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不準
昭陽走了，迴了他的寢殿。
秦詩蕊愣愣站在原地，忽然留下眼淚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哭，可就是想哭。她也不想死的，如果一開始她就沒有死，又哪裏會來這麽多事。
這幾十年來，每個日日夜夜伴隨著她的都是孤獨和恐懼，害怕哪一天被昭陽遺忘，害怕哪一天在昭陽不知道的時候她就悄然消失，泯滅世間。
如今好了，她終於擁有肉身了，卻好像失去了那個疼她愛她的師兄。
秦詩蕊握緊了拳頭，然後一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不管怎麽說，她如今有了屬於自己的身體，再也不是那個無依無靠的靈魂了，大不了就重修，反正這個身體資質好，還年輕，用不了多久便能修煉迴來。
即便沒有了師兄的關愛，她如今也可以靠自己了。
落荒而逃的昭陽迴到自己的寢殿，緩緩閉上了眼睛。這件事誰都沒有錯，錯的隻有他，所以昭陽從來沒有怪過秦詩蕊，他隻是無法麵對那具屬於柳遙的肉身而已。
沒辦法直視那張臉，沒辦法聽她的聲音。
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強行留下寵愛的師妹，用心愛的徒弟去彌補過去的失誤，為著心裏那無法言說的目的，然後惶惶不可終日。
最初的時候，他將死去的秦詩蕊強留下來，除了秦詩蕊求自己救救她，無論怎樣，她都想活下去，更多的是因為愧疚，若不是他的疏忽大意，也不會讓秦詩蕊身隕。所以不管秦詩蕊什麽樣的要求他都願意去做。
而他明明不想讓柳遙被秦詩蕊奪舍卻忽然下決心這麽做，不過是因為他心中那抹無法說出來的綺念。
但好像，他把柳遙推的更遠了。
昭陽的手有些顫抖，他抬手按壓在懷中的盒子上，他忽然不想柳遙的神魂那麽快蘇醒了，因為他不敢麵對柳遙。
哪怕他費盡心思將柳遙的魂魄留下來，打算日後再找肉身給她奪舍，柳遙可能也不會原諒他半分。
先前不是他不知道，隻是他不敢想罷了。昭陽作為柳遙的師尊，恐怕算是這世上最了解柳遙的人了。
柳遙防備心重，外人很難走進她心裏，便是他讓柳遙真正信任他也花了不知多久。其實那時候他並沒有刻意去獲取柳遙的信任，他隻是覺得養大柳遙作為自己師妹奪舍的肉身有些愧疚，才加倍對她好，誰知不僅柳遙對他敞開了心扉，他自己也陷了進去。
正是因為陷了進去，他才更了解柳遙。他這番行為讓柳遙再也不會相信他，也不會原諒他了。
哪怕他做了補救，可是傷害就是傷害，抹不去的。
這樣的日子裏，昭陽每天所作的事情就是看著手中的盒子發呆，直到有一天盒子中傳來了神魂波動，才將昭陽的意識拉迴來。
這是柳遙的神魂要醒了。
昭陽神色複雜，他依然不敢打開這個盒子。
這股神魂波動之後，傳來了一股怨憎的氣息，這濃烈的怨憤讓昭陽一僵。
雖然明知柳遙會恨他，此時接觸到柳遙的恨意還是很痛苦，昭陽試了幾次，也無法鼓起勇氣將盒子打開。
他隻能每天這麽看著這盒子，感受著盒子神魂氣息的變化，雖然偶爾那股強烈的怨憤之意會淡去，卻依然是這氣息中的主調。
直到有一天，昭陽終於決定打開這個盒子。
被困在盒子中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自從她恢複意識以來就一直被困在這盒子裏，外麵的情況她無法得知，隻能日複一日的呆在盒子裏。
剛醒來的時候柳遙還沒有從那一天的痛苦中擺脫出來，滿腦子裏充斥的都是痛苦和報複，她本來以為自己會就這麽被痛到魂飛魄散，卻不想竟然還有恢複意識的一天。
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竟然被困在一個小小的盒子裏，她用盡了辦法也無法出去。柳遙知道，她這是被困住了，是被人刻意困住的，這個人不做他想，不是昭陽就是那個女人。
柳遙不明白他們奪了她的舍又留下她的魂魄是想要做什麽，但應該不是什麽好事。之前明知道她那麽痛苦依然沒有任何猶豫，她又何必想那兩人留下她的魂魄會是不忍心？
想盡了辦法也無法逃脫，聯想到將她困住的人是誰，就無法不想起那天被剝離魂魄的痛苦，柳遙眼前一黑差點兒入魔，幸好金蓮及時喚醒了她。
清醒之後的柳遙才發現原來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三朵蓮花和天靈塔以及五十弦琴竟然都還在她的神魂之中。這是柳遙最慶幸的事情了，幸好沒有弄丟了它們。她能感覺到金蓮的疲憊，這些日子金蓮定然是夜以繼日的在為她修複神魂，感覺到柳遙的心疼和謝意，金蓮蹭了蹭她。
‘幸好你們還在我身邊，沒被奪走。’
黑蓮轉了個圈，像是在說：‘別人才搶不走我們。’看著似乎也想過來親近親近柳遙，卻又傲嬌的不願過來。被柳遙拉過來抱在懷裏，扭了兩下就不動了。
盡管已經清醒了過來，柳遙心中的怨憤卻依然不能消退，任誰被信任的人欺騙傷害，都無法釋懷。在那天痛苦的折磨中，她曾想過，若是她能僥幸活下來了，她定要讓傷害她的人生不如死，就如同她當時那般。
柳遙從來就不是善男信女，她不信上帝的那一套被打了一邊臉，還要把另一邊湊過去給人打，她是有仇必報的人。
可如果這一次真的不是那女人騙她，那麽主持這件事的人就真的會是昭陽，如果是昭陽的話，她真的能報複嗎？
倘若真的是昭陽，那麽柳遙也無法說什麽，最初遇到昭陽的時候，柳遙差一點死掉，若不是昭陽，她活不到現在。
可以說，她的命就是昭陽給的。
現在昭陽收迴了這條命，頂多就是沒有和她打招唿而已。
可是，如果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具身體，他又為何要對她這麽好呢？無論柳遙怎麽試圖開解，被欺騙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若是不在意她也不會這麽痛苦，正是因為投入了感情，所以才會怨憤。
若是陌生人，她就隻用想以後怎麽報複迴去，何必像現在這樣既恨又怨卻無法抒發。
一早就知道昭陽收她為徒是有目的的，明明就知道的，竟然還慢慢沒有了警惕，難道說昭陽之前所作的那一切隻是為了讓她放鬆警惕嗎？
可笑的是她偏偏就信了。對昭陽沒有了一絲防備的她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說到底還是怨她自己。慕非白之前明明已經提醒過她了，偏偏她自己不信，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她自己找的。
如今的五十弦琴還沒有醒來，若是醒了該罵她蠢笨了。如今落到如此境地，她也找不到辦法脫離，隻能等著那不可知的未來。
直到有一天這個盒子被打開來。
在看到昭陽的那一瞬間，柳遙終於將自己心裏最後的那一絲幻想打破了。
在此之前，她都隻聽到了和昭陽相似的聲音，並沒有看到昭陽的人，心中還存著一點幻想，也許這一次的事情並不是昭陽做的，隻是別人頂著他的名義來做的。
直到看到昭陽的這一刻。
昭陽眼中帶著愧疚。
既然都做了，又何必要愧疚呢，難道愧疚了，這一切就沒有發生過了嗎，還是覺得愧疚了之後柳遙就會原諒他？
柳遙隻有一瞬間的情緒波動，然後就平靜了下來，哪怕心中怨憎劇增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沒有意想之中哭鬧，昭陽有些意外，他其實已經做好了接受柳遙責難的準備，卻不想，柳遙出來之後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用著那幽深的眼睛看著他。
隻對視了一眼，昭陽就再也沒有勇氣和柳遙對視了。那眼中的情緒翻湧深沉，遠不像她表現的那般平靜。昭陽在其中看出了柳遙的恨意，那恨意洶湧，像刺一樣，刺的他疼痛。
除此之外還有複雜。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柳遙是真的將昭陽當做師尊來尊敬愛戴的，付出的感情並不是假的。就算是昭陽也是如此，若非無情，又怎麽會因此痛苦掙紮？
若是一開始心中並沒有那份柔軟，並沒有想要補償這孩子的想法，並沒有不忍這孩子的天賦被浪費的心情……不去看不去想不去關注，是不是他就不會為這個決定痛苦。
可是他偏偏不後悔，若他不去關注，也許就永遠不會觸碰到那總讓他想起來就覺得無比幸運的感情。
昭陽很少說話，並不代表他不會說話，隻是遇上這種事情，便是最能說會道的人也不會說話了，何況是他。沉默了許久之後昭陽開口道：“這件事是為師的錯，是為師設計的，你若是要恨，便恨我罷。”
柳遙垂眸，並未接話，眼中情緒翻湧，越變越黑。難道還會不恨嗎？
見柳遙沒有反應，昭陽的唇抿了起來，“……你且安心呆在魂石之中，待為師找到合適的軀殼便讓你奪舍，屆時你便可以重新修煉了。”
‘然後那孩子又變成我這樣？’本以為還是不會開口的柳遙冷笑了一聲。
昭陽臉色一變，又聽柳遙說：‘我的確恨你，不過我也知道，當年若不是你路過那裏將我救了下來，我那時便已經喪命，如今你讓人奪舍了我，便算是我將這條命還給你了。’
昭陽心中覺得柳遙接下來的話也許不是他想聽的。
‘說起來，我本該在十多年前就死了，能活到現在，算是我賺了。’頓了頓，‘這麽些年，你將我養這麽大，教我修煉劍道，我很感激你，所以便與我所受之痛苦相互抵消了吧。從今往後，我便也不再是你的徒弟，你便也不再是我的師尊。’
昭陽看不到，柳遙垂下的眼中翻湧著怎樣的情緒。
‘我在此起誓你我之間的恩怨就此抵消，以後再無關係，我也絕不報複你，隻要你放我離開。’
“不可能！”在聽到柳遙想要和他斷絕關係的時候，他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了，柳遙話才說完，昭陽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柳遙抬起頭來，眼珠暗沉沉的看著昭陽，可惜此時昭陽不敢看她的眼睛，‘哦？昭陽真君難道還看上了我這幅殘魂麽，是想要用著殘魂來作甚麽。’
昭陽一滯，知道柳遙是曲解了他的意思，卻也明白，柳遙到了這番境地，這麽想也正常，隻是心口疼得厲害，“是我欠你的，自然要補償你。”
‘你所謂的補償就是找個肉身給我奪舍？’柳遙輕輕笑道：‘那就抱歉了，這樣的補償晚輩不敢收。否則收了之後又要總想起現在的我來。’
這話中的刺又一番刺痛了昭陽，‘若是真君真要補償晚輩，那就放晚輩離開吧，就算是做了補償了，以後你我之間再無關係，自然也就沒有誰欠誰的說法。’
柳遙一口一個真君，一口一個晚輩完完全全的將自己摘了出去，“不行。”
柳遙沉了臉，黑沉的眼珠盯著昭陽，散發出的氣息變得陰冷起來，這股氣息讓昭陽一驚，柳遙這怕是要化作厲鬼的趨勢，正要出手打散這股陰唳的氣息，柳遙又忽然恢複了過來，身上還帶了一點金色的光芒。
柳遙臉色一變，知道之前是金蓮在幫她，嚴厲的批評了金蓮之後，看著昭陽的眼神變得越發防備冷凝。
昭陽苦笑，他是看出來了，柳遙身上有可以幫助她恢複神智的東西，想來之前柳遙之所以會恢複的這麽快，也是因著這東西的緣故。苦笑是因為柳遙如今對他一點信任都沒有了，若非擔心他知道了那東西的存在會做什麽，又何必對他如此防備。
昭陽動了動嘴，想要告訴柳遙，他不會要她的東西，卻又想起來，之前他將柳遙那琴的事情告訴了秦詩蕊，如今就算他說了，柳遙怕是也不會相信他吧。
看著柳遙如今防備的樣子，昭陽忽然有些後悔，然而想到他若不這麽做，秦詩蕊就會真的死去，柳遙也永遠隻是他的徒弟，這麽做本就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的錯，被柳遙防備也正常，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如今柳遙不願再相信他，那他就去做能讓柳遙信任他的事情，不管有多難，不管要用多久的時間。
昭陽走了，迴了他的寢殿。
秦詩蕊愣愣站在原地，忽然留下眼淚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哭，可就是想哭。她也不想死的，如果一開始她就沒有死，又哪裏會來這麽多事。
這幾十年來，每個日日夜夜伴隨著她的都是孤獨和恐懼，害怕哪一天被昭陽遺忘，害怕哪一天在昭陽不知道的時候她就悄然消失，泯滅世間。
如今好了，她終於擁有肉身了，卻好像失去了那個疼她愛她的師兄。
秦詩蕊握緊了拳頭，然後一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不管怎麽說，她如今有了屬於自己的身體，再也不是那個無依無靠的靈魂了，大不了就重修，反正這個身體資質好，還年輕，用不了多久便能修煉迴來。
即便沒有了師兄的關愛，她如今也可以靠自己了。
落荒而逃的昭陽迴到自己的寢殿，緩緩閉上了眼睛。這件事誰都沒有錯，錯的隻有他，所以昭陽從來沒有怪過秦詩蕊，他隻是無法麵對那具屬於柳遙的肉身而已。
沒辦法直視那張臉，沒辦法聽她的聲音。
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強行留下寵愛的師妹，用心愛的徒弟去彌補過去的失誤，為著心裏那無法言說的目的，然後惶惶不可終日。
最初的時候，他將死去的秦詩蕊強留下來，除了秦詩蕊求自己救救她，無論怎樣，她都想活下去，更多的是因為愧疚，若不是他的疏忽大意，也不會讓秦詩蕊身隕。所以不管秦詩蕊什麽樣的要求他都願意去做。
而他明明不想讓柳遙被秦詩蕊奪舍卻忽然下決心這麽做，不過是因為他心中那抹無法說出來的綺念。
但好像，他把柳遙推的更遠了。
昭陽的手有些顫抖，他抬手按壓在懷中的盒子上，他忽然不想柳遙的神魂那麽快蘇醒了，因為他不敢麵對柳遙。
哪怕他費盡心思將柳遙的魂魄留下來，打算日後再找肉身給她奪舍，柳遙可能也不會原諒他半分。
先前不是他不知道，隻是他不敢想罷了。昭陽作為柳遙的師尊，恐怕算是這世上最了解柳遙的人了。
柳遙防備心重，外人很難走進她心裏，便是他讓柳遙真正信任他也花了不知多久。其實那時候他並沒有刻意去獲取柳遙的信任，他隻是覺得養大柳遙作為自己師妹奪舍的肉身有些愧疚，才加倍對她好，誰知不僅柳遙對他敞開了心扉，他自己也陷了進去。
正是因為陷了進去，他才更了解柳遙。他這番行為讓柳遙再也不會相信他，也不會原諒他了。
哪怕他做了補救，可是傷害就是傷害，抹不去的。
這樣的日子裏，昭陽每天所作的事情就是看著手中的盒子發呆，直到有一天盒子中傳來了神魂波動，才將昭陽的意識拉迴來。
這是柳遙的神魂要醒了。
昭陽神色複雜，他依然不敢打開這個盒子。
這股神魂波動之後，傳來了一股怨憎的氣息，這濃烈的怨憤讓昭陽一僵。
雖然明知柳遙會恨他，此時接觸到柳遙的恨意還是很痛苦，昭陽試了幾次，也無法鼓起勇氣將盒子打開。
他隻能每天這麽看著這盒子，感受著盒子神魂氣息的變化，雖然偶爾那股強烈的怨憤之意會淡去，卻依然是這氣息中的主調。
直到有一天，昭陽終於決定打開這個盒子。
被困在盒子中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自從她恢複意識以來就一直被困在這盒子裏，外麵的情況她無法得知，隻能日複一日的呆在盒子裏。
剛醒來的時候柳遙還沒有從那一天的痛苦中擺脫出來，滿腦子裏充斥的都是痛苦和報複，她本來以為自己會就這麽被痛到魂飛魄散，卻不想竟然還有恢複意識的一天。
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竟然被困在一個小小的盒子裏，她用盡了辦法也無法出去。柳遙知道，她這是被困住了，是被人刻意困住的，這個人不做他想，不是昭陽就是那個女人。
柳遙不明白他們奪了她的舍又留下她的魂魄是想要做什麽，但應該不是什麽好事。之前明知道她那麽痛苦依然沒有任何猶豫，她又何必想那兩人留下她的魂魄會是不忍心？
想盡了辦法也無法逃脫，聯想到將她困住的人是誰，就無法不想起那天被剝離魂魄的痛苦，柳遙眼前一黑差點兒入魔，幸好金蓮及時喚醒了她。
清醒之後的柳遙才發現原來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三朵蓮花和天靈塔以及五十弦琴竟然都還在她的神魂之中。這是柳遙最慶幸的事情了，幸好沒有弄丟了它們。她能感覺到金蓮的疲憊，這些日子金蓮定然是夜以繼日的在為她修複神魂，感覺到柳遙的心疼和謝意，金蓮蹭了蹭她。
‘幸好你們還在我身邊，沒被奪走。’
黑蓮轉了個圈，像是在說：‘別人才搶不走我們。’看著似乎也想過來親近親近柳遙，卻又傲嬌的不願過來。被柳遙拉過來抱在懷裏，扭了兩下就不動了。
盡管已經清醒了過來，柳遙心中的怨憤卻依然不能消退，任誰被信任的人欺騙傷害，都無法釋懷。在那天痛苦的折磨中，她曾想過，若是她能僥幸活下來了，她定要讓傷害她的人生不如死，就如同她當時那般。
柳遙從來就不是善男信女，她不信上帝的那一套被打了一邊臉，還要把另一邊湊過去給人打，她是有仇必報的人。
可如果這一次真的不是那女人騙她，那麽主持這件事的人就真的會是昭陽，如果是昭陽的話，她真的能報複嗎？
倘若真的是昭陽，那麽柳遙也無法說什麽，最初遇到昭陽的時候，柳遙差一點死掉，若不是昭陽，她活不到現在。
可以說，她的命就是昭陽給的。
現在昭陽收迴了這條命，頂多就是沒有和她打招唿而已。
可是，如果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具身體，他又為何要對她這麽好呢？無論柳遙怎麽試圖開解，被欺騙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若是不在意她也不會這麽痛苦，正是因為投入了感情，所以才會怨憤。
若是陌生人，她就隻用想以後怎麽報複迴去，何必像現在這樣既恨又怨卻無法抒發。
一早就知道昭陽收她為徒是有目的的，明明就知道的，竟然還慢慢沒有了警惕，難道說昭陽之前所作的那一切隻是為了讓她放鬆警惕嗎？
可笑的是她偏偏就信了。對昭陽沒有了一絲防備的她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說到底還是怨她自己。慕非白之前明明已經提醒過她了，偏偏她自己不信，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她自己找的。
如今的五十弦琴還沒有醒來，若是醒了該罵她蠢笨了。如今落到如此境地，她也找不到辦法脫離，隻能等著那不可知的未來。
直到有一天這個盒子被打開來。
在看到昭陽的那一瞬間，柳遙終於將自己心裏最後的那一絲幻想打破了。
在此之前，她都隻聽到了和昭陽相似的聲音，並沒有看到昭陽的人，心中還存著一點幻想，也許這一次的事情並不是昭陽做的，隻是別人頂著他的名義來做的。
直到看到昭陽的這一刻。
昭陽眼中帶著愧疚。
既然都做了，又何必要愧疚呢，難道愧疚了，這一切就沒有發生過了嗎，還是覺得愧疚了之後柳遙就會原諒他？
柳遙隻有一瞬間的情緒波動，然後就平靜了下來，哪怕心中怨憎劇增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沒有意想之中哭鬧，昭陽有些意外，他其實已經做好了接受柳遙責難的準備，卻不想，柳遙出來之後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用著那幽深的眼睛看著他。
隻對視了一眼，昭陽就再也沒有勇氣和柳遙對視了。那眼中的情緒翻湧深沉，遠不像她表現的那般平靜。昭陽在其中看出了柳遙的恨意，那恨意洶湧，像刺一樣，刺的他疼痛。
除此之外還有複雜。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柳遙是真的將昭陽當做師尊來尊敬愛戴的，付出的感情並不是假的。就算是昭陽也是如此，若非無情，又怎麽會因此痛苦掙紮？
若是一開始心中並沒有那份柔軟，並沒有想要補償這孩子的想法，並沒有不忍這孩子的天賦被浪費的心情……不去看不去想不去關注，是不是他就不會為這個決定痛苦。
可是他偏偏不後悔，若他不去關注，也許就永遠不會觸碰到那總讓他想起來就覺得無比幸運的感情。
昭陽很少說話，並不代表他不會說話，隻是遇上這種事情，便是最能說會道的人也不會說話了，何況是他。沉默了許久之後昭陽開口道：“這件事是為師的錯，是為師設計的，你若是要恨，便恨我罷。”
柳遙垂眸，並未接話，眼中情緒翻湧，越變越黑。難道還會不恨嗎？
見柳遙沒有反應，昭陽的唇抿了起來，“……你且安心呆在魂石之中，待為師找到合適的軀殼便讓你奪舍，屆時你便可以重新修煉了。”
‘然後那孩子又變成我這樣？’本以為還是不會開口的柳遙冷笑了一聲。
昭陽臉色一變，又聽柳遙說：‘我的確恨你，不過我也知道，當年若不是你路過那裏將我救了下來，我那時便已經喪命，如今你讓人奪舍了我，便算是我將這條命還給你了。’
昭陽心中覺得柳遙接下來的話也許不是他想聽的。
‘說起來，我本該在十多年前就死了，能活到現在，算是我賺了。’頓了頓，‘這麽些年，你將我養這麽大，教我修煉劍道，我很感激你，所以便與我所受之痛苦相互抵消了吧。從今往後，我便也不再是你的徒弟，你便也不再是我的師尊。’
昭陽看不到，柳遙垂下的眼中翻湧著怎樣的情緒。
‘我在此起誓你我之間的恩怨就此抵消，以後再無關係，我也絕不報複你，隻要你放我離開。’
“不可能！”在聽到柳遙想要和他斷絕關係的時候，他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了，柳遙話才說完，昭陽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柳遙抬起頭來，眼珠暗沉沉的看著昭陽，可惜此時昭陽不敢看她的眼睛，‘哦？昭陽真君難道還看上了我這幅殘魂麽，是想要用著殘魂來作甚麽。’
昭陽一滯，知道柳遙是曲解了他的意思，卻也明白，柳遙到了這番境地，這麽想也正常，隻是心口疼得厲害，“是我欠你的，自然要補償你。”
‘你所謂的補償就是找個肉身給我奪舍？’柳遙輕輕笑道：‘那就抱歉了，這樣的補償晚輩不敢收。否則收了之後又要總想起現在的我來。’
這話中的刺又一番刺痛了昭陽，‘若是真君真要補償晚輩，那就放晚輩離開吧，就算是做了補償了，以後你我之間再無關係，自然也就沒有誰欠誰的說法。’
柳遙一口一個真君，一口一個晚輩完完全全的將自己摘了出去，“不行。”
柳遙沉了臉，黑沉的眼珠盯著昭陽，散發出的氣息變得陰冷起來，這股氣息讓昭陽一驚，柳遙這怕是要化作厲鬼的趨勢，正要出手打散這股陰唳的氣息，柳遙又忽然恢複了過來，身上還帶了一點金色的光芒。
柳遙臉色一變，知道之前是金蓮在幫她，嚴厲的批評了金蓮之後，看著昭陽的眼神變得越發防備冷凝。
昭陽苦笑，他是看出來了，柳遙身上有可以幫助她恢複神智的東西，想來之前柳遙之所以會恢複的這麽快，也是因著這東西的緣故。苦笑是因為柳遙如今對他一點信任都沒有了，若非擔心他知道了那東西的存在會做什麽，又何必對他如此防備。
昭陽動了動嘴，想要告訴柳遙，他不會要她的東西，卻又想起來，之前他將柳遙那琴的事情告訴了秦詩蕊，如今就算他說了，柳遙怕是也不會相信他吧。
看著柳遙如今防備的樣子，昭陽忽然有些後悔，然而想到他若不這麽做，秦詩蕊就會真的死去，柳遙也永遠隻是他的徒弟，這麽做本就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的錯，被柳遙防備也正常，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如今柳遙不願再相信他，那他就去做能讓柳遙信任他的事情，不管有多難，不管要用多久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