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秀那天接到電話,有一種預感:阿什肯定要和她說些什麽重要事,聽他那口氣,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樣子:著急、渴望。他會說些什麽呢?她忽然想:“他不會向我求愛吧?”


    想到這兒,她臉紅了。


    她又想:如果他真的向她求愛,她怎麽迴答呢?堅決拒絕?那樣恐怕不好,不僅會傷了他的心,而且還有可能帶來不堪設想的後果。她還需要他父親富歇市長繼續幫忙,幫忙把弟弟和妹妹長期居留的事搞定;她將來還需要阿什給小弟弟和小妹妹辦簽證;她需要人家父子幫忙的事太多了。


    她想:如果阿什提出那個問題,她就婉拒他。阿什在中國呆了兩年,他應該懂得中國人的行事風格和特點。他會理解她,她有丈夫有孩子,她不可能和他建立那種男女之間的特殊關係。


    “對,婉拒他。”她想,那樣既不會傷他心,又給他留了麵子。她可以明確告訴他:他們是好朋友,可以交往一生的好朋友;他們什麽都可以談,就是不能動真格地談情說愛。


    又一想,不對,如果她不幹脆拒絕阿什,萬一阿什纏著她怎麽辦?


    她這幾年看了不少法國小說,知道法國男人追女人很有一套:他們鍥而不舍,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那樣一來,事情就變得複雜了。不說別的,光是宋福祿這邊她就不好交代了。宋福祿早就懷疑她和阿什之間有不當的關係,他要是知道那件事是真的,他非得拚命不可。任何人都有底線,一旦突破底線,就會發生意想不到的後果。她很清楚宋福祿的為人,他把她看成了私有財產,任何男人都不能接近她,占有她;為了她,他敢動刀子,他敢拚命。那種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家破人亡。


    於是,她想好了各種補救措施。她臨場發揮出色,她見到阿什後看他怎麽說,然後再決定怎麽答複他。原則隻有一個:底線不能突破。


    她在開車去那家西餐廳的路上想:這件事無論如何要瞞著宋福祿,不能走漏一點風聲。宋福祿本來就猜疑她和阿什的關係不正常,一旦讓他知道他們見麵談了那種事,那可不得了。在別的事情上,宋福祿都可以遷就她,唯獨在涉及到男女關係上,他絕不會默認,更不會不管不顧。他們結婚時,宋福祿和她信誓旦旦說過一句話:將來如果誰敢打梁曉秀的主意,他就把誰的命根子一刀切掉。


    那天梁曉秀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那家西餐廳與阿什見麵。她一進門就看到了阿什,阿什也看到了她,兩人就好像心有靈犀一點通似的,有一種默契,有一種預感,有一種忐忑。


    阿什已經訂好座位正在等著她,他站起來迎接她,火辣辣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你好,阿什!”梁曉秀把手伸過去,與他握手,而故意沒有擁抱他。她那樣做,就是為了讓他明白:他們之間有一道鴻溝不能逾越。


    “你好,梁小姐!”阿什眼睛放著光,緊緊握住了梁曉秀的手,那種握手的力度超出了一般朋友之間的關係。他在向她暗示:他們可不是一般朋友呀,他們之間的關係將進入一個新階段。


    梁曉秀坐到阿什對麵的一把椅子上,阿什已經點好了菜和酒,服務生開始上菜了。阿什示意梁曉秀吃菜、喝酒。梁曉秀大方地和阿什碰了杯,喝了一口酒。


    阿什一直用火辣辣的眼神看著梁曉秀,他感覺梁曉秀太美了,美得讓他都喘不過氣來。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溫柔、含蓄、熱情,好像能看透男人的心思,給他以強烈的印象。


    梁曉秀一看見阿什那種火辣辣的眼神,她就猜到了他的用意。他是要和她談情說愛了,她最擔心的事就要發生了。她故作鎮靜地說,好長時間沒看見阿什,不知道他最近過得怎樣。


    她沒料到阿什居然說他最近過得很不好,很不開心。


    梁曉秀故意岔開話題說,新中國飯店開業後生意一直很好,她要感謝阿什的大力幫忙,感謝富歇市長的鼎力支持。她說了一大套客氣話,阿什則心不在焉地聽著,對她的話一點也不感興趣。


    一計不成,又來一計。


    梁曉秀說,那些媒體當初報道新中國飯店時,說了一些刺激性的話,她當時還挺擔心會對飯店產生負麵影響;但現在看來那些報道沒有產生負麵影響,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對飯店產生了積極影響。有些顧客告訴她,他們看了那些報道後對新中國飯店和她本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就過來吃飯了。


    阿什一直在聽著梁曉秀說話,但他卻一言不發,好像心事重重。梁曉秀隻好問他有什麽心事。這一問,正好給他提供了向她傾訴愛情的理由。


    他一開場就說:“梁小姐,我確實有心事。我、我想和你說一件事,希望你不要介意,更不要感到意外。”他看起來猶豫不定,忐忑不安。


    “什麽事啊,阿什?”她假裝關切地問,其實她已經猜到了阿什的心思,他就要向她求愛了,她心裏突突跳。


    阿什果然說出了那句話:“我喜歡你,梁小姐;我愛你,梁小姐。這就是我今天找你來要說的話。我希望你接受我,接納我,和我建立親密的關係。”


    阿什直接說出了心裏話,那些話他憋了好長時間,因為他知道梁曉秀是中國人,中國人講究含蓄,特別是已婚女人對異性保持著警惕,更何況他是法國人,他拿不準梁曉秀對異性的態度。現在他要走了,他再也不能等待了,他必須把話說出來。


    他在等待梁曉秀的答複,他以為梁曉秀會讓他等很長時間呢。


    梁曉秀並沒有讓他等很長時間,她大大方方地說:“謝謝你的好意,阿什,我不勝榮幸。”她急中生智,用了一句外交辭令。


    梁曉秀那句話徹底把他阿什造蒙了。在他看來,梁曉秀的答複帶有外交辭令,是一種模棱兩可的答複:既可以理解為一種禮貌的婉拒,也可以理解成接納他的示愛。他不相信梁曉秀就那麽容易地接受了他的求愛,她可不是一般女人,她那樣說極有可能是出於一種禮貌或者是為了給他麵子,而沒有直接拒絕他。


    總之,他拿不準了。她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他一定要搞清楚。


    不管怎麽說,必須把話說清楚,讓梁曉秀明白他們在談論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事。於是他直截了當地說:“梁小姐,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可能,如果你同意,我向你求婚,真誠地希望你嫁給我。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中國女人,我願意和你過一輩子,一生一世不分手。”


    他終於鼓足勇氣把話挑明了,向梁曉秀表明了他的態度,向她做了承諾。他想梁曉秀聽了他的表白,她肯定會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複。


    梁曉秀的反應極快,她一點也沒有驚慌失措的表情,反而笑著緩緩地說:“阿什,你真是一個大孩子!你知道我有丈夫、我有孩子,這怎麽可能呢?”她的笑容燦爛,沒有一點做作的表情,完全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阿什一聽感覺有門,梁曉秀的迴答不是完全拒絕,她說的理由可以駁斥,可以化解。他堅定地說:“梁小姐,那些問題都不是問題。你可以和你丈夫離婚,孩子你若想撫養,我沒意見。我就想和你確立戀愛關係,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


    梁曉秀笑著說:“你們法國人太開放了。你常駐中國,你應該了解中國人呀,阿什。我們中國人對戀愛、對婚姻看得很重。我戀愛過、結了婚,我不能再來一遍呀。這種事和別的事不一樣,終身大事隻能來一次。”


    阿什哪肯放過機會,他說:“梁小姐,這不是開放的問題,這是愛情。和你說句實話:我在上海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我常常夢見你,把你當做我最好的女朋友。我迴國後,沒有一天不想你,想得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他說的是實話:他失眠了,變得神情恍惚了。


    梁曉秀不想讓他說下去,她想打斷他的話,可是他說她一定得讓他把話說完;他有好多理由,那些理由都成立。


    “梁小姐,如果你願意,你讓我幹什麽都行。我可以帶你到上海,讓你當外交官太太;如果你不願意到上海居住,我還可以申請調迴國內外交部工作。我們到巴黎住,如果你還想開中餐館,你可以在巴黎開一家中餐館;如果你不願意離開裏爾,我就索性迴裏爾工作,哪怕和你一起打理餐館,我也心甘情願。——隻要能和你在一起,你讓我幹什麽都行。”


    阿什自認為那番話是針對中國女人說的話,他已經把話說到家了。他願意廝守她一輩子。


    梁曉秀並不想給阿什當頭一棒,遇到這種事,她就想盡量說服他,讓他打消那種不現實的念頭。阿什已經幫了她大忙,她不能讓他下不來台,但也不能讓他存有任何幻想,那樣太危險了。


    她不想玩那種危險的遊戲,但她沒料到阿什下了決心,要對她窮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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