就這麽慢慢地借著月光踱步迴去。

    棲梧軒外的荷花開得正好,即使是晚上,那浮動的荷香還是那麽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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