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裏到村裏其實沒多遠,隻有16裏地,弟弟妹妹到上海接姐姐時,搭了別人的馬車去的鎮裏,現在坐上衛生所的綠色救護車,弟弟妹妹暗暗想:還是有錢好哇,有錢什麽事都能辦成。姐姐出50元錢就搞定了一輛汽車,他們從小到大,從村裏到鎮裏從未坐過汽車。村裏許多人到鎮裏辦事,一般都走路去,大約得走3-4個小時。


    鎮裏到村裏的路更不好走,坑坑窪窪,汽車行駛得非常緩慢,司機掛著二檔,以時速不超過20公裏的速度開著。梁曉秀看了心想:這和牛車有什麽區別呢?她試探著問司機,為什麽不修路,司機反問她:“修路?誰來修路?”


    梁曉秀想不管怎麽說,終於要到家了。兩個孩子已經病了,小兒子發燒,大兒子咳嗽,也不知是什麽毛病,反正兩個孩子嚴重水土不服。其實梁曉秀也很不舒服了,但她一直硬挺著。


    下午5點鍾,汽車終於開到了村頭,弟弟一眼就看見了母親,母親領著小弟弟和小妹妹站在村頭正在望著遠處。母親看到了那輛綠色救護車,但她不相信梁曉秀會坐在那輛車裏,那時到村裏的汽車一年都有數。


    “媽媽!”弟弟大叫一聲,便跳下了車,往母親那邊跑。


    梁曉秀趕緊讓司機停車,她也下車往母親那邊走,走到母親麵前站住,她竟然一時不敢認母親了。母親才45歲,但看起來就像一個60歲的老太婆。母親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她麵容憔悴,神情憂鬱,身材瘦小,梁曉秀看了心酸,含著淚說:“媽媽,是我,曉秀。”


    母親還在打量著大女兒,曉秀一頭撲進了母親的懷抱。母女倆淚流滿麵。


    “是你嗎,曉秀?”母親打量著女兒,她不敢相信眼前站著的就是大女兒曉秀,問道:“你們怎麽走了6天才到家?我和你爸都快急死了!”


    母親說著就流淚,又囑咐兒子趕緊通知他爸。大兒子連蹦帶跳一溜煙跑了。梁曉秀把母親扶上車,讓司機往她家門口。村裏的路更不好走,那天上午剛下了一場雨,滿村泥濘,都沒地方下腳。司機開了一會兒車,索性停下來和梁曉秀說,他不敢再往前開了,萬一汽車陷到泥裏,那可就麻煩了。


    梁曉秀把兩個孩子抱下來,抱著小的,領著大的,往家走。對虧她家人多,母親拎著梁曉秀的包跟著女兒,大弟弟扛著一個行李箱,大妹妹也扛著一個行李箱,小妹妹和小弟弟每人都拎著一個行李,全家人往家走。


    快到家門口時,梁曉秀稍不小心,一下子摔倒了,小兒子掉進了泥裏,滿嘴都是泥巴,大兒子站在一邊直哭,梁曉秀渾身都是泥,她爬起來,抱住小兒子,往家走。


    終於到家了。


    4年前梁曉秀就是從這個家離開到法國的;如今她又迴到了這個家。她從法國到上海隻用了11個小時;但從上海到家裏卻用了整整三天時間。


    她站在家門口,看著她的家,足足站了10分鍾。4年前她從這個家走出來時,家裏窮得叮當響;如今依然如舊。她家還是過去的老房子,那是一個石頭、泥土、雜草混建的房子,已經有20年曆史了。從外表看,房子快要倒塌了,她不禁擔心家人的安全。當年她出國時,她覺得她家的房子還可以,比村裏好多人家的房子都強;可是她現在再看這個房子,覺得她家的房子其實就是貧民窩。


    她家房子大約有70平米,父母有一間10平米的房間,當年她和大妹妹有一間房,其他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住在一間房。在那個年代,能有地方住就不錯了,沒人講究住房,也沒那個條件。


    母親看女兒不進屋,而是一直在看著家裏的房子發呆,便猜到女兒肯定有想法了:或許女兒在迴憶過去的往事,或許女兒說不定會要翻蓋房子。母親不打擾女兒,陪著女兒一直站著看房子。


    父親在大弟弟的攙扶下從屋裏走了出來,原來這幾天父親等不到女兒,著急上火病倒了,那天正巧躺在床上,沒有接到女兒。


    “爸!我迴來了!”梁曉秀把小兒子放下,帶著滿身的泥巴迎著父親走過去。


    她看到父親更蒼老了,54歲的人,看起來像70歲的老人,他彎著腰,駝著背,滿頭白發,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真的是你嗎,曉秀?”父親端詳著女兒,過了好長時間,才說,“曉秀,你的變化真大,爸爸都快不認識了。”


    母親趕緊招唿女兒進屋,給女兒倒洗臉水。梁曉秀先給兩個兒子洗了臉,然後自己又洗了臉和手。她洗得馬馬虎虎,怎麽洗也洗不幹淨,索性不洗了。


    她坐下來看著父母,四年不見,她感覺好像過了40年,父母明顯衰老了,一滴老淚從父親的臉上流下來,梁曉秀遞給父親一個手絹讓父親擦淚。


    母親忍不住也落淚了。


    梁曉秀轉過身,望著院外,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這次迴家,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她進了家門,卻覺得那不是家,而不過是賽身之地而已。房子實在太小,門窗都不大,屋裏沒有家具,隻有幾樣日用品,破爛不堪。


    這是她家嗎?家人住在這裏怎麽過日子?她私下問自己。她忽然想起在裏爾大學買的那棟別墅,感覺自己從天堂來到了地獄,但她什麽都不能說,這裏畢竟是她的家,她就在這個家長到18歲。


    她慶幸自己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心裏暗暗想:沒有錢,沒有財力,還能談什麽呢?什麽都談不上啊!


    母親這時才急著問:“曉秀,這些年你過得怎樣?我和你爸沒有一天不惦記你,尤其是這幾天,想得你都快想瘋了。”


    梁曉秀說:“這些年我就是想你們,別的沒什麽,都挺好的。”她還不想過多的說在法國的事,她想慢慢來,看看家裏情況再說。


    父親在一旁說,他們從6號開始就惦記著她,知道她到了上海,盼著她早日迴到家。父親又說,曉秀四年才迴家一趟,她應該早點迴來,讓家人都看看她。家裏人對她非常掛念。


    梁曉秀隻好說,她剛到法國時處處不順,她沒法迴家探親,一直拖了四年:這次迴來她要多注意些日子,有什麽事他們慢慢聊。她感覺實在太疲倦了,就想睡覺,於是和媽媽說她要迴房間睡覺。


    媽媽把她領到她過去住的房間,梁曉秀讓兩個孩子躺下,關上門,自己也上床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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