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溫淮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傷口之處,容遙語氣如往常一般平淡隻是聲音還帶著沙啞:“無事,師叔不必擔心。” “好。”溫淮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越矩,連忙抽迴目光,怕再被容遙察覺到自己的不自然。 玉才說過讓晚些時候去他那邊拿藥,溫淮囑咐了容遙幾句讓他待在這裏不要亂動後,這才出門去尋玉才。 容遙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一隻手撫上自己胸口的一處傷,溫淮包紮的手法很生疏一看便知,可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雖說他損耗了些許修為,可總體人並無大事,但在剛剛溫淮囑咐他不得離開大有要他這幾日安置於此的樣子時,他居然順從的答應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那一瞬間自己在想什麽。 門外再次響起腳步聲,‘吱’一聲門被推開,來人並不是容遙。“容師兄。”魏辛對著那床上的人一行禮。 “嗯。”容遙應了一聲。 魏辛坐到桌邊的凳子上關切:“師兄感覺如何?” “好多了。”容遙閉眼凝神放鬆,沒有看到魏辛眼中一閃即逝的怨毒。 “那便好。” 這話說完,兩人之間一陣沉默,正沉默著從玉才那邊拿藥丹的溫淮迴來了:“魏辛?” 魏辛站起身子:“師父。” 一心掛念著容遙的溫淮對著自家徒弟點了點頭,便走到床邊坐下亮出手中的錦袋從其中一個錦袋中拿了一顆黑乎乎的藥丸遞到容遙嘴邊:“玉才的藥丹。” 容遙見對方臉上的關切之色溢於言表,終是勉強的張開了嘴將那顆丹藥吐於腹中,見藥被吃下溫淮又從另一錦袋中拿出一顆蜜餞:“藥苦,吃這個緩緩。” 玉才的丹藥一向很苦,不過容遙卻從沒這麽覺得,他天生性子淡漠,哪怕在剛入長青時也沒訴苦說這藥丹苦澀,隻是默默的吃下,像溫淮這次專門備著蜜餞他還是頭一次遇見。 “不……”一句‘不用’還沒說出口,溫淮就瞅準時間將那甜滋滋的蜜餞丟進容遙口中。 甜味在自舌尖在口腔之中蔓延,蓋住了藥丹的苦澀。見容遙沒有吐出來,溫淮這才看向自家徒弟:“魏辛,有什麽事嗎?” “並未。”魏辛吐出兩字。 想來自己畢竟也是閉關了三十年,師徒二人這麽久沒見難免有些話要說,又怕擾了容遙的清淨,溫淮帶著魏辛從小院出來在門派的小道上散步。 “給你。”溫淮將那袋蜜餞給了魏辛,“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愛這些零嘴,不知現在還喜歡嗎?”這還是他從玉才那邊搶來的,雖然搶的時候差點被玉才那兔子給咬了一口。 雙手接下,魏辛露出一個笑:“師父送的,魏辛自然喜歡。” 曾經的小少年已經長得比他還高出幾分,溫淮語氣有幾分感慨:“都長這麽大了,修為也精進了不少。”魏辛的修為他也看的清楚,築基中期,比他這個師父當年厲害不少。 魏辛:“師父廖讚。” 想到資質就不由的想到容遙那個開了掛的,明明才修行不過八十年就已踏入元嬰境界,再想想自己百年結丹,如今一百三十年過去,還才是個金丹大圓滿。 溫淮開玩笑:“再加吧勁兒,說不定還能和你容師兄拚上一拚。” 他這邊笑的開心,卻沒注意到魏辛嘴角驟然僵住的笑意:“師父言過了,我怎能與容師兄相比。” “哎。”溫淮搭上魏辛的肩膀,“做人不可妄自菲薄。”如今魏辛長大,他也難把這人再當成個小孩,索性就當兄弟一般相處。 魏辛身子有些僵硬,見溫淮麵色無常遮住眼中的失落:“謹記師父教誨。” “這才對。”溫淮鬆開手,雪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停的,整個長青都被覆上一層銀裝素裹,看起來倒也格外好看。 又與魏辛聊了幾句,溫淮便迴去了,不過他這想法剛一冒出來,就聽得遠方傳來一聲唿喊‘乖徒’。 這聲音聽起裏虛無縹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溫淮抬起頭四周看了一圈,並未發現什麽異常。 “乖徒。”又是一聲,要不是見旁邊的魏辛同樣尋著那聲音的來源,溫淮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傻徒弟。”內容一變,可那聲音卻是一次比一次清晰,像是距離在慢慢縮短。 “什麽東西?”溫淮嘀咕著,目光仍是不死心的轉來轉去。魏辛率先發現了異常,對著東邊的天上一指:“師父,你看。” 溫淮看過去,隻見那東邊的天際有著一個小點,那小點愈來愈近,逐漸能勉強看出是個人的形狀。 “乖徒。”那聲音的來源就是東邊,溫淮看著那變得越來越大的點,心裏有了一個不大可能的猜想。 應該不會吧……溫淮遙望著那處。 來人的容貌逐漸清晰,溫淮眼角一抽,還真是這來家夥。程永元禦劍歸來,見著自家頑劣的小徒弟,忍不住出言調笑:“乖徒近來可好。” “好著呢。”溫淮躲過程永元那伸過來的手,語氣之中頗為嫌棄:“您怎麽舍得露麵了?” “嘿,你這娃娃是不歡迎我嗎。”程永元手一翻,用劍背敲了一下溫淮的肩膀後看向一旁的魏辛道:“這位是?” “師祖。”魏辛率先行禮,聽過他兩人的談話之後不難猜出其人的身份。 “還真是你徒弟。”程永元用表情充分表達著對此事的不可思議。 要不然還能是你徒弟?溫淮翻了個白眼,將話題扯迴正軌:“您此番迴來所為何事?” “你師兄的那個小徒弟是否今天剛受過雷劫。”程永元的目光不經意掃過一旁的魏辛,稍稍皺眉。 溫淮有些意外:“師尊是為這件事迴來?” “嗯。”那雷劫陣勢極大,就連遠在東海那邊的他都被震撼,估摸著那雷劫的方向,他隱約感覺是長青這才匆忙趕迴。徐啟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那樣的雷劫稍有不慎便可魂飛魄散,本來預期著十年後那小子才能踏入元嬰,沒想到竟是提前了這麽多年。但如今看他們這樣無事人的模樣,想來應該是容遙那小子自己抗過來了。 將自己帶來的隨身佩劍遞給溫淮,程永元囑咐:“這劍你替我轉交給容遙。”容遙勝在天資又勤奮好學,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這劍還是他前些年從佘族山中尋來的,也算的上一把絕世好劍。 溫淮接過嘖嘖稱奇,好歹他也是個劍修,這劍是好是壞總能看得出來:“師尊你也忒小氣了些。” “好劍給你也是糟蹋。”程永元說話毫不客氣。 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已經達到,程永元不便多留便欲請辭,後又想起什麽把手指上的一枚琉璃玉色指環摘下遞給魏辛:“來的匆忙,並未備上什麽見麵禮,莫怪師祖小氣。” “不會。”魏辛麵色恭敬的接過,“多謝師祖。” 禮數到了,程永元朝著溫淮招了招手,難得善解人意的溫淮找了個理由支走魏辛,這才看向程永元。 “你這徒弟性子有些偏執,你日後還要多加注意。”程永元看著魏辛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雖說自己這位師尊有時甚為不正經,可該正經的時候還是頗為嚴肅,溫淮見程永元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心裏有了幾分計量:“弟子知曉。” “事情已經辦妥,為師也就不多留了。”程永元說著,召喚出自己另一把劍一腳踏上。 “哎,您這就走?”溫淮本來還以為這師尊會待上個幾日,哪成想對方就是抽空來看上一看,“您不和我師兄見一麵嗎?” “不必了。”程永元已經踩著劍行至半空,“那小子把門派管理的很好,無需叮囑。”話音未落,就見著對方踏著劍一溜煙似的飛了出去,隻留下一串的迴音。 這師尊……溫淮無奈的搖了搖頭,雖說程永元來不及與徐啟見上一麵,可他還是應當把這件事給徐啟說一說,便帶著那把劍去了徐啟的書房。 “師尊迴來了?”徐啟停下手中的筆,看向溫淮。 “嗯。”溫淮聳聳肩,“他老人家隻迴來看了一眼就走了不過倒是給容遙留下一把劍。”說著溫淮把那劍從腰間解下好讓徐啟看的清楚。 “竟是若愚。”徐啟走上前端詳,溫淮不知道這劍的來曆,徐啟便解釋給他聽,這若愚劍本埋在佘族山山頂,由妖獸鬼簇鎮守,千萬年來無數人打過這若愚劍的主意,但苦於鬼簇便也不了了之。 “想來師尊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徐啟的手在劍身上滑過,“除此之外師尊可還交代了什麽?” “並無。”溫淮在這位掌門師兄麵前不敢怎麽放肆,“師尊說師兄你管理長青得當,無需叮囑些什麽。” “嗯。”徐啟點點頭,“還是師尊當初教的好。” 天邊晚霞紅似火,溫淮走進臥室容遙還保持著閉眼凝神調息的狀態,聽見動靜這才緩緩睜眼:“師叔。” “嗯。”溫淮坐到床邊,看了一眼容遙的傷口並無滲血,這雷劫與平常武器不一樣,雖說是皮肉傷可也要修養好長一段時日傷口才可愈合。 “可要喝茶?”溫淮充當一個全職保姆,恨不得把容遙的起居全部照看到位。 容遙:“不用。” 一時閑下來,溫淮把那若愚劍放到自己手上:“你師祖今日迴來了一趟,給你留了這麽一把劍。” “若愚?”容遙那雙黑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意外,溫淮怕他亂動牽扯到傷口,就自己舉著劍讓他看。 溫淮:“嗯,若愚。” “多謝師祖。”容遙嘴角難得有了弧度,“也麻煩師叔帶迴來了。” 這還是溫淮來這幾十年頭一次見到容遙那張臉上出現與‘笑’這個字有關的表情,雖說那笑意寡淡,也不知為何竟讓人生出幾分懷念。 隔壁屋子內,魏辛持筆沾朱砂的動作一頓,那雙骨節鮮明的手發力的握緊了手中的狼毫。作者有話要說: 溫淮:嘖,小氣。 ☆、遊曆 溫淮跟前跟後的當了幾天貼身保姆,容遙看在眼中心裏添了幾分不解與意外,他何時與溫淮關係這般要好?傷口稍稍愈合了一點點,容遙就推辭了溫淮的照顧,迴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 溫淮當他是不好意思,也沒就強求,隻不過一天就數往容遙那邊跑的最勤。 這天,他拿著昨日剛才山下買來的小零嘴準備去找容遙時碰上了剛從書房中出來的魏辛。 “師父這是去照看容師兄?”魏辛目光在那兜子零嘴上聽流量了一瞬。 “嗯。”溫淮以為他嘴饞道,“你想吃什麽,師父下山給你買。” 魏辛:“多謝師父的好意,還是不必了。” “客氣什麽。”溫淮無所謂的笑了笑。 最終,溫淮還是單方麵的決定了晚上迴來給他帶零嘴的決定,雖然這孩子長大了,可愛吃零嘴的習慣還沒改,溫淮心想。 到了容遙的小院時,溫淮一推門便看到了已經收拾妥當的容遙正站在院中練劍,心裏一驚,溫淮連忙上前欲奪容遙手中的木劍:“你這傷還未好,怎的又折騰?” 容遙見他這一臉關切的模樣,心裏的一腔解釋不知為何停在了嘴邊,不甚想說出口。 “是,師叔。”容遙由著對方拿走那把木劍,拉著他坐到小院的涼亭之中,正是因為顧忌著傷口,他才選擇了一把極其輕巧的木劍。 “吃點嗎?”溫淮如數家珍般把那兜子零嘴擺到桌子上,自從上次喂藥時強塞給容遙一顆蜜餞得逞之後,溫淮就愛隔三差五的給容遙帶來些零嘴吃食,雖然對方吃的少的可憐,但溫淮還是樂此不疲的照做。 “師叔,你這是把我當你那小徒弟啊。”容遙無奈一笑,心裏知道溫淮的好意,經過這麽幾天對方的細心照看,不想否了對方的麵子,隻好象征性的從中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 我可沒拿你當徒弟,我隻想當你道侶,溫淮默默看了容遙一眼如此心想,不過一說到魏辛,溫淮不由自主的想到前幾日程永元的那句話,稍稍皺眉開口:“容遙,你覺得魏辛這孩子心性如何?” 心性……容遙思索了片刻:“心性頑強是個修行的好苗子。”他雖與魏辛相處時日不多,可單從魏辛一人把符修琢磨到如今這般地步,也是可以看出幾分。 容遙好半響才將那塊糕點吞入腹中:“師叔何故如此發問?” “前幾日師祖迴來時曾說……”溫淮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那日發生的事情告知給容遙,也想讓對方替自己拿個主意,偏執這事碩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對於修仙者來說可是大忌,若是任由放肆恐對將來的修行造成不小的阻礙。溫淮不想魏辛將來的路越走越窄,這才忍不住向容遙支招。 “師祖看人向來精準……”容遙話語一停,像是想到了什麽,“我築基那會,師祖層說過扶搖層有一弟子曾因性子偏執的緣故險些走火入魔,後下凡遊曆了見識了世間百態,心性成長了不少這才得以繼續修煉。” “扶搖派?”溫淮好奇,“誰?“ 手指一抬,屋子內的茶水便輕飄飄的飛了出來,落在涼亭的石桌之上,為自己和溫淮都倒了一杯,容遙端起抿了一口茶水茶香衝淡了嘴裏的甜膩這才道:“正是百裏策。” 百裏策?溫淮更是意外,原主與這小子稱兄道弟幾十年,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麽一段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