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尋被霞光包裹著接引離去,顏如玉才迴過神來尋找花無涯的死屍。


    她葬身人海,卻仿佛還散發著莫名偉力,這麽多人來來去去,卻沒有人踩在他身上,讓她靜靜落在那裏,漸漸變冷。


    大名鼎鼎花魔君,從此消弭人間,成為孤魂野鬼一枚。她瀟灑而令人驚悚的一生,終於終結在這一日,地上被她的血液浸染,頓時整片山野都奔放出了花。


    連死都能死得這麽美……


    花無涯一死,魔門失了主心骨,頓時潰不成軍,各自逃命。


    她一死,別說道修,就是魔修也不由鬆了口氣。魔門被花無涯統治多年,已經黑暗壓抑得讓人連唿吸都覺得難受。


    再者,花無涯的死去,讓他們體內的毒再也無法發作,從此逍遙一生,再也不必時時刻刻擔心她心情不好,就把人弄死,實在是好事一樁。


    魔修要逃命,道修們興奮的追蹤,想要撈點好東西。如此一來,方才還熱熱鬧鬧的魔界地盤,便為之一清。


    樁靈老太過來,看了花無涯的屍體,也不由喟歎一聲。


    隨後,她一改口氣,問道:“下一次,你準備去月寒派?”


    顏如玉點了點頭,她急需找些事情來做,才能暫時忘掉楚尋離開的事。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樁靈老太道。


    顏如玉抿唇一笑,道:“一個逆徒柳春生而已,何需勞您老大駕。且這多多少少還算是門內之事,自是由我親自來清理門戶更合適。”


    樁靈老太不讚同地道:“話是這麽說沒錯,但觀花無涯和南宮一劍都手段非常人,那柳春生未必沒有……你萬不可大意。”


    顏如玉心裏微暖,點頭道:“曉得了。”


    樁靈老太對她這般關照,未必就沒有讓她來日照拂九華宗的意思,隻是當中關切之意,也不是裝出來的,顏如玉自是有些感動。


    “至於那人,我也不懂什麽********,不過相信若是你們有緣,以後自會再遇的。你到不了上界,他若有情,自會再從上界下來。”樁靈老太留了這麽句話,便帶著弟子離去了。


    山穀太過空曠,顏如玉收了花無涯的儲物袋,撒了藥,讓她變成了粉末,這才帶著修羅殿的人離開了魔門。


    “顏道友,準備何時去月寒派呢?”梁曉笙在一旁垂眉問道。


    顏如玉輕輕道:“再說吧。”


    她迴了失落穀,雅兒正在擦拭無名和托托的原體。一旁的雪肌精還泡在靈藥裏,雅兒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將失去藥力的水掏空,再續上靈藥。


    “姐姐,楚哥哥呢?”雅兒奇怪地問道。


    顏如玉坐在窗邊,陽光從窗戶裏穿進來,落在她身上,發出金黃的光輝,讓她看起來不再那般的寒冷。


    “他迴天界去了。”


    雅兒一驚,道:“迴去了?楚哥哥怎麽忽然離開了,還沒把你帶走呢?”


    顏如玉笑了笑:“我走了你們怎麽辦。再說,也不是他想帶我走,就能帶我走的。”


    雅兒道:“難怪剛才托托動了一下,應該是感受到契約牽連變淡的原因。”


    上下兩界相隔甚遠,當中還有不為人知的混沌層,契約之力自然會失效。


    顏如玉道:“這是好事,興許托托就能醒過來了。”


    雅兒興奮的點了點頭,“隻要托托醒過來,應該會有辦法把無名叔叔也叫醒,剩下雪姨,咱人就齊了,到時一起去找楚哥哥。”


    顏如玉摸了摸她的頭,迴到迎星小築裏修煉,連九幽雀都被她放了出來,踢出了門,美其名曰要修煉。


    她這一修煉,又是三年時間過去。


    如今雲瀾界剛經曆了她發動的正魔大戰,最是個熱鬧的時期,大家知道她複仇還差清理門戶的一步,正等著她將事情退到高峰,沒想到她忽然沉寂下去了。


    難道是愛徒心切,不想殺柳春生了?


    得知柳春生的真實身份,眾人恨不得要出手,將魔門禍患殺害,奈何這是玲瓏道君的家事,他們明裏暗裏都要給幾分麵子,且還看不懂她的意思呢。


    就在各門派眾說紛紜的時候,顏如玉已經悄然出關,帶著九幽雀降臨了月寒派。護山大陣仍舊沒有變,她最是熟悉,因而抓住陣法的漏洞就走了進去。


    原想殺柳春生個措手不及,孰料他呆在那個將她殺死的後山峰上,看著她到來,並沒有絲毫的意外,隻是笑道:“你來了,我知你會來的。”


    時間無情,但作為元嬰期修士,這麽些年,還不足以在外貌上發生什麽變化。但眼前的柳春生,就和南宮一劍一樣,雙鬢如銀霜,平添一抹滄桑。


    顏如玉麵色冰寒,淡淡道:“你自裁謝罪,還是要我動手。”


    柳春生坐前兩杯茶水,一杯仍熱暖的吹著熱氣,一杯已經完全涼了下來。他揮了揮衣袖,道:“不坐坐?”


    顏如玉蹙了蹙眉。


    她是來尋仇的,不是來喝茶聊天的。


    柳春生道:“你變成了別人的樣子,瞧著不太習慣。模子不像了也沒什麽,可是,連內裏似乎也不太一樣了。好像變得比以前鮮活了許多……”


    他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好像平日裏就習慣了這樣的自言自語一般,不知是說給顏如玉聽,還是說給他自己。


    顏如玉就這樣站著聽他說話,柳春生表現得很莊重,好像在做道別。


    然則,她的思緒已經漸漸飄遠,想起了楚尋,想起他的一舉一動,想起他流氓的行徑,想自己還需要多久修煉至化神期,才能去天界。


    迴神,是柳春生一聲苦笑。


    “我對你的心意,以你的七竅玲瓏心,難道就沒有過絲毫的察覺?”


    她聽到的是這樣一句話。


    事情一件件連貫在一起,顏如玉頓時恍然大悟。然而,心裏卻起不來任何的波瀾。上一世她確實通透,但那僅限於修煉,對男女****卻是一竅不通。


    後來遇到了楚尋,這一竅才似乎憑空生長出來。


    原來,柳春生竟是對她起了那樣大不敬的歹念?


    按理說,她可是他的長輩……


    “即是如此,又為何帶人圍攻我。我聽說,花無涯是你的父親,這事,你自己也知道吧?”她終於出聲道。


    柳春生道:“我不願承認這事,但我體內,的確流著他的血。而我之所以會做那些事……”


    他抿了抿唇,然後盯著顏如玉的眼睛,道:“是怕你修煉至化神期,飛升仙界找虛靈子。我知道,若是沒有那一出,以你的資質飛升仙界是必然的事。而我,卻對自己沒有那樣的信心,怕再也見不到你……”


    “住口!”顏如玉凝眉道。


    他怎麽敢說如此以下犯上的話!


    “我都要死了,難道這些話還不讓我說?”柳春生道。


    以前的柳春生骨子裏透著哀傷,是內斂的性子,如今的大膽和露骨,讓顏如玉意外極了。不過她已決意不再管他的事,隻要清理門戶就行了。


    “我不想聽,這些話你還是帶到地下去吧。”她冷冷地說道。


    柳春生道:“以前你對我那麽好……”


    “我也後悔以前待你太好,將你像親生兒子一般撫養,你卻迴報了我什麽?”顏如玉質問道。


    那些好,換來的卻是那些日夜靈力被抽幹,被煉化成劍的痛楚!


    直到這時,柳春生才露出受傷的神色,“我不想當你的兒子,我想當的是……”


    “閉嘴!”顏如玉拔出了劍。


    若是對當年的情誼還有半點的可惜,他就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柳春生扯了扯嘴角,將那盞涼茶灌入體內,道:“我不想當你的親人,而是當你身邊的人。隻有這樣,才能取代虛靈子,成為你最親密的人。”


    他終於大膽的將心聲說了出來,話語裏遺憾盡顯。他實在想到,沒有虛靈子,還是出現了一條龍。


    手輕輕一動,一把劍飛了出來,正是天姬劍,當中有村雨劍的靈。


    顏如玉挑眉,終於要打了。


    沒想到柳春生隻是撫摸著劍,輕柔得如同愛人,道:“這是用你的身體鑄就而成的,可惜裏麵沒有你的靈魂,便仿佛一件死物般,失去了太多的意義。”


    他想將玲瓏囚禁在劍裏,與他長相廝守,奈何最後沒有困住她,反而將他困在了裏麵,永遠的走不出來。


    顏如玉一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那是用她的身體鑄就的劍,他在這些日夜裏,到底對這把劍,做了多少令人難忍的事。


    竟是這般對她褻瀆!


    青陽的愛意顏如玉拒絕,卻不會那般決然,隻因那赤子之心虔誠純淨。但柳春生的愛意,她是萬萬不會接受的,因為她覺得髒!


    不僅是晚輩對長輩大膽的追求,還因他為了滿足這些私欲所犯下的錯事,讓人難以諒解。


    顏如玉抬高劍,準備與他劍下見真招。


    然而柳春生,卻忽然後仰,倒在了地上。頭微側,因七竅流血顯得麵目可憎,卻含著笑意看著她。


    “對不起,給了你這麽多的痛苦。”他道。


    那杯涼茶,原來是毒藥,就是高階如元嬰期修士,都難以抵抗的化骨水。據說連上界的體修仙人,都無法忽視化骨水帶來的劇烈痛苦。


    這是,他贖罪的方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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