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祿準備6月6日動身迴國,那一陣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就等著啟程迴國了。他當年16歲時跟著堂叔出國,到了36歲時才第一次迴國。離開家鄉20年,他幾乎對家鄉沒什麽印象了。他是孤兒,在家鄉沒有一個去親戚,所有的親戚都是梁曉秀家的。


    臨行前幾天他還挺激動,一再和梁曉秀說他要是沒和梁曉秀結婚,國內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他原來都沒有迴國看看的想法,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他迴去幹什麽呢?現在好了,有了梁家的親戚,他可以迴國感受家人的溫暖,感覺有了根。


    他說:“曉秀,很遺憾這次你懷孕沒法迴國,要否我們倆一起迴去,那該有多好!”他非常渴望和妻子同行。


    梁曉秀說:“以後我們一塊兒迴去的機會多著呢。等孩子大一些,我們飯店自然運轉開來時,我們再一起迴國探親。”她那麽說,其實她不願意和宋福祿一塊迴去,擔心親朋好友會笑話宋福祿個子矮。宋福祿一人迴去,她反倒不用為他個子矮的事感到尷尬。


    宋福祿一再表示,他這次迴去一定好好孝敬嶽父嶽母,進到女婿的責任。


    梁曉秀說:“福祿,你這次迴去除了看望我父母之外,你還要把20個廚師帶來,那是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你千萬要辦好,別出什麽差錯。”


    “曉玲都能帶迴8個人,我還帶不迴來20個人?你放心,保證沒問題。曉玲已經物色好20個廚師,我迴去看看他們,如果沒什麽大問題,我就給他們辦手續。我估計一個月時間夠了,我會在7月份趕迴來。”


    梁曉秀千囑咐、萬叮囑,讓他注意安全,按時趕迴來。


    宋福祿在巴黎戴高樂機場登上飛機後,忽然想起了他當年跟著堂叔離開家鄉的情景。那是1956年,16歲的他看起來還像12-13歲的孩子,又瘦又小。往事不堪迴首,哪想到如今他娶了媳婦,還生了兩個兒子,媳婦又有了身孕,而他將以法籍華人的身份迴國探親……


    11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上海機場,他踏上國土那一刻心裏格外激動。他雖然早已加入法國國籍,但他從來沒認為他是法國人,而始終認為自己就是中國人。他走出機場,坐上機場大巴趕往市區。他平時就沒有梁曉秀那種奢侈的消費習慣,他在市內下了車,找了一輛三輪車,直接到火車站買了票,當天就趕往縣城。到縣城需要在中途換一次車,10個小時後,他換上到縣城的火車。那是一輛慢車,走走停停,行駛了一夜,於次日早晨6點鍾到達縣城。從縣城到梁曉秀家的那個小村莊,還有120公裏,這段路程隻有縣城到鎮裏的長途汽車,從鎮裏到村裏就沒有任何交通工具了。他打算先坐長途汽車到鎮裏,在鎮裏再打聽怎麽去村裏。


    他下了火車,準備背著行李趕往長途汽車站,剛出站台就被7-8個大小夥子截住了。他暗暗思忖:可能遇到強盜了,他得準備大幹一架了。


    “你是大姐夫吧?“一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迎上來問道。


    “你找什麽人?”宋福祿反問道。


    “我們是來接你的,大姐夫。”


    “接我的?誰讓你們來接我的?你們是什麽人?”


    那個小夥子笑了,說是趙小花讓他們來接站的。原來趙小花給鎮衛生所打了國際長途電話,讓衛生所派車到縣城火車站接宋福祿。


    那小夥子一招手,上來6個小夥子幫宋福祿提行李,帶著他來到一輛救護車旁,他們把行李放上後,讓宋福祿坐到駕駛室裏,那些小夥子都坐到後麵救護車裏,汽車立即就啟動了。


    那輛救護車就是當年送梁曉秀到上海的救護車,梁曉秀迴法國後和宋福祿講過整個過程。


    宋福祿一上車,司機就和他聊起來了,問他趙小花在法國怎麽樣。宋福祿說趙小花過得很好,每天工作都很忙。接著他問司機車上的那些小夥子都是什麽人。司機說那些小夥子都是梁曉秀家和趙小花家的親戚,他們是特意坐車來接他的。


    從縣城到鎮裏有80公裏的路程,司機以60邁的速度行駛,不到兩個小時就趕到了鎮裏。宋福祿還記得梁曉秀說過到她家的路特別不好走,讓他一定有心理準備。他便問司機,從縣城到鎮裏的路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差,是不是修路了。司機說,確實修路了;但從鎮裏到村裏40公裏的路特別不好走,都是土路,一遇上雨天就容易陷車。


    救護車駛出鎮裏,路變得越來越差,那都是土路,坑坑窪窪,車走得很慢,大約隻有20邁的速度。


    “這路怎麽不修修呢?”宋福祿問。


    “沒錢修路。”司機迴答說。


    說來也巧,救護車開出鎮裏不到10公裏,雷聲大震,很快就下起了大暴雨。司機放滿了車速,就像牛車一行慢慢爬行。


    司機說:“我估計過一會兒車就走不動了。這路就怕下雨,一下雨就陷車。”


    “那怎麽辦?”


    司機說車上人多,又都是小夥子,到時候讓他們推車,沒別的辦法。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車就陷到泥湯裏了。司機拉上手刹,迴頭和車上的小夥們說:“你們下去推車吧!”


    外麵還在下著傾盆大雨,7個小夥子二話不說,挽起褲腿就跳下了,喊著口號一起推車,汽車從泥濘裏出來,小夥子們上了車,車繼續往前慢慢爬行。


    宋福祿暗暗想:多虧有這些小夥子給推車,要是人少了,連車都推不動。


    救護車走了幾公裏後又陷住了。這迴小夥子們不用招唿,車一停,他們就跳下車,站在泥濘裏,冒著傾盆大雨使勁推車,一直把車從泥濘裏推出來。


    宋福祿非常感動,覺得梁曉秀家鄉的人太好了。他暗暗想:下次車再陷了,他也得跳下車幫著推車,他坐在車上讓別人推,感覺特別不得勁。


    救護車行駛到20公裏處又陷在了泥裏。宋福祿挽起褲頭,推開車門第一個跳了下去。


    7個小夥子隨後也跳了下去,其中一個在大雨中大喊:“大姐夫,你不用下來,你就在車上呆著。”


    “我在車上呆不住!”宋福祿和小夥子們一起使勁推車。


    這次車陷得深,他們越推,車越往下陷,推了整整5分鍾,車還是沒能從泥濘裏開出來。


    宋福祿站在泥水裏,渾身上下被澆透了,到處是泥巴。他在那一瞬間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梁曉秀那麽能幹,與這種極其惡劣的環境有很大關係。


    救護車從泥裏出不來,宋福祿招唿大家先上車休息一會兒,一會兒再推車。他拿出香煙給每個小夥子,大家坐下來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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