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哲連續叫了四五聲,不一會兒,晏楠推開窗戶扇動著單純而又明亮的眸子,有些不可思議地道:“馬哲哥,你是在叫我嗎?”


    馬哲淡淡一笑,點頭道:“難道這附近還有第二個晏楠嗎?”


    晏楠粲然抿嘴微笑,白皙的臉頰上印著兩個淺淺的梨渦,害羞地低了下頭。


    看著晏楠如此,馬哲心裏五味雜陳,感覺老天爺太不公平了,為什麽將痛苦強加在如此美麗善良的女孩身上?


    晏楠皮膚白皙,如同皓月般瓷白,對於愛美女士人人向往這種優等皮膚,但對於她而言是種病態白。


    不知什麽時候,晏楠變得鬱鬱寡歡,反應遲暮,喜怒無常,懼怕生人,甚至抵製外界的一切,整日關在臥室閉門不出,害怕見陽光,蜷縮在角落沉寂在黑暗的恐懼中。


    她家人並不以為然,以為受了驚嚇過兩天就好了。然而,這種狀態持續了將近一年,她家人才帶她外出就醫。檢查結果讓所有人都吃驚萬分,晏楠居然得了他們連聽都沒聽過的一種病,抑鬱症。如果在坊間,俗稱神經病。


    此後,晏家人帶著晏楠四處求醫,花光了所有積蓄,但依然沒治好,最後隻能放棄,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自生自滅。


    抑鬱症的病因很複雜,也是世界十大疑難雜症之一。可能是大腦中樞神經係統出現紊亂,也可能是受了外界刺激等等,但晏楠很明顯是後者。


    因為她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正常的,且不知什麽時候犯病。一家人為她操碎了心,同時債台高築。不得已全家出動沒日沒夜賺錢,晏楠隻好一個人在家。


    而對於晏楠最奢求的是在她病情穩定時和旁人聊天,可惜誰都把她當神經病,唯獨馬哲從來不嫌棄她。


    有一年過年,馬哲給她帶迴來不少書,而且與她聊了好多好多,晏楠打心眼裏感動。所以她每天盼望著,盼望馬哲能迴來。以至於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打開窗戶眺望,等待著奇跡出現。而今天,盼望的人終於出現了。


    因為晏楠有病,馬哲說話格外小心翼翼。不過,他盡量把對方當正常人對待,有時候還開玩笑,不至於讓她覺得刻意勉強。


    馬哲很喜歡晏楠單純幹淨的笑容,心裏常常感慨,她要是個正常人該多好啊。


    馬哲手肘撐到窗框上道:“你哥多久迴來?”


    晏楠努著嘴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哦,那你可以告訴他的電話號碼嗎?”


    晏楠突然愣在那裏,進而神情緊張,把馬哲嚇了一大跳。連忙道:“晏楠,你要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我待會去海鮮市場找他。”


    晏楠似乎還在苦思冥想,馬哲怕下去會出亂子,趕緊打亂對方的思維道:“我給你買的書看了嗎?”


    晏楠恢複了正常表情,點了點頭道:“看了。”


    “哦?你最喜歡哪本書?”


    晏楠突然興奮地道:“我最喜歡泰戈爾的詩集,尤其是《飛鳥集》。”


    “哦,那你有什麽感悟?”


    晏楠很認真地道:“我最喜歡裏麵的那句‘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簡直太美了。”


    看著晏楠天真爛漫的樣子,馬哲鼓勵道:“晏楠,你正處於花兒一般的季節,我希望你勇敢地麵對生活,而不應該獨立遊離在枯澀酸楚的灰色空間,用你的激情和脫然衝出禁錮世俗的羈絆,像夏花一樣絢爛地好好活著。”


    馬哲的話如同一輛疾風而過的列車駛入了晏楠的心間。或許,孤獨寂寥的時光在飽蘸生命的步履中變得淩亂,都來不及停下來欣賞那一季恬靜的繁盛。她的內心是孤獨的,卻沒有放棄那個淺淺的黃昏。


    晏楠將雙臂平放在窗台上,頭緩緩地靠在手臂上,用充滿希冀的眼神仰望著蒼穹,看到白蘭鴿在天空中無憂無慮地翱翔,心已隨遠。


    晏楠輕聲呢喃道:“馬哲哥,我想離開,就像那隻白蘭鴿一樣,去感受翅膀劃過彩虹的瞬間。”


    晏楠芳齡24歲,正值向往美好生活的韶華年紀。可老天無情地奪走了她的自由,像金絲雀一般豢養在高閣。


    馬哲無法觸及晏楠細膩而碎片化的心思,不過他感覺到再聊下去會出問題,急忙結束話題道:“晏楠,我還有點事,改天再聊。”


    “等等!”晏楠站起來叫住道:“馬哲哥,我寫了首詩,想讀給你聽聽。”


    馬哲沒有拒絕,而是佇立在那裏等候聆聽。


    上一次與你相遇在湖畔,在街角,在鬆林


    是晴好,是微風,是細雨蜂蝶追逐的小巷


    霓裳漫舞的驕陽全然是夢中的樣子


    誰路過了誰的人生


    誰延誤了誰的前程


    往事輕煙漫卷如此,擦肩夢裏


    清寒簷角落花輾轉千迴


    清風側影思緒倉惶萬裏


    下一次與你相遇在雲間,在天邊,在夢裏


    是離殤,是凡塵,是歲月踏滅淒涼的微痕


    ……


    馬哲安靜聽完後,驚唿道:“這是你寫的嗎?”


    晏楠望著馬哲捉摸不定的眼神,略顯慌張地道:“怎麽,不好嗎?”


    “不不不,挺好的。”馬哲發自肺腑道:“沒想到你的感情如此細膩,文筆優美,意境絕佳,讓人身臨其境,心曠神怡。好好寫,期待寫出更好的作品。”


    “真的?”晏楠難以掩飾激動的心情,撥浪鼓似的點頭道:“謝謝你的鼓勵,我還會繼續努力的。”


    “嗯。”馬哲打了個冷顫道:“外麵冷,進去吧。”


    得到鼓勵的晏楠變得活潑可愛,一個如彩虹般的淳笑,在風中揮手道別。


    馬哲關上窗戶,迴眸對麵窗戶前的一點綠,心中悵然若失。多好的一姑娘,就這樣被毀了,哎!


    馬哲決定出門去海鮮市場找晏剛,剛出門就接到曹陽的電話。對方無比興奮地道:“你狗日的迴來了也不打個電話,在哪呢?”


    馬哲嘿嘿一笑道:“在家呢。”


    “等著,馬上就過去。”


    曹陽也是馬哲的好友,以前都在公安局家屬院長大。他母親是公安局戶籍科的,他父親是地產商,家裏富得流油,是馬哲圈內唯一算得上的“富二代”。


    不一會兒,一輛銀灰色寶馬x5停在樓下,曹陽流裏流氣從車裏下來大聲喊著馬哲的名字。


    馬哲下了樓用他們獨特的打招唿方式捶了一拳道:“你小子又換車了?”


    曹陽輕描淡寫道:“和老頭跑生意,弄輛好車撐門麵。你小子啥前迴來的?”


    “中午剛迴來,進屋說。”


    曹陽和周謙還有所不同,如果後者是摯友,那前者隻能說損友。他和周謙從小家教嚴,而曹陽受父輩無比寵愛,上學那會就是“款爺”。打架鬥毆那是家常便飯,用他父親的話說,隻要能用錢擺平的事就不算事。再加上有個在公安局的媽,可勁地造,是閔陽市出了名的小混混。


    隨著年紀的增長,曹陽還算收斂了些,但依然一副痞子模樣,也符合富二代的氣質。不過,在他和周謙麵前,曹陽從來不把江湖一套帶進來。用他的話說,和文化人打交道,就得以德服人。


    馬哲翻箱倒櫃找出父親的好煙,曹陽點上翹起二郎腿歪著頭道:“我還打算明天去塢州看你,你小子跑得夠快,這次迴來住幾天?”


    馬哲不想同樣的問題重複多次迴答,含含糊糊道:“打算迴來工作。”


    “啊?”曹陽坐起來怔怔道:“在塢州待得好好的迴來幹嘛?我計劃明年搬到塢州,得!”


    “你去塢州幹嘛?”


    “這不老頭在塢州搞了塊地盤,明天開春就動工。”


    “哦。”馬哲似乎與其沒共同語言。


    “對了,你不是還沒房子嘛,等蓋好後給你留一套,成本價給你。”


    如果還在塢州這種好事當然好了,可……馬哲沒作聲,看了看表道:“到時候再說吧。時間不早了,陪我去趟海鮮市場。”


    “幹嘛?”


    “找找晏剛。”


    “哦。”曹陽抓起茶幾上的鑰匙轉身往門外走去。


    路上,曹陽問道:“你迴來那你女朋友也跟著迴來?”


    以前馬哲迴家時帶著趙雅迴來幾次,都見過麵。馬哲不想在曹陽麵前表現出內心的不安,淡淡地道:“分手了。”


    “哦。”曹陽表現的出奇淡定,似乎早知道了。過了許久道:“我當初就和你說過,大學裏的愛情就是狗屁,有幾個能靠得住的,分了好。咱閔陽什麽都缺,唯獨不缺美女,過兩天我給你物色個好的,絕對比那個趙雅好看一百倍。”


    “得!你還是省省心吧,弄得跟我媽似的。”馬哲道:“我暫時不想考慮這事,等解決工作後再說吧。”


    “工作好說啊,跟我幹啊。”曹陽豪爽地道:“明天塢州那項目一開工,我正缺人手,正好。”


    馬哲搖頭謝絕好意道:“我對你那行業一竅不通,還是算了吧。”


    “狗屁!”曹陽道:“這行業門檻最低,何況又不用你幹什麽,幫襯著我跑跑手續,應付上級檢查,說白了就是喝酒吃飯,多簡單的事,別想得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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