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雲之在一旁聽章時年問了半天, 都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於是提醒說,“先聯係噸噸的媽媽吧。”

    “我沒有媽媽。”他是爸爸生的, 但是這種話,他知道不可以到處去說。

    “媽, 噸噸是跟著現在的爸爸長大的。”

    季家老爺子聽到這裏, 一言不發,隻是把茶杯重重地蹲在桌上。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著辦吧, 我和你爸爸出去走走。”章雲之挽著季仲傑向外走, 看老爺子這架勢, 再待在這裏就要動手揍人了,老四弄了這麽一出,以他暴烈耿直的脾氣,之所以能忍到現在沒法發作,純粹是看在噸噸的麵子上。

    “這麽大年紀的人, 別把自己氣出個好歹, 老四心裏有他自己的章程。”

    “他心裏有章程倒還好了,何至於孩子這麽大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這次不是君恆把噸噸帶過來, 他估計這輩子都不知道有這麽大一個兒子。”

    “你現在他和生氣有什麽用呢?想想接下來怎麽辦才是要緊事。”章雲之輕聲勸他。

    “你們這個也寵著,那個也寵著, 都這麽大個人了, 還定不下心來, 上次更荒唐, 還迴來說,要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如果他能像方平他們一樣,早早就結婚了,怎麽能鬧出這樣的事情,我看他的樣子,應該是連噸噸的媽媽是誰都不知道。”

    父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章時年苦笑,老爺子生氣是意料之中,但他的話卻沒說錯,他確實不知道噸噸的媽媽是誰,別說是印象,就是連人選的範圍都沒有,再一個就是,如果不是媽媽去查了,他可能真的這輩子都不知道噸噸是他的兒子,安修明顯是知道的,可為什麽沒告訴他呢,怕他把孩子搶走嗎?在這裏猜測再多也沒用,他決定找安修問清楚,可家裏和君恆的手機都沒人接。

    “你在生氣嗎?”噸噸拉拉他的袖子,臉上有一種與他小小年紀不相符的擔憂。

    章時年不願意在孩子麵前流露過多的負麵情緒,就笑笑說,“沒有生氣,噸噸一次也沒見過媽媽嗎?”

    噸噸權衡了一下,決定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他,“我沒有媽媽,我是我爸爸生的。”

    這麽孩子氣的話,章時年當然不可能相信,但他馬上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噸噸今年幾歲了,生日是哪天的?”也許從噸噸的出生日期中可以找到一絲線索。

    “九月二十三的生日,快十歲了。”

    “不是十一?”他的記憶力一向不錯,還記得去年安修告訴他,噸噸十歲了。

    “那是虛歲。十歲是周歲。”

    十年前,在綠島,隻有安修一個人。

    *

    雖然人已經坐在這裏有半個小時了,但陳安修心裏還在疑惑,季君恆的父母為什麽要來請他來家裏做客,季君恆給出的理由是,他父母想看看他外地來的朋友,但他總覺得沒這麽簡單,季君恆的朋友絕對不止他一個,一個海軍上將有那麽多時間挨個接見嗎?不是他自卑,實在他還有自知之明。

    至於他為什麽知道季君恆父親的軍銜,那就更簡單了,客廳衣帽鉤上的軍裝,黑色肩章,金色的鬆枝和三顆星星,海軍上將軍銜,他在部隊裏待了這麽多年,不至於連什麽肩章代表什麽級別都分不清楚。他知道季君恆家境不錯,但沒想到不錯到這種地步,不過這和他也沒什麽關係,他隻想知道今天來做客的目的。

    季君恆的母親名字是章青詞,據季君恆說,他母親和小叔是表姐弟,章青詞和章時年在相貌上並無太多相似之處,但坐在一起的話,還是能看出有血緣關係的,都是那種偏細致的相貌,有別於章時年的優雅,章青詞更多的是一種屬於女子的婉約,雖然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但舉手投足依然吸引人的目光。

    “安修喜歡紅酒還是白酒?”廚房雖然有幫傭在忙活,但章青詞也沒閑著,親自忙著張羅招待。

    “阿姨不用客氣,我……”反正輩分亂了不是一天半天了,陳安修索性就順著季君恆喊阿姨了,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季君恆在客廳裏陪著陳安修聊天,聞言插話說,“媽,安修酒量好著呢。”他是為數不多還沉浸在假象中的人,“我爸那裏不是還有好幾瓶七幾年的茅台嗎?今天拿出來喝一瓶吧?”

    章青詞連斥責人都是語氣輕輕的,“別胡鬧,安修還沒說完話呢,你就插嘴。”又對陳安修說,“第一次上門不要拘束,不過君恆話說的也沒錯,家裏確實還有幾瓶上好的茅台,要不,中午就喝這個?”

    陳安修心裏苦笑,季君恆想害死他,白酒的話,他大概一杯就掛了,頭一次到人家家裏做客,再喝醉了,那可就丟人丟大發了,他找個借口說,“阿姨真的不用客氣,我最近胃不好,醫生囑咐不讓喝酒。”

    “原來這樣,那確實不能喝酒,年輕人要好好注意身體啊,那我給你準備果汁。”

    陳安修笑說,“麻煩阿姨了。”

    季君恆心裏嘀咕,昨天晚上他們明明還去吃的麻辣火鍋,那鍋底辣的他差點掉眼淚,但陳安修吃的麵不改色,那個時候也沒見他胃不好。

    季方南是在差十分鍾十二點的時候迴來的,他後麵跟著一個人,手裏提著一些東西,見到客廳裏的陳安修驚訝地喊了一聲,“隊長?”

    聽到這久違的稱唿,陳安修渾身一震,他用力握了下拳頭,迴身去看那人,其實不用看也知道,相處七年,交過命的兄弟,隻是意外會在這裏遇到,“羅平。”

    羅平是個身材魁梧,比陳安修還高一頭的男人,扛過槍,打過仗,是個麵對死亡都沒退縮過的硬漢,此時卻因為戰友久別重逢而激動地雙眼泛紅。

    季方南的目光在自己的警衛員和這個俊秀的年輕人身上稍稍停留,沒想到那個孩子的養父竟然是從那支部隊裏出來的,“以前認識?”

    羅平深吸了一口氣說,“司令,這是我以前在下麵部隊時候的隊長。”

    季方南拍拍陳安修的肩膀,說,“陳安修是吧?以前聽小羅說過你們的事情,都是好樣的。”

    陳安修勉強維持笑容說,“季司令誇獎了。”

    “在家裏不用叫司令,你現在是君恆的朋友,喊叔叔就行。”

    陳安修心裏有點發木,從善如流喊了一聲,“季叔。”

    季方南點點頭,以一種長輩的口吻說,“老戰友好久沒見了吧?你們年輕人在這裏聊,我上去換件衣服,今天中午小羅留下來一起用飯。”

    季君恆是隱約知道羅平經曆的,此時更加好奇陳安修在部隊上的那段經曆,為什麽會在正當好的年紀退役呢?知道這兩人好久沒見,定然有很多話要說,就主動提出,“安修,我媽媽打理的院子非常不錯,讓小羅帶著你去看看吧。”

    羅平也樂意附和說,“對啊,隊長,趁著還沒吃飯,咱們出去走走吧。”

    “行,走吧。”

    院子裏花木繁茂,景色確實不錯,但以陳安修現在的心情根本就沒看進去多少。

    “隊長?”

    “別叫隊長了,我現在都退役了,你還是叫名字吧。”

    羅平試著喊了一聲,“安修?”接著撓撓頭說,“不行啊,隊長,我不習慣啊,要不叫你陳哥?”

    陳安修試圖用一種更輕鬆的態度麵對他,“有沒有搞錯,我記得你還大我半年呢。”

    “那要不你喊我羅哥?”羅平擺明一切好商量。

    “那你還是喊我陳哥吧,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羅平扛扛他肩膀,擠眉弄眼說,“這才像你嘛,隊長,剛才在屋裏見到你,看你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嚇得我差點沒敢認。”

    陳安修整整雪白筆挺的衣領,小聲說,“這不是第一次到這麽大的首長家裏做客嗎?你知道的,多少需要裝裝樣子嘛。”

    羅平發出爽朗的笑聲,像以前一樣,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剛才聽你和三少說話,你們是高中同學啊,看不出隊長你以前還是個好學生啊。”在部隊那會,說話做事比他們還粗魯,哪有半點文人書生氣。

    陳安修慢慢豎起眼睛逼視他,“我全身上下哪裏看起來不像是好學生。”一搭手扣住手腕,抬腳便踹,周圍沒人,兩人極迅速地交手幾招。

    “身手不減當年啊,看起來這兩年沒落下。”

    “可還不是你的對手,你不都退役了嗎?”

    陳安修不客氣地抬抬下巴說,“退役了,咱曾經好歹也是一隊長啊。”

    羅平看不慣這臭屁的樣子,但又不得不咬牙承認,“是啊,當年除了大隊長,還沒幾個人是你的對手。”

    “大隊長後來怎麽樣了?”

    “他啊,也調走了,你走的時候,他不在,你走後,他和跟我們問起過你呢,對了,隊長,你是不是綠島市人?”

    陳安修點頭,“是啊,怎麽了?”

    羅平抓抓耳朵說,“我聽留下來的大炮說大隊長今年好像是調到綠島市了,他沒聯係過你嗎?”

    “暫時沒有,可能他剛調過來,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應該是吧,當初活下來我們六個,隊長你申請退役了,大劉和老金後來也走了,小於和我都調到其他地方工作,如今隻剩下大炮還在那裏。想想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日子,真是挺感慨的。”

    “活著比什麽都好。”

    說到這個,羅平也沉默很多,“這些年我也是這麽告訴自己的,咱們能活下來的人就應該好好的活著,活出個樣子來,等幾十年後,再見到那幫兄弟的時候,咱們可以說,你看,我們也沒多白活這些年。”

    陳安修抬頭看看還算晴朗的天空,說,“過去的事情就別想太多了,羅平。”他有時候想都不敢想。

    午飯很豐盛,章青詞是個盡職的女主人,體貼周到,對待陳安修,尤其熱情親切些。季方南則問了他一些在部隊上的事情,都不是什麽秘密,陳安修知道的就都迴答了。

    季方南聽完,很有興趣地說,“有些事情倒是第一次聽說,安修到書房裏,我們詳細談談。”

    “沒問題,季叔。”陳安修嘴裏答應著,但他心裏知道,正題來了。

    “爸爸,有什麽事在客廳裏不能說,還非要關到書房裏說。”季君恆不笨,他早就覺察父母叫陳安修來家,另有目的,但他了解父母的品行,不至於做出什麽無法挽迴的事情,據他估計,多半是和小叔有關,他們一定知道了些什麽。

    章青詞說,“你就別去添亂了,你爸爸和安修說一些部隊上的事情,你也沒興趣。”

    *

    飯後兩人來到書房,陳安修在後麵關上門。

    “安修,坐。”季方南伸手從另一張桌子上拎過茶壺和杯子,示意他旁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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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的麵積很大,除了慣常的書籍電腦以外,還有不少的模型,南向的窗子外麵有一棵很大楊樹,葉片泛著光,風一吹,嘩嘩的響。印在原木色的地板上,小小的陰影一跳一跳的。

    季方南先給他倒了一杯茶。

    “謝謝季叔,季叔如果有話,不放直說吧。”

    季方南在長相上和章時年真是沒有一點相似之處,眉眼粗豪,目光堅毅,“你是個爽快人。那我就直說了,關於噸噸,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陳安修剛端起茶杯,手沒拿穩,被杯子裏濺出來的茶水燙到,“季叔,您是什麽意思?”

    “我們已經知道噸噸是季家的孩子。”

    “你們給噸噸和章時年做了鑒定?”

    “希望沒有冒犯你。”

    結果已經出來了,冒不冒犯還有什麽區別,“噸噸是我的兒子,我不會放棄他的。”陳安修一開始就申明自己的立場。

    “你們家養了噸噸這麽些年,我們心裏都是很感激的,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能幫上的,我們一定不會推辭,關於噸噸的未來,原本這件事輪不到我們插手,但父母年紀大了,有些事情我們這做哥哥的,免不得要多分擔一些,我這次主要是想征詢一下你的意見,你有意願噸噸交給季家來撫養嗎?如果噸噸能迴季家的話,我們可以保證他能得到更好的照顧,時年很快也會有穩定交往的對象,我想她應該也會很疼愛噸噸的。”

    穩定的交往對象?陳安修的目光落在季方南身後一排八福的大字上,承諾和勇氣?眼神再轉迴來的時候,裏麵全是堅定和不妥協,“既然章先生即將有穩定的交往對象,那相信他以後一定會有更多的孩子,完全沒必要把噸噸要過去。”

    “我們理解你的心情,噸噸是由你們家一手帶大的,我現在不是強迫你放棄,但希望你能考慮,你現在還年輕,以後還可以過的更好。”

    “噸噸,從來不是我的負擔,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是。”

    交談大概持續了有半個小時就結束了,章青詞進去的時候,茶水都沒涼,“怎麽樣?”

    季方南搖頭笑說,“這小子態度很強硬,我都有點壓不住他的感覺,這件事還是再緩緩吧,如果讓老四知道咱們插手,他不定怎麽惱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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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是10點準時更的哦,不過有人說看不到,所以再發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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