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縱。


    金秀是這個意思,但又不是這個意思。


    她不會拿著十分珍貴的東西去換人家隻是一句話的事情,就算這件事兒,對於自己很重要。


    非常重要也不行,這似乎是一種注定虧本的交易,會讓別人產生一種幻覺,那就是,世界上沒有什麽事兒,不是自己一句話能夠解決的。


    眼前的福康安就是如此。


    他以為金秀會同意,這在任何情況下,一般人都會同意這個條件的,畢竟金秀所求的才是她最需要的東西。


    可金秀偏不。


    “福三爺的好意,我心領了,這裏倒是要先謝過,”金秀低頭示意,算是道歉,“我不預備要請福三爺來幫襯此事,欲擒故縱,不是我的風格。”


    “福三爺來,也不是為了賣我一個好罷?”金秀將話題扯了迴來,不至於討論別的東西,福康安所談的事兒,已經是偏離主題太多了,她要把談話的內容拉迴來。“是為何什麽事兒?”


    “自然是來問罪!”福康安不悅的說道。


    “問罪?”金秀嫣然一笑,“我卻不知道何罪之有?上次的事兒,你若是問過你家奴才,就知道,決計不是我和芳哥兒的什麽罪過,還是因為你家奴才驕橫無禮,當街侮辱於我,我自然不願意放過他,”金秀凝視福康安,“這是他該死,不是我的錯。”


    “而且要打人家一百鞭子的吩咐之人,卻也不是我,還是福三爺您自己個啊。”


    “若不是我搬了納蘭家的名頭來,隻怕是那一日,我受了侮辱,也就是侮辱夠了,卻沒有什麽別的法子,所以就算是借了納蘭家的名頭,福三爺您也該明白,這世道,我若是不借一借東風,隻怕是當街被你打殺了也是尋常吧。”


    福康安不悅的哼了一聲,卻不反駁,因為金秀說的的確是實情。


    “富察家有名聲之累,故此三爺要來納蘭家負荊請罪,卻又因為知道了我非納蘭家之人,故此又要找下一場嗎?”金秀笑道,“我以為,你見過芳哥兒,也就罷手了。”


    這話的意思,福康安聽出來了一些,今日之事,看來還是在這位姑娘的意料之內,許是接觸的少,又是因為這麽一兩件事兒一起來的緣故,福康安隻覺得麵前的這位元家姑娘,閨名喚作金秀的,心思縝密,毫不畏懼且不說,算無遺策這個詞,還是當得的。


    他不說話,也不搭腔,隻是冷冷等著金秀繼續說下去,“我家裏頭我阿瑪的事兒,卻是不必請福三爺幫襯,”金秀胸有成竹,“我自己個有主意。”


    “你真的以為,自己可以辦到?”


    “當然,前提是福三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把我這小女子的小事兒掛在心上,”金秀狡黠說道,“若是您這一句話吩咐下去,我就算是找了關係,又請了什麽大人物來說項,也敵不過三爺您的一句話不是?”


    這話又算是捧了福康安,福康安冷言說道,“你若是不來壞了我的事兒,我自然不會去幹涉你的小事兒。”


    這事兒算是一個承諾達成了,福康安的人品,金秀還是覺得不錯的,當然,作為世家子弟,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壞毛病,但好麵子重承諾,這算是他們比較優良的品格,這事兒就是結束了,那麽還是要迴到接下去這個,接下去這個福康安最關心的東西。


    “聖上對著緬甸的事兒關注著這事兒原也是尋常,那麽傅恆大人身為兵部尚書,硝煙起處,自然也是關心著的,福三爺乃是我八旗第一年輕俊才,自然是要為君父分憂,我知道的東西,我可以告訴你,但是我要三爺一句話兒。”


    “什麽話兒?”


    “你想知道的東西,我可以告訴你,但不能夠告訴任何人,起碼在現在這個時候。不能告訴任何人!”


    “這是為何?”福康安沒想到金秀這麽爽快願意告訴自己想知道的事兒,聽到但是心裏頭又是不悅,可卻又沒想到金秀不是提什麽銀錢之物,而是要提了這個一個讓福康安看來有些捉摸不透的意思,“如今朝中兵部裏,最缺的是有關於緬甸的事兒,為何緬甸攻占不下,劉藻在雲南寸步難行,我心裏頭存了一個疑問,隻怕還是因為咱們對著緬甸知道的太少了些!”


    “其國如何,其君如何,其民如何,其軍如何,山川地理如何,都中許多人不清楚,隻怕是雲南那邊,許多人還是不清楚,”福康安起身,背對著金秀,看著亭子之外的菜地,菜地被納蘭信芳挖的好像是狗啃過似得,坑坑窪窪,毫不平整,“所以你和納蘭世兄所學的東西,乃是國朝第一等重要的東西,為何,”福康安轉過身子來,看著金秀,“你說不能告訴任何人?”


    “紙上得來終覺淺,”金秀說了這麽半句詩,“我所學的東西,算是正確的,但卻不是那麽的正確。”


    “這是為何?”


    “因為隻是書本之中的東西,還未經過實地所看,”金秀誠懇的迴答,“我和芳哥兒在這舊亭子之中紙上談兵一番,沒人會笑話我們,也不會有人當真,可若是您拿出去,真真正正的把這些東西,”金秀指了指桌子上那些燒掉的殘紙,“拿出去作為軍國大事的依據,那麽是絕對不成的。”


    “我不僅怕福三爺自己個聲譽受損,也怕自己個被你招了出去,引來無窮後患,更怕是因為有了這個東西作為平定緬甸的憑借,隻怕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金秀可不是紙上談兵的趙括,哪裏不知道理論和實際差距巨大?她是學了地理學,但這個地理學和實際之中地形的差距,山川地理水文變化,不是那麽幾個字兒可以歸納概括的。


    她要福康安來,不是要吝嗇學識,敝帚自珍,而是要先說清楚了,這些隻是紙麵上的知識,不該直接當做實踐的依據。


    起碼要先驗證過。


    而且,金秀也覺得,傅恆不該去,“緬甸的事兒,我也覺得傅恆大人,不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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