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才冒著生命危險跟怪物廝殺,救下了全船人性命,轉眼卻被救下來的人嫌棄汙衊是怪物,這樣的現實,對於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來說,太過殘酷。


    盡管說話的人隻是個小孩。大家總以為童言無忌,其實不然,小孩子的心思最為單純,不會掩藏自己喜歡與厭惡,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恰恰就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即便是在從前,施恩之後被反咬一口的例子也不在少數,更何況如今是秩序崩壞的末世。這個世上,總有那麽些人不知道感恩。


    人總是要在得到教訓之後,在對待某些事的時候,才不會繼續犯傻。魏衍之原本想藉此事給唐箏科普一下,末世之中最扭曲了的人性,但是對上她的眼睛之後,他發現根本用不著他多此一舉。小女孩兒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是瞭然的神色,答案是什麽,她其實心裏已經知道了,隻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而已。


    既然她已經知道了現實有多殘酷,那麽他幹脆決定安慰他一下,畢竟教導一個人,不能一味隻用殘酷的事來做教材。“是你。不過你並不是怪物,他會這樣說,隻是對於你所擁有的能力恐懼的表現。而在末世之中,擁有能讓人懼怕的能力,其實是好事。並且,以後再遇上這樣的情況,你完全可以選擇袖手旁觀,這樣一來,別人的愛恨你都看不到了,因為死人是不會表露出情緒的。”


    的確,唐箏心裏很清楚答案是什麽。自從上車,又或者是從更早的時候開始,那個說話的小孩子臉上害怕的表情就不曾消失過。因為走的是繞城路,路麵並不是很平整,汽車在行駛過程中免不了顛簸,而車內又擠滿了人,推推擠擠間,使得那個小孩更唐箏之間的距離更近了。而隨著兩人之間距離的縮減,那個小孩臉上的恐懼反而增加了。不僅是那個小孩,站在唐箏旁邊的所有人,都在下意識的遠離她,不過都是些成年人,他們將自己的厭惡與恐懼盡可能的隱藏了起來,不是特意去觀察的話,根本發現不了。


    這樣的情況,唐箏也不是第一次遇見。無論是安史之亂爆發以前還是之後,她都碰見過。從她能夠接取門派任務開始。她的第一個朋友,在看見她殺了任務目標之後,懼她如蛇蠍,那段友誼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後來她雖然沒再交不是江湖中人的朋友,但是外出任務的時候,遇上一些窮兇極惡之人欺負普通百姓,她還是會出手,隻是收穫的依舊被救人看向她的驚懼不安的表情。


    她迴到唐家堡之後,曾向師兄說過這樣的情況,師兄對於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行為並沒有作出評價,而是安慰她:“那都是些平民百姓,沒有江湖中人的見識於膽識,他們生活在和平安定的環境之中,在經歷刀光劍影失去至親之後,會本能的懼怕任何擁有武器的人。反正你救他們也不是為了那句感謝,何必在意這些細節。”


    對於師兄唐十九的話,唐箏從不懷疑。後來再遇上這樣的事,她也就真的不去計較了。隻是,隨著年齡的增加,認識了更多的人之後,她漸漸開始覺得,有的事,似乎並不像師兄所說的那樣,不過她並沒有去追根究底。


    對於這樣的事,唐箏本應該習以為常了的,可如今卻忍不住問出了這樣的問題,與其說是難以接受,不如說是覺得委屈來得更加準確。船上的變異蜘蛛怪物對於普通人來說,的確是致命的威脅,是不可戰勝的,但對她來說,根本造不成威脅。


    但是衡量一件事危害性的標準,不僅僅隻是對於身體上傷害。那隻變異蜘蛛怪物,勾起了她源於幼時悲慘遭遇的心底深處的恐懼。


    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自己去麵對所懼怕不已的事物?誰也說不出個具體的數值來,但可以肯定的是,很難很難。


    當時船上那麽多人,短時間內蜘蛛怪物根本無法全都捕食獵殺掉,唐箏如果自私一點的話,完全可以直接躲起來,隻要保證少數的人不被波及到,讓船能夠繼續航行就可以了。一旦到了封州港口,自然會有軍隊去獵殺那隻變異蜘蛛怪物。隻是這樣一來,傷亡的數字就不會隻是個位數了。


    然而,一番好心卻換來這樣的結果,唐箏到底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做不到完全不在乎,心裏多多少少會有些委屈的。


    魏衍之在這個時候給予她的安慰,雖然跟師兄唐十九一貫的開導方式不同,效果卻意外的好。的確,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在這樣處處危機的世道裏,擁有一身會被別人所懼怕的本事,不僅不是壞事,還是好事。而下次再遇上這樣的情況,在自身安全得到保障的情況下,她完全可以看心情決定要不要插手救人。


    一大一小兩人當著全車這麽多人的麵討論了這樣一個問題,並且就提出的問題達成了共識。在知曉這個決定之後,車上的其餘人等一時之間心情十分的複雜。


    車上有一部分是從船上僥倖存活下來的。這一部分人的反應,大多跟那個開口罵唐箏是怪物的小孩差不多,因為現在距離末世降臨也不過兩三天的時間而已,激發了異能的人極少,見過異能的人也沒多少。人們對於未知的新事物,害怕是固然的,但也未嚐沒有幾分嫉妒的心思在裏麵,一來二去的,也就盡數轉換為了恐懼與憎恨。末世之中,人性黑暗與骯髒的一麵顯露無疑,自己過得不好,大多都看不得別人逍遙。


    而另一部分人不知道事情的起因跟結果,從魏衍之寥寥的兩句話語之中,得不到多少信息,無法拚湊出完整的情節。他們複雜的心情,僅僅之針對魏衍之提出的建議。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死活,這樣的做法,放在末世之前,或許會被人所不齒,但現在是末世,唐箏救了人卻反被嫌棄,此後再不管別人死活,誰也沒有立場去指責她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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