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商看得很細,但麵無表情,滴水不漏,梁曉秀猜不透他的想法,隻好讓他細細看畫。她的想法很簡單:你要買畫,我就提價;不管你說得天花亂墜,我都不會輕易出手。


    古董商足足看了半個小時,然後把弗美爾的《戴珍珠耳環的女孩》放到《妮娜咖啡館》旁邊,他似乎在作比較研究,比較那兩個女孩的區別;他默默地想:這兩個女孩還真有某種接近性啊!


    梁曉秀也在一旁進行著比較,初看之下,一個法國女孩,一個荷蘭女孩,她們的外表不盡相同,但是她們的神態卻有相似之處,她們都在企盼著某種心中理想的生活,都在憧憬著未來……


    “你覺得我的畫怎麽樣,菲迪先生?”梁曉秀開始發問了。


    “不錯,有那個意思,”古董商抬頭看著梁曉秀說,“你的畫比我想象中得要好一些。當然了,《妮娜咖啡館》中的主要人物——法國女孩——還無法和這個荷蘭女孩相比,我是說在藝術上還差一個檔次。你應該知道荷蘭畫派在歐洲繪畫史上占有重要位置,而弗美爾則是這類畫的代表人物。不過,我今天能親眼看到一個中國畫家的作品,我很高興,不瞞你說,我還有一點激動。我雖然看過許多當代人的畫作,但能引起我注意的作品很少。如今的藝術家無法和古代畫家相比,他們不具備大畫家的天賦。我這個人直率,想什麽說什麽,你不介意吧,小姐?”


    梁曉秀立即意識到這個老家夥可不簡單:他先讓她看世界名畫,然後再拿她的畫與大師的畫作對比,他那樣做無非是想貶低她的作品,其目的就是想以低價購畫。她暗暗想:“老家夥,你別給我來這套,狐狸再狡猾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你是老江湖,但我不怕你,咱們就來一場驚心動魄的交鋒吧!”


    “那麽,您說我的畫與弗美爾的畫差距在什麽地方?”


    “差別很多,我隻能分析幾點。你看《戴珍珠耳環的女孩》的主色調采用了黃藍顏色,所以使整幅畫產生了一種特別清純美妙的藝術效果;而你的畫則采用了淺藍、深藍、淺紫色、深灰色等顏色,使得畫麵顯得有些淩亂,就是說,不那麽純淨,藝術性不突出。”


    梁曉秀開始反擊了:“先生,我的畫是由6個人組成的,他們性別不同,年齡不同,職業不同,性格不同,所以我不能使用單一的顏色,那樣就不好表現豐富多彩的畫麵了。而弗美爾的畫之表現了一個人,當然色彩集中,效果集中。這才是區別,但與藝術性無關。”


    古董商也不反駁梁曉秀,他繼續評論說:“你把法國女孩的鼻子和臉的輪廓進行了虛化處理,給人一種朦朧飄渺的感覺。這是為什麽?”


    “為了讓人產生一種幻夢般的幻覺,給觀眾留下了許多想象的空間。這是藝術創作的需要,沒別的目的。”


    古董商似乎在給梁曉秀上課,他說:“荷蘭女孩就沒有那種朦朧飄渺神態,她的神態自然、純淨,更容易讓人記住她。所以她才成為荷蘭最好的國家形象大使。在荷蘭印刷、發行的無數明信片以及各種藝術品、工藝品、瓷器上都能看到這個女孩的形象。這個戴珍珠耳環的女孩儼然已經成為荷蘭出鏡率最高的古代女孩。荷蘭任何一個大畫家筆下的人物都沒有這個女孩這樣為全世界的觀眾所知。”


    “你想說明什麽呢?”梁曉秀猜測古董商在暗示她畫中表現的法國女孩就沒有荷蘭女孩那種美譽度和認可度。


    “我想說偉大畫家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們超越了時空,給後人留下了傳世之作。以這個荷蘭女孩為例,她雖然是幾百年前的女孩,但我們在她身上依然能看到今日荷蘭女孩的某種神態。這就是畫家的偉大之處:他撲捉到了荷蘭女孩的特定神態,就在一瞬間。”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畫沒有撲捉到法國女孩的特定神態,是這樣嗎?”


    “至少撲捉得不夠,特點不鮮明,不集中。當然,你在細節上下了功夫,可以看出有些細節很有靈氣,再現了生活中的一些細微小場麵。”


    古董商畢竟是老江湖,他既讚揚又批評,讓梁曉秀很不舒服。


    “先生,我的意見和你正好相反:細節才能反映整體的生動,沒有細節也就沒有藝術的完美。你看看那個服務生倒牛奶的細節,是不是感覺好像聽到了牛奶從奶罐中緩緩流出的聲音?我不是自誇,我這就是神來之筆。”


    她這麽一說,坐在他們旁邊的穆爾站起來仔細看《妮娜咖啡館》中的那個服務生,覺得很麵熟,但又想不起是誰。他問梁曉秀,那個服務生是誰。


    “他就是你呀,穆爾,”梁曉秀說,“我是以你為原型畫的那個人。”


    “我說嘛,我總覺得這個人麵熟,原來是我呀?”穆爾起初確實沒有太留意畫中的那個人。現在他知道那個人就是他,他喜出望外,越看越喜歡,一再說他他聽到了牛奶流出的聲音。


    大學生一聽梁曉秀說畫中的一個人物是穆爾,便來了情緒,他想知道坐在女孩對麵那個少年是什麽人。


    “梁小姐,坐在法國女孩對麵的那個少年又是誰呢?”


    “那就是你,我以你為原型畫了那個男孩。”


    “是我?”大學生瞪大了眼睛說,“我坐在那個女孩的對麵正在望著她的麵龐,我太幸運了!”大學生有點手足舞蹈了。


    “你覺得那個男孩畫得怎樣?”梁曉秀問。


    “非常好,你抓住了我的神情,我經常會那麽呆呆地坐著想心事。我現在明白了,我是在想一個女孩,而那個女孩就是畫中的女孩。你當時說那個法國女孩就是天香國色的女孩,我認同你的看法:她太美了!她不僅美,她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氣質。我想那就是藝術的魅力吧。”


    古董商示意大學生停下來,他對大學生在中間插一杠子很不滿。他還沒和梁曉秀談完話,不想讓任何人打斷他們的談話。


    大學生根本停不下來了,他說,《妮娜咖啡館》中的法國女孩與《戴珍珠耳環的女孩》中的荷蘭女孩有異曲同工之處。弗美爾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大師;而梁小姐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藝術家。梁小姐的創作手法與弗美爾的創作手法非常接近:他們兩人對少女都有一種炙熱的感情,一種頂禮膜拜的感情。弗美爾用他的畫筆勾勒出了女性外表的美麗,梁小姐則用畫筆表現了女性的一種嫵媚、含蓄的美。兩種美從不同角度讚揚了女性的美,所以說有異曲同工之處。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古董商突然發火了。


    大學生不敢再說話了,他想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低下了頭。


    氣氛頓時變得緊張了。


    梁曉秀猜到大學生給古董商潑了冷水,打亂了他的計劃,心裏暗暗高興。大學生的話雖然沒有權威性,但她認為說得有道理,無形中太高了《妮娜咖啡館》的商品價值。


    宋福祿則想:這老頭子可真夠磨嘰的,饒了半天灣子,還不沒說到點子上:他到底買不買畫?到底出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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