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花想:你們梁家說我們趙家人寫了誣告信,但你們拿不出鐵的證據,你們就無法認定是我們趙家人幹的。李美蘭心安理得地坐著,覺得梁曉秀和宋福祿無計可施:宋福祿沒有原信,他就板不倒她。這件事死無對證,這就是一個無頭案。


    會議開始後,宋福祿主動說他要給大家描述一下村民大會的情況。


    “那天桂花念完信後,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會場靜得出奇,沒有一個人說話。過了一會兒,公社革委會副主任站起來,走到桂花身邊,把那封信拿在手裏向村民揮了揮說:“大家看清楚了,這是李美蘭寫來的家信!李美蘭用事實揭露了她在法國的悲慘遭遇和被人剝削的殘酷實情。如果沒有李美蘭這封信,我們大家還都蒙在鼓裏。現在事實清楚了,宋福祿再狡辯也沒用了!我昨天和他聊天時,我就發現他確實賺了很多錢。他賺了錢後幹什麽了呢?李美蘭告訴我們:他們用鄉親們的掙的血汗錢討好洋人,給洋人蓋房子,給洋人捐款,我看這就是洋奴才的行為!他怎麽就不能給他的同胞,我們的村民開工資呢?這要是在解放前,他們肯定會當漢奸,肯定賣國求榮。鄉親們,你們說對這樣的人我們怎麽辦呢?”


    宋福祿描述得栩栩如生,梁曉秀好像看到了那種場麵。她問宋福祿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


    宋福祿說接下來就有人帶頭喊口號,要打到他!讓他滾蛋!還有人大聲喊:


    “宋福祿,你見鬼去吧!宋福祿,你這個洋鬼子的走狗,你行騙竟然行到村裏來了!你以為我們是傻子呀?你這個洋奴才,狗漢奸!”


    各種謾罵數不勝數,會場一片混亂。


    他看嶽父嚇得直哆嗦,他起身拉著嶽父的手準備迴家,不讓嶽父受到傷害。


    但那個副主任攔住了他,指著他鼻子說,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會受宋福祿的蒙騙。那個人讓他和嶽父站直了,聽大主任的講話。


    梁曉秀聽到這兒眼淚刷地流了出來,她能想象父親當時多麽委屈,多麽難受,站在全村人麵前受辱,他一輩子也沒收到過那種侮辱啊。


    宋福祿還在繼續講村民大會的情況:


    大主任站起來說:“鄉親們,我們大家今天都上了一堂生動的階級教育課。大家現在認清了資本主義的醜惡麵貌,那是一個人吃人的社會,那是一個還有剝削的社會……


    “老粱頭,給你大姑娘梁曉秀寫信,讓她把欠村民的工資都補發了。你們家做人不能這樣不道德吧?你聽清楚了沒有?”


    梁曉秀的父親哆哆嗦嗦地說他聽清楚了。


    宋福祿把村民大會的內容複述了一遍。梁曉秀直抹眼淚。當她聽說她拖欠了村民的工資時,她再也忍不住了,像火山爆發一樣,騰地站起來說:


    “從革委會主任的話以及那封信中,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就是那個內鬼想要工資,想和我算賬。那好,我們今天就算算賬。三個月前,曉玲帶迴了8個人,今天你們8個人今天都在場,你們告訴我誰想算賬?”


    8個人誰都不吭聲。


    “有沒有想要工資的人?”


    還是沒人吭聲。


    “那我就先替這個內鬼算一筆賬,請內鬼聽清楚了,也請大家都聽好了。”


    梁曉秀先算路費及雜費。


    三個月前,內鬼來法國時,飯店支付了交通費和食宿費,從村裏到上海,花了216元;;簽證費120元;從上海到法國的機票3200元,總計3536元。


    接下來她算在裏爾的食宿費。


    每月的住宿費300歐元,飯費150歐元,兩項共計450歐元,和人民幣4500元。此外,三個月內,飯店給內鬼每月50歐元零花錢,20歐元小費提成,總計210歐元,即2100元人民幣;辦理長期居留證等手續的花費為500歐元,即5000元人民幣;醫療保險和人身保險為300歐元。全部款項為19036元人民幣。


    她話鋒一轉,說裏爾市的廚師工資標準:1300歐元一個月,和13000元人民幣。


    她掃了一眼會場說:“我把賬算完了,如果你們誰想現在和我算工資,我立即結算。三個月工資總計為3900歐元,也就是39000元人民幣。在這個數額的基礎上扣除19036元,還剩2000歐元,也就是2萬元人民幣。你們誰想要這2萬元人民幣?”


    無人應答。


    梁曉秀說:“那好,我再把支付工錢的事說一遍。你們8個人誰都可以拿著工錢離開法國。但我有條件:第一,今天結算的人必須在今天離開飯店,住哪兒我不管,吃什麽我也不管,我管不了。第二,交出居留證,立即迴國。第三,迴國機票自理,從裏到巴黎機場自己解決交通工具。好啦,我已經說清楚了。你們誰來結賬?”


    還是無人應答。


    “這就怪了,內鬼不是說要工錢嗎?”梁曉秀起身在會議室踱步,“怎麽不來要呢?2萬元人民幣呀,可不是小數目!內鬼本事真大,竟讓能讓革委會主任逼迫我爸給我寫信,讓我補發拖欠工資。那我就照辦,免得讓人說閑話。”


    不管梁曉秀說什麽,李美蘭一聲不吭,好像梁曉秀說的事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梁曉秀的招兒多著呢,她想溫水煮青蛙一樣,慢慢煮、燉、蒸那個內鬼。


    她故意問她舅舅的兩個兒子,大寶兒二寶:“你們倆想不想離開飯店迴國?”


    “曉秀,你說什麽呢?”大寶說,“我們什麽時候說要離開法國?我們是來定居的;我們也沒寫過你說的那封信。這事和我們哥倆沒關係。”


    二寶說:“大姐,你一定要揪出這個內鬼,不要讓內鬼壞了大家的事。內鬼不願意幹,那就走人,別在這兒搗亂!”


    梁曉秀又故意問小弟小妹,他們是否想迴家;如果想迴家,也可以結賬走人。


    小弟和小妹當時就落淚了,說他們是梁曉秀的親弟弟和妹妹,他們不會離開法國,打死都不離開。


    還剩下趙小花的三個弟弟和一個弟妹。


    “趙強、趙震、趙剛,你們三個是怎麽想的?”梁曉秀問,“你們想不想拿著工資離開呀?”


    “我們不想走,曉秀姐。”三兄弟齊聲迴答說。


    “真的不想走嗎?”


    “真的不想走。”老大趙強說。


    老二趙震說:“我們又沒寫那封信,我們幹嘛走呀?誰寫的信,誰走人!別連累大家!”


    老三趙剛說:“小花姐,我們願意在你這兒幹下去,我們心情愉快,有吃有住,每月還拿著70歐元,那就是700元呀,頂上我在村裏幹活8個月的工錢了。我在巴黎曉玲姐那兒幹得好好的,我看到了美好的前途,我幹嘛離開呢,我是傻子呀?”


    隻剩下一個人,那就是李美蘭,梁曉秀還沒有向她提問。她故意吊著李美蘭,給她話聽,挖苦她,奚落她。


    梁曉秀說:“有人說我剝削你們,剝削你們的血汗錢。我今天把話撂這兒:不管是誰,都可以離開新中國飯店,免得受到剝削;新中國飯店離開誰都照樣轉。有人以為離開了他,飯店就得關門。笑話!飯店不僅不會關門,而且還會辦得越來越紅火!”


    大寶和二寶實在忍不住說,誰寫了信,誰就站出來承認,不要拖累大家;大家都很忙,沒必要就這麽幹耗著。


    梁曉秀的妹妹梁曉玲說,寫了信不敢站不出來,就是懦夫的表現。她大姐已經給了那人三次機會,那人就是不站出來,死扛著;抗是扛不住的,早晚得露餡,還不如幹脆就承認,就交代。


    大順、二順哥倆非常氣憤,他們哥倆都在法國出生長大,還沒遇過這種事。大順說不能讓耗子屎壞了一鍋粥,這個內奸不除,飯店一天不得安寧。二順說,他幹得好好的,無緣無故耽誤了一天時間,心裏憋屈。


    梁曉秀的弟弟梁振剛最慪火,他說那個人現在承認錯誤,他還可以原諒;如果還不承認錯誤,還死頂著,一旦被查出,他絕不會放過那個人,他會和那個人死磕到底。由於那個人的緣故,他父親在全村人麵前受辱,而父母現在又在接受思想改造,這口惡氣他咽不下去。


    梁曉秀接過弟弟的話茬說,她最後再給那個人一次機會:隻要那個人站起來承認錯誤,她既往不咎;但是如果那人頑抗到底,她會采取最嚴厲的措施製裁那個人。她取出一份用工合同,那是每個人來法國後與飯店簽的合同,上麵有每個人的簽字。


    合同第四條規定:員工搗亂鬧事,給飯店造成經濟損失,飯店有權解雇員工,並處於三個月工資的罰款。


    “大家都看看,”梁曉秀指著用工合同說,“合同第四條寫得清清楚楚:罰款三個月的工錢。我給了那個人四次機會,那個人都沒抓住,那我就不客氣了。那個人需要交給飯店19000元人民幣!現在就交錢,然後立馬走人!”


    所有的人都知道梁曉秀指的是誰,他們都盯著李美蘭看。李美蘭的丈夫趙強坐不住了,問妻子她到底寫沒寫那封信。李美蘭說,她已經說過無數遍:她根本就沒寫過家信。趙強覺得梁曉秀冤枉他妻子。


    梁曉秀那架勢分明在告訴眾人:不弄出水落石出,她不會休會,她會一直耗下去。


    趙小花看梁曉秀揪住她弟妹李美蘭不放,和梁曉秀叫上了勁。她說梁曉秀不能無緣無故冤枉好人,李美蘭沒寫信,她非得逼著李美蘭承認,那樣會逼出人命的。她為弟妹打抱不平,要和梁曉秀討說法。


    她說:“曉秀,我都說過好幾遍了:這事得有證據,不能胡亂猜測。”


    梁曉秀反駁說:“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這怎麽是胡亂猜測呢?”


    “你沒有證據證明李美蘭寫了那封信。”


    “宋福祿背誦的那封信就是證據。”


    “那不算證據。”


    “那你想要什麽證據?”


    “除非你把原件拿來,讓我看看,否則我絕不相信李美蘭寫了信。”


    兩個好朋友你一言、她一句,僵持不下。宋福祿看她們那樣僵持不是辦法,便說他們先吃晚飯,晚飯後再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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