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背著手正在看著一隻麻雀,麻雀在紅牆碧瓦上蹦蹦跳跳的,饒是那些琉璃瓦十分的平滑,那隻麻雀也是如履平地,十分高興的在牆頭上撲騰來撲騰去的,間或是在琉璃瓦的縫隙之間,尋找著一些草籽——有些小草冒了出來,就在這些縫合嚴實的琉璃瓦之間。


    陽光照在了福康安的臉上,勾勒出福康安冷酷俊朗的線條來,他挺直著背脊,頭微微抬起,看著那隻麻雀出了神,金秀走到了福康安的近處,許是因為陽光刺眼,金秀拿起了手帕擋了擋陽光,朝著福康安的視線看去,瞧見了福康安在看麻雀,“三爺怎麽對著這小鳥感興趣了。”


    “無非是在這裏無聊罷了,”福康安聽到了金秀的聲音,淡然開口,“宮中尋常可見神鴉,麻雀倒是少見。”他轉過身來,看見了金秀,不由得一下子微微出神了。


    金秀恰好就站在了光明和陰暗之間,陽光在她的上半身,而宮牆的影子在她的下半身,陽光照耀在了金秀的頭麵首飾上,金秀用的是銀質的簪子耳環珠花等等,所以陽光之下泛著柔和的銀光,將金秀的容顏做了一個明亮的襯托,金秀的上半身穿著一件翠綠色青竹翠鳥花紋的宮裝,下半身被宮牆的陰影遮住了,看不出究竟來。


    九月上午的陽光,依舊熾熱,但金秀穿著這件翠綠的宮裝站在福康安的麵前,就讓人生不出什麽火氣來,福康安看呆了的不是這件衣裳,而是金秀的神采。


    一個新媳婦臉上應該有的甜蜜這自然不必說,另外似乎金秀換了一個環境,整個人的神態舉止都完全不同了,容光煥發不說,眼角眉梢之間,更是透露出一些獨特的味道,好像是一朵剛剛盛開的花朵,哦,不是盛開,而是含苞待放之後到盛開的那個半開階段,又帶著成熟的韻味,又還存留著青春的清新。這種味道,福康安說不上來,他隻是在這一刻,突然就驚呆了。


    這個驚呆也是暫時的,福康安隨機掩飾的低下眼來,咳嗽一聲,“福晉可還好?宮裏頭的日子過得可習慣?”


    “多謝三爺,”金秀笑道,“宮裏頭不是那麽好呆的,也就是因為萬歲爺的吩咐,才住在宮裏頭,我這個人最是隨遇而安,住哪裏都是一樣,再差也不能比以前的日子更差了。”


    福康安搖搖頭,“這話言不由衷。”


    金秀微微一愣,“為何三爺如此說。”


    “你若是隨遇而安,又怎麽會想著當秀女,當福晉?若是隨遇而安,又怎麽會冒著天大的風險,去緬甸呢?這話騙得了別人,卻是騙不了我。”


    金秀微微一笑,“知我者,三爺也!”


    兩人相視一笑,金秀笑的頗為光明磊落,而福康安卻帶著一絲無奈和苦楚,但這會子這些事兒卻都不必提了,“你這樣著急的叫人來尋我,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兒嗎?”


    小葉子早就退在了宮巷外頭,為兩人把風警戒,“侯豔年的征緬商會出事兒了,有人想要卸磨殺驢,這事兒,三爺知道嗎?”


    金秀和福康安不是客氣的關係,所以也就不多廢話了,她就直接告訴了福康安,征緬商會出事了。


    “我不知道,”福康安搖搖頭,“我這些日子忙的很!萬歲爺想著要在冬日裏頭去木蘭,今年過年不在宮裏頭,所以這些日子都在操辦這些事兒。”


    “侯豔年難道沒有找過你嗎?”金秀奇道。


    “許是有,許是沒有,”福康安含糊的說道,“馬頭沒有和我稟告過。”


    有貓膩,金秀眼神一閃,福康安可不是這樣稀裏糊塗的人,侯豔年來還是沒來,他一定是知道,既然是侯豔年知道是否來過,那麽自然,也就是不會說,不知道這個事兒了。“三爺,”金秀微微一笑,許是陽光熾熱了些,她走到了宮牆之下,躲開了陽光的直射,陰影似乎給金秀的語氣帶來了一絲飄忽和些許陰柔,“什麽時候你還瞞著我了?怎麽,侯豔年的事兒,你是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福康安板著臉說道,“沒有聽說過。”


    “難道,”金秀猜到了一絲可能,“這事兒是傅中堂的意思嗎?”


    福康安搖頭,“阿瑪不是這個意思。”


    “那麽傅中堂還是知道的,”金秀躲在光影之下,看到了福康安的神色,看懂了他神色之中的意思,“是誰的主意,既然是傅中堂知道,並且隻怕還默認的情況下,出這個主意的人,該是親近之人。”


    “沒有去過南方,沒到過緬甸軍前,不知道這個征緬商會的厲害,說句不得體的話兒,朝野的中堂宰相們,壓根就不知道緬甸這裏,還能賺出幾千萬兩的銀子來,要把征緬商會趕出去的人,肯定是在軍前。”


    既然是傅恆知道,又認可的,那麽必然是南征裏麵的那些大將,“那麽大概就是幾位副帥了,恩……不是阿裏袞,也不會是明瑞,那麽就隻剩下兩個人了,不是阿桂,就是孫士毅!這就是這兩人之中出的主意,是不是?”


    福康安眼睛微微眯起來,危險的盯著金秀,“你!”他心裏頭極為震驚,“你為何如此說,阿裏袞和明瑞表兄,為何不可能?”


    “明瑞和我關係極好,他就在八大關外看著我收攏了那麽多銀子和物資的,火槍兵也是他幫著訓練起來的,他不會不知道,這事兒是十二阿哥辦的;而且明瑞此人我非常清楚,與其說是封疆大吏,會賣弄權術,還不如說他是一位純粹的武將,更想著要上陣殺敵。”


    “而阿裏袞,”金秀一聲輕笑,“他欠十二阿哥一條性命,金雞納霜是十二阿哥送過去的,不然他的瘧疾,不可能治得好。咱們也不求知恩圖報什麽的,起碼他在軍機處當差,涉及征緬商會的事兒,不至於說要從中作梗罷?”當然,實際上金秀不該用私誼來幹涉公事,但實際上,大家夥都是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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