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師傅連忙跟著嶽恆,見他拿起一把菜刀,又去鮮活池裏挑魚,聽著他叨叨著:“刺身,必須選最新鮮的魚肉,去鱗,切片,講究的就是一個刀工……嘿!這什麽刀?怎麽這麽毛糙?有鋒利輕薄的菜刀沒有?”


    後廚比較簡單,廚師直接選擇大鍋燉煮的比較多,精工坊裏吃飯的都是些大老爺們,幹的是力氣活,能吃飽就是最高要求了,誰還像嶽恆這樣講究?刺身多複雜,飯桌上基本全是大塊肉和海魚塊,這做起來多簡單!


    這裏沒有專門切生魚片的輕薄小刀,砧板上插著的全都是厚重的剁骨刀和普通菜刀,嶽恆無可奈何,生魚片怕是吃不成了。


    迴到桌上,悶頭開吃,咬到一塊帶骨肉時,咯了牙,嶽恆心道正好找不到借口,開始發飆了。


    嘭!嶽恆再次將碗重重放在桌上,捂著腮幫子怒道:“這是誰做的悶燒牛肉?骨頭沒剔完,碎骨咯牙,吃死人了怎麽辦?”


    廚師連忙上來賠罪,他可不敢得罪最當紅的嶽恆:“小駱師傅息怒,是下麵的小徒學藝不精,差點誤了小駱師傅的大事。”


    什麽大事?明明就是你持才驕橫,一點點小碎骨就能吃死人?那麽多師傅吃了都沒說什麽,你最嬌貴不成?廚師心裏很是鄙夷了一番。


    嶽恆斜眼瞪著廚師,問道:“庖丁知道是誰嗎?”


    廚師一愣,看了看左右,好像都沒聽說過的樣子,搖了搖頭。


    嶽恆放下心來,既然這些人沒有聽說過庖丁,接下來就好說多了。


    “神罰之前。有個廚子姓丁,大家都叫他庖丁,他最擅長的工作就是殺牛解牛。他就能解開全牛,不帶一丁點骨頭!”


    後廚師傅臉上青一塊白一塊。低著頭不敢分辨,其實內心裏頗不以為然,認為嶽恆是在吹牛。


    嶽恆讓人從後廚裏提過來幾把厚重的菜刀,問周師傅:“俺的那柄醜菜刀呢?”


    周師傅尷尬說道:“被江掌櫃拿走了……那柄菜刀你還要呀?”


    嶽恆翻了個白眼:“算啦!俺繼續說庖丁,這可是鄉下大嬸給俺說的故事,俺聽了深受啟發,現在教給你們,你們好好聽著。別不服氣!嘿,說你呐,好好聽聽人家庖丁是怎麽做的,你卻連碎骨都剔不幹淨!”


    一半的人都在心中默默抗議,誰想聽你一個鄉下小子胡說呀?


    後廚師傅心裏早就想一刀剁下來,轉身就走,可實在不敢得罪這個大紅人,隻能硬著頭皮聽教訓!


    “庖丁這個人殺過十九年的牛,經驗豐富,動作迅速。一頭活牛到他手上,隻需要半個時辰,他就可以將牛骨與皮肉精準肢解。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沒有半點浪費,比這碗碎骨肉強多了!”嶽恆斜了一眼廚師,問道:“半個時辰解一頭牛,你能行嗎?”


    後廚師傅汗顏,羞愧搖頭,他即使沒有做過解牛工作,但也聽說過一些,知道最快的手藝人也做不到這一點。


    “他是怎麽做到的?”周師傅聽出嶽恆話裏有話。若有所思問道。


    嶽恆隨便拿起一柄菜刀晃動幾下,說道:“庖丁每次在解牛時。都用同一把解牛刀,他用手抓。用肩靠,用腳踩,用膝頂,每次刀刺進去,切割拔出,聲音就像唱歌一樣,整個解牛過程變成一首《解牛曲》。”


    “技術一般的廚工一個月換一把刀,因為他們用刀砍骨頭,技術高明的廚工一年換一把刀,因為他們用刀割皮肉,而庖丁一把刀用了十九年,屠殺幾千頭牛,卻像剛從磨刀石裏磨出來一樣鋒利。你們說這是為什麽?俺當時想這個問題,可是想了好久捏!”


    有人問道:“是他平日裏保養的好?用上等磨刀石?”


    “庖丁的解牛刀肯定是高階上品武器,說不定是神兵,金剛不壞!”


    眾人都來了興趣,猜了很多答案,幾個高等級工匠也猜測起來,隻有幾個精明點的人意識到這個故事很特殊,他們開始從大智若愚的嶽恆身上吸取知識。


    嶽恆等人說的差不多了,看著廚師,但廚師仍然不肯服軟,賭氣一般問道:“難道庖丁一次骨頭都沒有碰到?這不可能!”


    嶽恆興奮地一拍桌子道:“他還真的一次骨頭都沒碰到!他第一次宰牛時看見的是完整的牛,三年後眼中就無牛了,隻有牛肉的內部機理筋骨,他宰牛時不用眼睛看,隻需要感覺到牛身體的脈路,順著牛的骨節間隔下刀,順著牛體本身的結構肢解,隻需小小的巧勁,就可以輕鬆肢解全牛。”


    廚師嘴中念著不可能,臉色蒼白,不願意相信這世上還有如此神技的同行。


    倒是周師傅等人沒接話了,聰明人都可以聽出來,這個故事並不隻與解牛有關,往深處思量,竟然可以套在工匠鍛造工藝中。


    “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啊!上次我打出那套中階中品的連環子母刀,感覺特別不同,每個過程都順暢無比,熔煉,除雜,鍛打,磨刀,雕刻,一氣嗬成,輕鬆無比呀!”


    “嗯,我也有過這種感受,兩年前上麵交給我一批水刺訂單,我打了十組後就發現得心應手了,接下來的水刺合格率極高,還有三件有中階上品的屬性!”


    “小駱師傅說的好呀!掌握規律後再行事,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鄉下大嬸們真是有大才,這種富有寓意的故事都想的出來,我們這幫老工匠們越活越迴去了……”


    眾人歎服的同時,也在自我反省,嶽恆暗自好笑,也不說破。


    庖丁解牛的故事,是在莊子養生篇裏提到的,目的就是讓人重視事物發展的一般性規律,隻有透過現象看本質,才能事半功倍,做到最好。


    養生如此,武藝也是如此,工匠鍛造同樣如此。


    所以其他人都在感悟,嶽恆講出這個故事,一是試探這種寓言故事是否能引起共鳴,二是給自己待會兒做的事情埋下伏筆,不會看起來突兀,不自然。


    他想試試庖丁解牛的故事,能不能讓他獲得類似兵刃鋒利效果的新文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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