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人說起了如今最流行的長生班,真是滔滔不絕,“多少年沒有出過這樣的好戲了!聽說那位李先生,乃是昔日李漁翁的孫子,如今竟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把這些戲編排的極好,大家夥都愛看。”


    “新戲倒是其次,關鍵是這新腔調!從未聽過,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掃南戲之靡靡之音,可算是石破天驚了,萬歲爺都下旨了,這個新腔啊,叫做京戲!”


    “哎喲,京戲?這京字兒,是不是說的就是咱們北京城的意思?”


    “可不是嗎?這天上白玉京,地下北京城,說的就是咱們這皇城獨一份的好!這天下這麽多戲,就是咱們北京城沒有自己的戲可看,這成嗎!”


    “是啊,是啊,可真的是雄心壯誌,半點錯不了!”


    街上的人圍著討論了一會,邊上又有人起哄了,“啊!可真好!今個西南會館,竟然是通天教主自己來登台了!”


    “哎喲,哎喲!這侯會首是天大的麵子了!怎麽今個還請的動通天教主來登台了?趕緊著,趕緊著,今個這西南會館隻怕是要堵住門了,不,不僅僅是堵住門,隻怕是還要堵住大街了!”


    “大家夥趕緊著,隻怕是再晚了些,就連門口的大街都擠進不去了!”


    棋盤大街的東南角,戶部衙門再靠著偏北一些方向的朱雀大街上,就是西南會館的地方,這時候已經是外頭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人頭攢動的擁擠樣子了,大家夥說的高興,但是要想著入內聽戲,卻也不是一般人夠身份的。但是今日西南會館定下了規矩,上門的就是客,流水席已經預備下來,隻要拱手賀一聲“恭喜”,可就能在西南會館邊上預備好的棚內用一番酒席,無論貴賤,人人都可如此。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西南會館這樣一弄,一下子就人滿為患,外頭擠得滿滿當當,喧鬧至極,正經兒下了帖子來祝賀的人,自然是有儐相迎了進去,賓客滿棚,卻似乎少了一些味道。


    會館的掌櫃迎接了兩位佛山的客商,估摸了時間,覺得差不多就要到了開席的時候,於是穿過了熱熱鬧鬧的前廳,和高朋滿座的後院,到了一處簽押房來,門口還守著兩個長隨,見到掌櫃進來,這才打開了門,屋裏頭溫暖如春,有幾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商人們在一起議事,掌櫃告罪,“客人都差不多到了,會首,您看?”


    “下帖子的,都來了嗎?”


    “八九不離十,都到了!”


    “其餘的呢?”被稱之為會首的人抬起頭來,此人赫然就是征緬商會會首,介休侯家出身的侯豔年侯佩德。


    他如今的身材健碩,原本是頗為肥胖的身材,如今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似乎瘦了好些,大肚子不見了,臉上也多了一些滄桑和憔悴之色,嘴巴上蓄起了短胡須,看上去威嚴了許多。他抬起頭問掌櫃,“其餘的人呢?那些咱們使了勁兒的大人們,可有來了的?”


    “來了幾個兵部的主事,還有一些就是咱們西南三省出去的官兒,在京中的,都來了。其餘的,都沒見。”


    侯豔年喟然一聲,也不言語,兵部的那些主事都是昔日辦征緬的事兒結識下來的,算不得什麽特別,西南三省籍貫的官兒,看在老鄉的麵子上,自然是要幫襯的,這些都算不得什麽特別,但侯豔年要求的,可不是這些小貓三兩隻來西南會館!


    其餘的幾個商人,都是在征緬商會之中任職,並且是在征緬引的發放之中攫取了許多利益的商人,成都宮家宮銘,曲靖馬家馬連生,遵義李家李豹這幾位,都一起來了北邊,卻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西南那邊的生意,都不管不顧了,幾個主事人,都來了此地。


    幾個人麵麵相覷,馬連生歎氣道,“這是鬧什麽呢?怎麽一個大人都不願意來?咱們這西南三省的人,在北京城裏頭,就這樣的不受人待見嗎?”


    “這算不得什麽,人家都說,不到京城來,不知道官小,不知道錢少!咱們這些人,在地方上瞧著還行,入北京城來,就不夠看了,別說是大名鼎鼎的徽商了,就是會首他們家的侯家,也是萬萬比不過的,隻是這內務府的官兒,都還沒人來,就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了,咱們會首,可是內務府正六品的紫薇舍人啊!”宮銘搖搖頭說道。


    侯豔年自從辦了征緬引的差事,並且將銅礦開展的事務攬入自己手中之中,就有了內務府皇商的身份,時候論功行賞,商人們一概都有嘉獎,侯豔年更是有了一個官兒在身上當著,尋常見到知府縣令什麽的,卻也不必什麽跪迎跪送了。


    宮銘說的有道理,其餘衙門的大臣們,不理會他們這些鄉下來的土財主,也是尋常,可侯豔年現在就連內務府的一個堂官都還請不來,這意味著什麽?難道內務府對著侯豔年這個皇商也不滿了嗎?這可是最要命的!


    “內務府那邊無關緊要,”侯豔年沉思許久,迴過神來,他吩咐會管的掌櫃,“會有要緊的大人來,外頭暫且再等一等,等著大人物來了,再開戲開席。”


    “會首已經安排妥當了?”眾人都是知道征緬,哦是安緬商會的底細的,每一年都預備下了一筆不少的支出要孝敬上頭,眾人都是做慣生意的,哪裏不知道商人們最要緊的就尋靠山,宮銘惋惜的語氣說道,“隻是咱們到底身份低微了些,不敢請中堂大人來,若是按照南邊咱們的交情,傅中堂若是來,就是天大的麵子!”


    李豹冷笑一聲,“得了吧,咱們是什麽人,別賺了些銀子就癡人說夢了,他老人家看都不看咱們一眼,你說說,會首也沒有上富察家的門罷!”


    侯豔年微微一笑,也不言語,其餘人說了一會話,又問侯豔年,“會首,如今征緬引的事兒,差不多有三四年過了,咱們說句實話,可算是投了不少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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