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的小院落不算很大,但也在院子內種著一顆棗樹。除開廚房外,也還有柴房和磨坊。

    院子裏麵前後走個十幾步的距離雖然是有,可平常也隨便一眼掃過全院落而無死角。

    天上的月亮散發著一股冷光,將半個院子幾乎都照亮了。

    唯有柴房的側麵,緊挨著磨坊的角落,恰好處於月光的死角而照不到。

    丁陽所看見的黑影就悄悄的隱蔽在這個陰暗部分,小心的不露出一絲馬腳。

    白天剛和陸家的人鬧過一場,丁陽就擔心是不是陸家又找人過來了。

    至於怎麽進的院落沒有發生任何響動,連阿黃都沒有察覺到,丁陽就說不準了。

    不是都說古代有武林高手,隨隨便便高來高去,翻牆踏水全都易如反掌麽?

    雖說他來了這麽久也沒見過什麽高手,可那又能說明什麽?

    江湖中人肯定不像武俠小說裏麵寫的那麽窮困潦倒,隨便都被人能碰見。古話說得好,窮文富武。

    家貧就去讀書,鑿壁偷光也好,囊螢映雪也罷。再不濟也能用樹枝在沙灘上練字,去竊書不算偷,總會有辦法學習的。

    可練武沒有財力支撐,如何應對每天的營養補充和身體打磨?這可全都是沒法子替換,吃肉就是吃肉,換做啃窩頭必定是沒力氣練功的。

    因此武功高手肯定都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以前丁陽見不到,也是因為他沒機會和這種家庭打交道。可是今天,不就和陸家有過接觸的嗎?

    雖說白天丁陽一個人堵住了他們很多人,可那也許是故作姿態掩人耳目呢?

    這不晚上就派來了高手,入戶行兇,悄無聲息的留下警告信息什麽的。

    通常按古龍武俠小說裏麵的風格應該是殺光家裏的雞和狗,以示雞犬不留;若換做金庸的武俠套路,那就應該是在門口印上血手印或門前劃一道血線禁止出入。

    不過眼下這個刺客隻是悄悄藏起來,也不知道是準備按照那種風格行事。

    當然丁陽不打算等著看,悄悄的踮著腳尖接近。眼看到了觸手可及的範圍內,直接一個虎撲就容易泰山壓頂般從天而降!

    “呔,哪裏來的毛賊,敢來……咦?”一句話都沒說完,丁陽就知道捅了簍子。

    明擺著的,無論誰家派刺客半夜裏過來,肯定都不是來用美人計的。

    可眼下丁陽一手鎖喉,一手黑虎掏心就馬上抓住了一團高聳滑膩的軟綿。

    這畫風不對呀!

    等到潘安氏驚唿出聲,丁陽再傻也知道鬧了烏龍。

    隻紅著一張老臉,不住的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天太黑我也沒看清楚,還以為是白日裏陸家又出什麽幺蛾子了,這才……”

    不等他把話說完,潘安氏已經翻起身來狠狠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

    “啪!”

    “哎呦!”

    “沒看清楚也就是先不說了,再不把這隻狗爪子拿開,我就給你剁下來!”

    丁陽閃電般縮迴手來,不住的往上哈氣。

    剛才潘安氏這一巴掌可是給的不輕,眼看著手背就要全紅了。

    “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這不是忘記了嘛!”

    “還敢說嘴!”

    “不敢了,不敢了!”

    這麽一陣折騰,潘安氏倒也忘記了剛才的心事。隻紅著一對眼睛,隱約還有點傷感。

    “你這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院子裏幹什麽?”不等丁陽發問,潘安氏先發製人。

    “我睡不著,這不就出來走一走。”

    “怎麽就睡不著了?夜裏太冷?還是被子太單薄呀?”

    “都不是,就是睡不著唄!我說,別光問我,你不是也睡不著麽?”

    “誰說我睡不著?我隻是好久沒賞月了,看今晚月色不錯,出來看看罷了。”

    話是這麽說,可丁陽分明看見了潘安氏剛才偷偷擦眼淚,現在連眼角都還是紅的呢。

    原本以為她很堅強,可如今才發現哪些表現出來的東西有多少是真的,還需要打個引號。

    丁陽終於沒有再多說什麽,隻默默的站著,眼睛盯著腳尖看,仿佛能看出朵花來。

    “喂,丁丁,我出來賞月也就罷了。你不好好的睡覺,還出來悄無聲息的偷聽女兒家牆角,是不是有些過分呀?”

    “我哪有偷聽牆角這迴事兒的!”

    “還不承認?”

    “我真沒偷聽牆角。再說你也沒哭出聲音來,否則我也不至於誤會有賊……”

    一句話說完丁陽就暗道一聲壞了,潘安氏大半夜不睡覺,寧肯偽裝是賞月也不願意的多說什麽,卻被他給點破了皇帝的新裝實際上光著身子。

    “……”

    看著潘安氏突然間低下頭,沉默不語,丁陽心中就開始發慌。

    “那……那個……那什麽……我其實什麽都沒看見,就是胡亂那麽一說……”

    “我是不是很沒用?”

    “啊?”

    “我是說,我是不是很沒用?白天在陸家也是一樣,若沒有你護著,我怕是早就吃了大虧的。雖然安慰四娘不用擔心,可我卻想不到什麽好辦法解決問題。家裏就這麽個情況,看樣子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改變。可四娘該怎麽辦?如今東京城裏出嫁女兒,首先都是看陪嫁的多少。可我就算搜羅全家的底子,也湊不出來多少陪嫁。偏四娘又給退了訂,傳揚出去必定還有的頭疼。再沒有厚實的嫁妝打底,可怎麽辦呀?我……我真是沒用啊!”

    話沒說完,這次潘安氏再也不肯掩飾,直接雙手捂臉,低聲啜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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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時間之內,她的手上已經沾滿了淚水。

    雖然悄無聲息的,可其中的悲痛和無力卻讓丁陽感同身受。

    是啊,該怎麽辦呢?

    來到宋代也有半年多時間了,丁陽對這個時代的了解再也不流於表麵。

    宋代的確是個經濟發達又文化昌盛的時代,可也是個社會風氣走向奢靡的時代。

    商品經濟的大潮湧動,導致了整個社會風氣的浮躁,一切朝錢看齊。

    不說普通人家,就包括大把大把的讀書人也是如此,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之前有兩個宰相爭搶一個寡婦的先例,不就是因為寡婦手裏攥著大把大把的錢麽?隨後不久,又有地方官員以州判——相當於市長身份——入贅到一個寡婦家裏去了。

    古代入贅的代價可是很嚴重,作為贅婿的存在,基本就喪失了本身的自我權力。

    可就為了錢,先後有大把的官員趨之若鶩。更別說地方上的士紳,或者做生意發了大財的商人們,唯恐擔心被別人小看了,大把大把的往外使錢。

    出嫁女兒,沒有足夠的陪嫁非但會惹來笑話,還會惹來閑話。

    就算是出嫁了過去,女兒在婆家的日子也是很不好過。

    這股風氣越來越嚴重,到後來甚至影響到了正常的婚姻締結。

    很多窮苦人家的女兒因為賠不起嫁妝,幹脆就留在家裏當女神剩鬥士了!

    不得已逼得朝廷專門立法,強製規定女孩子到了歲數就必須要嫁人。否則官府就會出麵幹涉,強製出嫁。

    然而強製出嫁的女兒,能收獲什麽待遇,也就是可想而知了。

    隻是想想,丁陽就明白潘安氏為什麽睡不著覺,半夜裏都得坐在院子裏麵默默流淚。

    真的被發現了也不再否認,而是老老實實的承認下來。

    這樣的事兒發生在她身上簡直難以想象,反正丁陽不敢相信她還會哭。

    不行,看來繼續等待試煉考驗完成再幫她緩解壓力是行不通了。

    他不知道剩下那點該死的位麵活躍度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漲滿,而潘安氏明顯已經精神壓力過大有些撐不住勁兒了!

    若不能在此前給她相應的希望支撐住,或許不等到他通過試煉考驗,潘安氏就會倒下去。

    像她這樣堅強的人,一旦倒下去,那可就不是小問題了。

    精神垮了容易,想要再重新振奮起來可就難了。

    看來在此之前需要給她找到一份希望,至少也能讓她看見曙光就在前方不是?

    可銷售豆腐眼下看來明顯不行,近兩個月的時間丁陽很清楚家裏的小豆腐作坊實際利潤非常的有限,也就是勉力保障生活正常而已。

    稍稍想要多賺些錢,就沒法實現了。

    豆腐畢竟不是什麽高附加值產品,也不是生活必需品,想靠它發家致富有點難。

    可出了做豆腐,潘家也找不到別的出路。

    雖然現在大宋的商品經濟很活躍,可前段時間的六路均輸法已經初步展開。近來東京城的商品交易,開始受到控製。

    好像丁陽記得王安石變法裏麵還有個市易法,專門針對商人有些限製。

    以潘家的底子來說,本身就沒有什麽商業層麵的熟人,還拿不出太多的本錢來。

    這種惡劣條件下想要賺錢,實在是有點困難。可不賺錢的話,潘安氏又看不見潘小妹可以出嫁的希望。

    丁陽幹脆也不出聲,就地坐在旁邊極力開動腦筋。

    最好能在現有條件不做太大改變的前提下,還能找到一條發家致富新路,才可能讓潘安氏樹立希望。

    話是這麽講,可具體該怎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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