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出現非典疫情日漸嚴重,學校要求老師少出校門,沒事盡量少去超市。學校開始晨檢,但沒有消毒。一天,牛明亮從教育局開會迴來立即召開緊急會議,通知從今天開始學校要每天消毒,各組、各班要出一版與非典內容有關的學習園地,他再三強調,如果哪班有學生感冒發燒的一定要跟家長聯係,發高燒的要隔離,老師不用家訪,本學期所有學生外出的計劃全部取消,包括春遊等。散會時,牛明亮對每位班主任發了一張非典的宣傳畫,要他們貼在教室裏。因為非典,學校對學生的晨檢工作要求十分嚴格,每天早讀課班主任先去晨檢,他們進教室的第一句話就是問誰有沒有感冒發燒,有沒有誰咳嗽,接著挨個量體溫。大家不敢大意,隻要發現學生精神狀態不好,馬上叫家長來學校接迴家去醫院檢查,其陣勢快達到寧可查錯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標準。按教育局規定,晨檢表在上午十點前發傳真送去教育局,晚上放學後全校教室和教師宿舍大消毒。對於這些規定,學校不敢怠慢半點,絕對服從上麵的指揮。那段時間裏,學校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水味,大街上行人減少,娛樂場所和超市生意冷清得很,連晨運的人也變少。人人談非典色變,他們心裏充滿慌亂和恐懼,在生與死的抉擇前,死,畢竟是可怕的。

    時間慢慢地流逝,學校的晨檢和消毒工作每天如實進行,巡視完教室後劉陽路過李麗虹班,李麗虹叫住她:“劉陽,知不知道高小鬆要走了?這個鬼地方呆久了人會變成鬼,哎,人往高處走,都走吧。”

    “真的嗎?高小鬆要走?”

    “騙你做什麽,不信你去問他。天天呆在一個辦公室看著多煩,走了更好,眼不見心不煩。”

    晚飯後,劉陽看到高小鬆在操場上打球,問他:“高老師,聽說你要走?是不是真的?”

    “是啊,我想迴老家發展,想換個工作環境,學校招到老師我就走。”

    迴房間時,劉陽向李麗虹說起高小鬆的事:“喂,高老師說學校招到老師他就走,又一個好老師要走,真是學校的損失。”

    李麗虹撇撇嘴說:“損失什麽?走了更好。牛魔王的為人你不是不知道,高小鬆與他對著幹,老是頂他,會有什麽好日子過?他們的矛盾不是一兩天的事,早就是麵和心不和。”

    “哎,人事關係特複雜,真是要命!”

    “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這是真理,老師也是人,清高什麽?這算什麽,有所學校更恐怖,聽說校長唯一愛好就是好色,把裏麵的幾個女教師分作大老婆、二姨太、三姨太……共有七個,成了現代版的韋小寶。牛魔王再怎樣在私生活上不敢亂來,我們呆在這裏是安全的。”說完這話,李麗虹不禁笑起來。

    “校長是妻管嚴,他敢嗎?他那樣子,誰看得上眼?”

    “王鐵生像什麽樣,竹竿一根,不是照樣有人喜歡。來,念一條短信給你聽,先別想歪了。我輕輕地把你抱上床,輕輕地吻著你,輕輕地脫掉你的內褲。”

    劉陽想入非非,打斷李麗虹的話:“喂,是不是黃色信息?”

    “切,叫你別想歪了,從頭念一遍。我輕輕地把你抱上床,輕輕地吻著你,輕輕地脫掉你的內褲,輕輕地撫摸著你,然後輕輕地對你說,寶貝,該換尿布了!”

    “哈哈……什麽信息,誰發給你的?”劉陽一陣大笑,她不得不佩服編短信的人的幽默。

    “保密,還聽不聽?還有呢。”李麗虹故作神秘。

    “行啊,念來聽聽。”

    “聽著。緊嗎?不緊!可以再進去一點嗎?小心一點,應該可以!痛嗎?不痛!感覺真爽!就買這雙鞋吧。”

    “哈哈……”劉陽笑得在床上打滾,眼淚都流出來了。

    “好笑吧?叫你別想歪了你不聽,想不想猜謎語?”李麗虹再問。

    “好啊,什麽謎語?”劉陽好不容易止住笑,叫李麗虹接著說。

    “女人的胸罩——打一種菜名。”

    “包二奶?”劉陽試探著問。

    “這是菜嗎?再想想。”

    劉陽絞盡腦汁沒有想出答案:“到底是什麽?你說答案,我猜不出來。”

    李麗虹提示她:“廣東有一道名菜叫梅菜什麽?”

    “扣肉!”

    “聰明。答案是扣肉。明白否?你想想。”李麗虹雙手往胸前一按,上下晃動著,“你看是不是扣肉?嗯?”

    “哈哈……”

    劉陽和李麗虹齊聲大笑,麥玲玉聽到笑聲跑過來問:“喂,你們笑什麽?整棟樓快被你們笑倒了。”

    劉陽擠眉弄眼地說:“女人的胸罩——打一種菜名。阿麥,你要猜得出來我請你吃蒸餃。”

    “去,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讓我猜,女人的胸罩會是什麽菜?”

    李麗虹雙手在胸前一按,示意麥玲玉:“你說女人的胸罩是什麽?想想?嗯?”

    “包二奶?”

    “哈哈……”劉陽和李麗虹倒在床上大笑。

    “你們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不是包二奶是什麽?”麥玲玉一本正經地問。

    “有包二奶這道菜嗎?扣肉啊。”

    “哦,是啊,哈……”三個人在屋裏笑得天翻地覆。很快,學校招來一位叫林琳的女老師,張健雄接替高小鬆的工作教六年級,林琳接替張健雄的工作。高小鬆臨走之前寫了一封信給班裏的學生,請劉陽在他走後交給學生。

    早讀課上,六(2)班教室鴉雀無聲,學生端坐著聽班長許晶晶傷心地讀著高小鬆的信:

    親愛的同學們:

    你們好!

    請你們原諒老師的不辭而別。我怕,當我站在講台前向你們話別,麵對那一張張熟悉而真誠的麵孔,一雙雙期盼的眼睛時,我會忍不住流下傷心的淚水,會舍不得離開曾經和我共患難,取得無數次榮譽的你們,我會舍不得的啊。

    迴想我們所經曆的兩年,有很多事讓我終生難忘,當許晶晶、張玉玲、華婷婷等同學在講故事比賽中獲得一等獎時,我們共同開心過歡樂過;當我們每次獲得“文明班”流動紅旗時,我們一起慶祝過鼓勵過;當在高年級籃球賽中輸球時,我們共同沮喪過失望過;當班上的同學被扣分而失去流動紅旗時,我們一起悲傷過,失落過,……我真的舍不得離開你們。

    感謝你們——各位班幹部及少先隊幹,你們為了班級和學校,付出辛勤的汗水。你們是班級的驕傲,你們是同學學習的榜樣。班級在你們的努力下井井有條,學校在你們的努力下有條不紊。學校感謝你們,老師感謝你們,同學感謝你們。希望你們再接再厲,爭取做出更大的貢獻。

    顏華、張海明、許國權同學,你們平時很好動,很調皮,班級因為有你們而充滿笑聲。雖然你們的成績不是很理想,但老師認為你們很聰明,隻要你們肯努力,你們也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學生。老師相信你們,希望你們能做到。

    同學們,我知道你們也是舍不得我走的,你們是喜歡我的,愛我的,是嗎?我也舍不得你們,也喜歡你們,也愛你們。你們是我所教過這幾屆畢業生中最聽話、最好、最乖的一屆,我怎麽會舍得離開你們呢?經常挨我批評的張明明、王海玲,經常和我開玩笑的劉星麗、葉蓓蓓,經常氣我的單軍、杜文金,經常被我“打”的潘明、餘純純,經常被我表揚的郭玨晶、方少華、阮文海……你們都讓我念念不忘。

    當你們聽說我要走時,我知道你們很傷心,有的同學甚至流下淚水,令我很感動。我何嚐不傷心呢?當我看到陳思敏、許晶晶、張玉玲她們寫的《老師,你不要走》這篇文章時,我的眼眶濕潤了。雖然我一直否認我要走——我是怕你們傷心啊!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走了,請你們原諒,也請你們不要傷悲,新一輪的太陽還會升起來的,明天將會更加美好!希望你們能好好珍惜你們的學習時光,你們是祖國的未來,社會的希望,好好學習吧,努力吧!祝你們學習進步,身體健康,夢想成真!我愛你們——六(二)班全體同學。

    新接手的班主任——張健雄老師是我的好朋友,我很喜歡他,希望你們也會同樣地喜歡他,尊敬他。

    高小鬆書

    2003年3月25日

    學生傷心地哭起來,劉陽強忍淚水,轉過身悄悄地擦了擦眼睛。麵對同事的來來往往,她原以為自己的心麻木了,當她看到學生的淚水時,壓抑在心底的委屈和不滿刹那間爆發出來,她感到一種深深的恥辱感。此時,她才明白那句“大打工者教小打工者”的真實意義—— 民辦教師是生活在城市邊緣的人,工作不穩定,心中沒有踏實的感覺。那天,劉陽在日記上寫了一篇為《邊緣人物語》的小短文:

    高小鬆辭職離開學校,臨走時他告訴我說他要迴家去開創自己的事業。其實,促成高老師早走的原因不僅僅如此。

    南下幾年,熟視了同事們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我的心似乎麻木了。他們的離去雖有各自的理由,但都有相似之處:心情不好。常聽周圍的人報怨,說我們這群生活在城市邊緣的人,猶如城市的匆匆過客,又如水中浮萍,心中沒有踏實、穩定的感覺。職業受人尊敬,工作壓力卻很大!

    現實的確如此。我們生活在城市邊緣,我們的根不在這裏。我們的生活如風似雲,飄泊不定,來去匆匆,我們要想在這美麗的城市停留,除了奮鬥別無選擇。然而,當我們在努力工作時卻忘了保護自己。一旦你嶄露頭角有所成績很可能會受到傷害,嫉妒、諷刺、嘲笑、打擊也隨之而來,領導、同事之間的間隙由此而生。隨著矛盾的升級,心情自然會越來越壞,走的念頭便愈是強烈。希望的火苗一旦熄滅,便很難有激情點燃,除非你選擇離開,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創造自我。。

    每一個同事離去的背影提醒我們:寧可無功,但求無過。即使你再優秀,即使你為老董事業的創立立下汗馬功勞,隻要你有一點過失,你很可能會被毫不留情地踢出大門。沒有什麽好解釋的,也不留任何情麵,你最好什麽也別問,什麽也不用說。

    我記得那年聚會上鄭芳芳提出辭職說要走時,高小鬆仿照徐誌摩的《再別康橋》說了幾句:“輕輕地你走了,正如你輕輕地來,你的走讓我有許多感慨。三尺講台留下你耕耘的身影,七尺黑板寫下你字跡的風采……”那一晚,因為這幾句話,沒走的和走的人心裏都澀澀的。

    高小鬆辭職離開學校,下一個是誰我們不知道。世事無常,變幻無窮,天下雖沒有不散的筵席,但我們能在這美麗浪漫的城市相聚何嚐不是一種緣呢?相聚是緣,離別亦是緣,在緣聚緣散的同時,我真希望人們彼此之間多一份理解和支持,多一份善待和寬容!

    合上日記,劉陽的心情一時難以平靜,自己的路在何方?如果有一天離開這裏,將何去何從?不行,不能把所有時間放在工作上,必須學習,要想留在這座美麗的城市,除了奮鬥別無選擇。想到這裏,她在日記本上寫下一句話自勉:人生縱有挫折,抬頭走向成功。

    高小鬆離校後數學教研組長一職暫時空缺,牛明亮思索著讓誰做更好。他把候選人寫在本子上逐一篩選,思來想去,想到一個好辦法。牛明亮先把李素玉叫去辦公室:“李老師,現在學校少一個數學教研組長,我想讓你來做,你認為如何?”

    李素玉心裏暗喜,她假意推辭:“不行啊,校長,我不行的,我沒有教過高年級的數學,怎麽能做教研組長呢?”

    李素玉期待牛明亮挽留她,這樣顯得有麵子。沒想到牛明亮順水推舟把她的話擋了迴去:“好啊,既然你不想做,我找別人吧。”

    李素玉心裏可不是滋味,她才明白這不過是校長用的一種謀略罷了,他根本不想讓自己做。牛明亮分別把李麗虹、張揚和麥玲玉找來,把對李素玉說的話如是對三人重複說過。三人當即拒絕,李麗虹說她沒能力勝任,把位置留給別人得了;麥玲玉不想當官,她毫不猶豫推掉;張揚說她是學中文的,不能勝任。如是方法用在不同人身上,牛明亮最後才讓張健雄做數學教研組長。

    晚上,李麗虹躺在床上看《老夫子》,她見劉陽進屋,說:“校長鬼點子真多,其實他心裏早就定好讓張健雄做組長,還找四個人去談話。你以為他真想讓我們做啊,做夢!還不知道他的心思,想充當好人。”

    “是嗎?他找哪四個人去談話?”

    “你不知道嗎?李素玉、我、張揚和麥玲玉,我們四個不是當官的料啦,他不是不知道。”

    “他跟你說些什麽?”

    “他說學校少一個數學教研組長,想讓我去做,問我願不願意。你不想想,會有這種好事落在我身上嗎?切!”

    “按理說李素玉可以勝任,為什麽不用她?”

    “我怎麽知道,難怪她今天看起來怪不高興的,可能是校長沒有讓她做吧。阿李不行的,她這個人太直,說話做事容易得罪人。”

    “校長怎麽不讓湯小琴當組長?”

    “校長不會問她的,萬一她點頭同意他怎麽辦?校長人小心眼多,方方麵麵都會考慮,他才不會那麽傻。”

    “那李素玉不是氣死了,以她的性格哪裏受得了這種氣。”

    說曹操曹操就到,劉陽話音剛落,李素玉敲門走進去。她一臉的不高興,坐在李麗虹的床邊說:“校長真是神經病,不想讓我做還找我去談話,把我當猴耍。”

    “是不是叫你做數學教研組長?”李麗虹問。

    “是啊。你怎麽知道的?”

    “我怎麽不知道?哈哈,他也找過我去談話。”李麗虹大笑起來,接著說,“除了我們兩個外還有張揚和麥玲玉,你不知道嗎?”

    李素玉“呸”一聲:“這種伎倆用在我們身上真是可惡,早知道我一口答應下來看他如何收場。真他媽的卑鄙!”

    李麗虹無所謂組長之職,認為無官一身輕:“哎,不做官更好,你以為數學組長好當啊?每個星期查教案都煩死了。”

    劉陽學著戲劇裏當官的樣子大搖大擺走了兩步,頭一抬,說:“當官多好,你看校長儼然一個土霸王,唿風喚雨多威風。”

    這時,張秀英在屋對麵叫起來:“李素玉,電話。”

    “我有電話要接,以後有時間再聊。”

    李麗虹關上門,悄悄說:“李素玉很想做數學教研組長,她是沒吃到葡萄說葡萄酸。”

    劉陽“嗬嗬”一笑,叫李麗虹關燈睡覺,牛明亮的這一招雖然厲害,卻被人識破,這一點他恐怕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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