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搬家了,每一次搬家都越搬越遠,越來越偏僻。


    文身男子不久就叫了一輛小翻鬥,幾個人用力將水缸台上翻鬥車。


    司機看了看捂得嚴嚴實實的大缸,缸上罩了好幾層的塑料膜,還蓋了一個大木頭蓋子,看上去就像是冬天醃菜的酸菜缸一樣,缸邊上還溜著一絲兒熱氣兒,司機早就知道這家天天冒蒸汽,不知道在鼓搗什麽東西,不過他也懶得去管,有錢賺就成,問過了去哪,直接開車離開。


    這一次,翻鬥車直接將文身男子拉到了鄉下,一條河溝旁,此時即便是白天的氣溫也已經接近零下,河水雖然尚未完全結冰,但卻也已經冰涼刺骨了。


    看著那翻鬥車在土路上晃晃蕩蕩的走遠,文身男子連忙將滾燙的水缸蓋揭開。


    轟的一下,衝天的蒸汽洶然湧起。


    白霧散盡,就見水缸之中已經滴水不剩了,蛋蛋躺在那裏臉皮上身上盡皆是焦糊之色,仿似被大火燒灼了一遍。


    丁香嚇得哇的一聲哭出來,廚子媳婦連忙將丁香拽到一邊。


    文身男子連忙將渾身滾燙猶如燒紅的烙鐵般的蛋蛋丟入河中。好在文身男子戴著厚厚的隔熱手套,不然的話,雙手都要燙出一層血泡來。


    噗通一聲,蛋蛋沉入兩米多深的河水之中。


    隨即河水開始翻花,滾滾蒸汽在河麵上翻滾而起,不一會以蛋蛋沉河之處為開端的河水下遊全都冒起了滾滾蒸汽。


    好在這裏沒什麽人經過,不然一定還以為是那個地方在排汙水。


    隨著河水不斷的衝刷,水麵上的蒸汽越來越少,又過了十幾分鍾,蛋蛋從河水之中冒出頭來。


    此時的蛋蛋臉上的焦糊傷疤已經退去,但一張臉依舊是紅撲撲散發著騰騰的蒸汽,看上去倒是顯得頗有精神。


    胸口處的文身一鼓一鼓的勃勃脈動。


    文身男子開口道:“那伏地龍乃是龍種支脈,你將它吸進了身體之中,我能夠幫你的就是封印他的五成力量,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來和他對抗了,想要活下去,就戰勝它,輸了你必死無疑。”


    蛋蛋對死似乎看得很開,臉上沒什麽神情變化,甚至有些自暴自棄的模樣,渾身上下被一層灰色的死氣纏繞著。


    不過看到丁香在哭,蛋蛋連忙道:“丁香,哥哥好好的,別哭,別哭。”對於死來說,蛋蛋更不願意看到這個給他包子吃的丁香哭。


    文身男子淡淡的道:“若是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你就想想你的仇人吧,若是連他都無法給你生存下去的欲望,那麽你就確實沒有必要再活下去了。”


    想到那一個個看不清的頭盔,想到唯一那張能夠看清楚的冷漠麵孔,想到自己的父母出來尋找自己卻被殘殺時的種種畫麵,蛋蛋臉上那種不以為意的神情瞬間開始便變化起來,一團火焰開始在蛋蛋的眼中起來,升騰起來,那種死灰般的不以為意被這個火燒灼個精光。原本已經逐漸開始消散的水蒸氣再次開始騰騰冒起。


    “怎樣才能夠將戰勝我體內的那條伏地龍?”


    文身男子聞言,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來。


    ……


    業務六司的負四層。


    林副司長這兩天推掉了一切事物,就泡在這裏,在那株青銅神木之下,躺在一張搖椅上,仰頭看著頭頂上的無數根須。四周空曠得叫人聽不到一點聲息。


    在他旁邊是同樣仰著頭躺著的二狗子。


    二狗子的衣著依舊誇張得叫人眼瞎,一邊躺著一邊還不忘往身後丟東西,看他身後的垃圾堆就能知道,他在這裏躺著至少已經有大半天的時間了。


    “喂,我說,你最近是不是太閑了?這不符合你的風格啊?”二狗子吃著一根香蕉,開口說道。


    林副司長半晌沒有說話,似乎他在時間之中過得很慢一樣,就像是一個暮氣深重的老頭子。


    “沒興趣,現在我做什麽都沒有興趣,你知道的,那夜魅金蓮的蓮蓬對我至關重要。也不知道那些家夥究竟弄到手了沒有。有老東西帶路,找到夜魅金蓮絕對沒有問題,關鍵在於他們能不能活著見到夜魅金蓮。”


    二狗子抬頭瞄了一眼遠處同樣正在發呆的夏青一眼。


    隨後低聲道:“咱娘真的還有希望活過來?”


    林副司長微微皺眉道:“那是我娘,別跟我套近乎,當然有希望,我一定會將她救活過來。”


    二狗子砸吧砸吧嘴道:“我知道,你將咱娘凍結在‘深水井’之中,但那還是理論上的東西,能不能將你娘救迴來,真的還是未知數,你可不要希望太大。”


    林副司長掃了二狗子一眼,道:“反正我隻有一個月的記憶,我現在沉浸在希望之中挺好,反正我看不到娘活過來的樣子,我發現這樣隻有一個月的記憶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起碼你總會有希望,永遠不會絕望,你總能相信,一個月後的自己能夠見證更開心更有趣的事情。”


    二狗子吞了整根香蕉,鼓著腮幫子道:“說真的,一個月死一次,你的神魂究竟得有多麽強大?”


    林副司長雙目不由得微微一眯,一擺手道:“這句話不要記下來了。”


    然後林副司長看向二狗子,道:“你這句話,我就當作你從未說過。”


    二狗子悻悻的咕咚一聲咽下香蕉,半晌之後,二狗子又欠欠的湊了過來道:“那些軍人說不定要對你爹下手,至少將他封禁在仙界之中,不允許他再迴來了,你知道這個凡間沒有了你爹得消停多少,這是整個軍區的意思,到時候那些軍人要是先迴來了,要關閉仙界之門,你怎麽辦?我的立場可是相當尷尬啊。”


    林副司長聞言忽然笑了起來,道:“他們若是想要在五天之內關閉仙界之門,我就殺光了他們,放心吧,到時候不用你動手。知道你舍不得下手殺你爹的那些老部下。不過,我更擔心的不是他們迴來了關閉仙界之門,而是他們根本就迴不來。”


    二狗子聞言點了點頭,仰頭看著那猶如龍蛟一般的神木根係喃喃道:“是啊,仙界不是那麽好去的。你說那個家夥為什麽要留在仙界呢?他明明就是一個凡人而已啊?”


    林副司長道:“有什麽好奇怪的?販賣大道的大道隱者還不是留在這凡間?他一個專門殺神的凡人,留在凡間有什麽樂趣?當然是在仙界才殺得痛快!”


    二狗子一邊點頭一邊搖頭,也不知道是讚成還是反對,道:“道理我明白,但他算計了整個仙界,是整個仙界所有的修仙者的敵人,卻留在仙界,這不是作死麽?反正按照他的規劃,仙界就像是房地產一樣,早晚都要崩滅,他在凡間看著這一切發生不就得了麽?”


    林副司長沉默片刻後道:“他那般存在的心思,那是我等這些凡夫俗子能夠體會到的?再活個八百年或許才能夠明白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存在的一點點想法。說不定還有什麽東西他不能放手吧,畢竟那些修仙者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仙人視我如豬狗,誰道凡人不殺仙?這樣的氣魄確實不是我等能夠沾染一二的。”二狗子點頭唏噓不已。


    “可惜,天下間隻有這一個傳奇,不然的話,仙界恐怕也苟延殘喘不到現在了。一想到我每個月都要死上一迴,而那些修仙者卻一百年,一千年的不用死,我心中就有諸多的不平衡。”林副司長有些嫉妒的開口說道。


    “嘿,那十二柱石也是你這般的心思,天下誰不想長生?我說,那家夥可是你爹的死對頭啊,一個殺神玩,一個販賣大道造神玩,你這樣偏向於他不太好吧?”


    林副司長直接道:“有什麽不好?那個老東西最好……”後麵的話,林副司長卻沒有說出來,本來林副司長應該是想說那個老東西死在仙界才好,但這句話,林副司長終究吐不出口,隨後便直接咽了下去。


    似乎看透了林副司長的心思,二狗子不再開口,就那樣搖著搖椅,抬頭看著頭頂上的無數根係,吱嘎吱嘎的。


    九分鍾過去了,二狗子似乎睡著了,發出微微的鼾聲,林副司長百無聊賴的看了看時間,抓起桌子上的一個葡萄直接丟過去,葡萄狠狠的敲在二狗子的腦門上,用力不小,葡萄整個碎裂了,冰涼的汁水迸濺了二狗子一臉。


    二狗子噌的一下蹦起來,似乎在一瞬間進入到了戰鬥狀態,身上的生機之力狂飆而起。


    “十年前的事情你還沒有擺脫掉?現在還這麽杯弓蛇影?該喂食了,再過一分鍾不喂的話,你的寵物恐怕就要將你吞下去了。”


    二狗子這才清醒過來,頹然坐下,隨手扯下眼睛上的眼鏡框丟在身後的垃圾堆裏,伸出手指擦了擦腦袋上的葡萄汁,隨後將手指塞進嘴中。


    “黑嵐那東西養不熟的,你十分鍾喂一次食,一旦斷食立即就將變成黑嵐的食物,這樣持續了十年了吧?十年不睡似乎不比我這個一個月死一次的家夥好不上多少吧?”


    二狗子打個哈欠,雙目朦朧,道:“還好,還好。你知道十年前的事情,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發生,現在不做足準備的話,一旦發生了,擴大成四十年前那樣的事情,死都不知道怎麽死啊!咦,你剛才不打我,我也一樣會醒,你是故意的吧?”二狗子才反應過來。


    林副司長點了點頭道:“對啊,我看你不順眼好久了。”林副司長說著捏起一顆棗子,狠狠地砸向二狗子。


    二狗子立時還擊,抓起個大蘋果丟過來。


    兩個加起來五十多歲,官銜大得嚇人的家夥就這樣你丟我我丟你,玩的不亦樂乎。


    不過還是林副司長手中的籌碼多些,畢竟林副司長一直沒有吃東西,身邊的果盤根本沒有動過,而二狗子則不同,他就沒有停過嘴。


    二狗子眼看不敵,竟然張嘴吐起吐沫來。


    林副司長立時從搖椅上蹦起,怒道:“你小子從小就隻會這一套,打不過就吐口水,到現在還這樣,忒也無賴!”


    二狗子嘿嘿一笑道:“勝者為王,在乎什麽手段?我呸……”


    夏青在遠處看著,眼中卻沒有半點有趣的神情,手中的筆機械的記錄著當前發生的事情,她的心,隨著刀魚走了,一同進入仙界了。


    此時的夏青整個人猶如沉入了海底淤泥之中,永遠打撈不上來。


    隻有刀魚迴來,她失去的魂魄才會重新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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